宋五今日也在太庙,却不知道怎么跟女眷解释发生了什么,只能含糊不清的让她们放心,反而更让女眷放心不下。
    见宋佩瑜满身疲倦的模样,宋老夫人连声叫人给宋佩瑜端热茶来,再让厨房做点小菜。
    柳姨娘亲自端了茶盏来给宋佩瑜,宋佩瑜掀开盖子却愣住了,里面不是茶水,而是带着茶味的温热羊奶。
    想来是柳姨娘在天虎居照顾他的时候,留意到了他每日早晚要喝羊奶的习惯。
    温热的羊奶下肚,宋佩瑜发出满足的叹息声,“不必让小厨房忙碌,我离宫前三皇子赏了膳,这会也吃不下别的。”
    知道女眷们都在担心什么,宋佩瑜也无意卖关子,沉吟了下,缓声道,“今日太庙祭祀上出了点意外,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好说。问题主要出在钦天监上,大哥和二哥恐怕还要忙碌些日子。明日一早,我还要进宫,大嫂要是不放心大哥,可以准备些吃食用具,我明日顺便带给大哥。”
    宋佩瑜又看向殷切望着他的二夫人,“祭祀虽然是钦天监占大头,但礼部也脱不开关系,少不得要跟着吃些挂落。但您放心,今日二哥已经将事情处理的绝佳,您明日也让景珏送些吃食用具去礼部,顺便将二哥的小厮带回来细问,此时的礼部定是将二哥当成了主心骨。”
    叶氏和二夫人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之前的慌张大多是因为宋瑾瑜和宋二同时遣人回来说不回家,小厮们个个神色慌慌,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东宫的宋佩瑜同样久不归家,连个消息都没有。
    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宋五,又这个不好说,那个不好说的,她们怎么能放心的下来。
    如今她们见到宋佩瑜好模好样地从东宫回来了,除了疲惫没有异色,又得知还能给宋瑾瑜和宋二送东西问候,心底才踏实了起来。
    宋老夫人敲了下她的桃木拐杖,沉声道,“老五和狸奴都说没事,你们也别再胡思乱想,各自回院子里当好你们的家。这个时候连主子都稳不住,你们让奴才们怎么想?我累了,你们跪安吧。”等众人如流水般散去,宋老夫人却坐在椅子上良久没动,忽然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柳姨娘的目光疲惫中透露着难以掩盖的老态,“陪我去小佛堂坐坐。”
    直到整个朝堂都在过年前两天正式封笔,太庙祭祀的事还是没个定论。
    礼部上到尚书、侍郎,下到郎中、主事都被罚了俸银。钦天监却像是被永和帝忘记了般,满脸惨白的回家过年。头上仿佛时时刻刻悬着铡刀,他们这个年过得是何滋味可想而知。
    宋佩瑜在今年末尾收到了最好的礼物,他的肥皂和香皂制作的非常成功。虽然还是不能很好的控制成本,但成品却与他上辈子见过的肥皂和香皂没什么区别,甚至会更精美一些。
    宋佩瑜让庄子将年前所有库存都送到天虎居,分别放在礼盒中送去给宋老夫人、柳姨娘和诸位兄长们,还特意给东宫送了一大箱子。
    他的香皂铺子已经装修完毕,只等年后就开张。
    只要年节里,东宫随手赏出去些香皂,不愁他的香皂铺子开张后生意不好。
    宋氏历来是新年第一天祭祖,宋佩瑜在宋老夫人的院子里守岁后,直接回自己的院子换衣服赶去祠堂。
    往年祭祖的时候,宋佩瑜都只能在院子里等候,今年他却成了站在前排的人。
    供桌最前方摆着四道圣旨,依次是宋瑾瑜封云阳伯的圣旨、宋瑾瑜官拜中书令的圣旨、宋佩瑜得从三品资治少尹勋官的圣旨、宋景珏的赐婚圣旨。
    宋瑾瑜低声将这一年族中发生的大事讲给祖宗们听,直到正午,祭祖才算正式结束,他们又回到宋老夫人的院子吃新年的头饭。
    宋佩瑜本就为了年前扎堆的破事和他即将开张的香皂铺子忙前忙后,好几日都没正经睡觉,又经历过年的繁复流程,最后全靠宋景明和宋景珏架着才没直接睡过去。
    回到天虎居后,宋佩瑜从初二直接睡到了初四,才彻底清醒过来。
    宋佩瑜已经很久没过这么热闹的年了,毕竟在梨花村的时候,哪怕吃用并不拮据,也没有咸阳繁荣热闹。
    洗漱好后,宋佩瑜去给宋老夫人请安,恰好嫂子们都在,纷纷打趣他从初二睡到了初四,害她们担心得差点去宫中请太医。
    宋佩瑜连连讨饶才被放过,特意寻了柳姨娘身边的位置落座,本想略坐坐就借口离开,听到嫂子们是为后日宋景明娶妻做最后的商议,又改了主意。
    只是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起来。
    期间宋佩瑜的香皂得到一致好评,嫂子们纷纷表示,香皂铺子开业当天,她们一定会去捧宋佩瑜的生意,让宋佩瑜给她们留着货。
    宋佩瑜正色道,“你们若是用完了,直接去庄子上提就行,自家人哪里用得上讲究那么多。”
    “傻小子,我们若是放开了拿,你别说开铺子了,恐怕连做香皂的庄子都养不起。”叶氏不知从哪翻出个火红的团扇,笑得直往扇子后面躲,“自古亲兄弟明算账,除非你能满足整个咸阳的供货,不然就谁都别满足,能不能抢到全凭自己的本事。”
    宋佩瑜受教,起身作揖。
    他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亲兄弟,明算账’的说法罢了。
    他也知道叶氏在此说这番话,是为他敲打其他人,免得家里有人叫他为难。
    四夫人忽然道,“你们可听说东宫赏赐给承恩侯府的节礼了?”
    此话一出,热闹的场面顿时收敛了不少,却引起宋老夫人的注意,“怎么了?你且细说。”
    四夫人笑笑,“也没什么,只是东宫赏赐给承恩侯府的节礼中有个麒麟模样的镇纸,倒是让我听了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话,才想问问。”
    在座的谁不知道,肃王战死的长子唤作麒麟。
    叶氏嘴角的笑意隐去,见屋里的丫鬟早就都撵出去了,才声音又低又快的开口,“当年承恩侯府的大姑娘痴恋那位公子,就算是做妾也甘心。陛下念着往日里与骆氏的情分也有意成全,只是那位公子毕竟刚大婚不久,总不好马上就纳个来历如此不一般的妾室,才耽搁了下来。”
    在场确实不少人都不知道这段往事,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
    既然他们之前没听说过这件事,可见自从那位战死后,承恩侯府是不想在让人提起这段往事的。
    那东宫赐了这方镇纸,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最后还是提起这件事的四夫人主动岔开了话题,“看我们说着说着就歪了,现在什么事也没有景明大婚重要,快想想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宋氏娶宗妇,定要尽善尽美才行。”
    五夫人闻言满脸纠结,“其他倒是都周全了,只是带去女方家中的九样糕点、坚果、水果怎么都觉得还差点意思。”
    糕点和坚果都好说,但现在毕竟是冬天,除了冬果之外再没有其他新鲜的果子,总不能去宋佩瑜的庄子上抓把青菜带去。
    众人商议了会,都没有比较好的方法,叶氏随口感叹,“要是冬天的果子能多些花样就好了。”
    中间丫鬟们进来添茶,最后那名丫鬟举着个托盘,满脸喜气的凑到宋老夫人身边,伶俐的开口,“奴婢给老夫人道喜,给大夫人道喜。”
    “昨个从兖州来了个富商,专门售卖些吉祥的水果,正好被我哥哥撞上。他想着大公子后日娶妻也许能用得上,用尽全身钱财买了两个吉利果子,送进府来让主子们掌掌眼。”
    宋老夫人闻言称赞丫鬟的哥哥有心,招手让丫鬟到她跟前来,“让我看看这果子有何奇特之处,若确实不错,你和你哥哥都重重有赏。”
    丫鬟闻言笑得更加喜庆,伸手掀开果子上的红布。
    宋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将果子拿在手里细看,身边忽然刮过一阵轻风,宋佩瑜伸手拿起个所谓的‘吉利果子’,只一眼就脸色铁青。
    除了上面的字不相同,这和当日被永和帝、肃王和重奕分食的果子一模一样。
    第33章
    离得最近的叶氏也能看清‘吉利果子’的模样,手上力道一松,半碗茶水都泼到了衣服上,吓得身边的丫鬟连忙跪下去,要哭不哭的给叶氏擦裙子。
    宋老夫人将宋佩瑜和叶氏的异常看在眼中,发现其他儿媳妇们的脸色也不如之前自然,再看给她献‘吉利果子’的丫鬟,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宋佩瑜亲自将丫鬟手中的托盘接过来,随口对神态惶惶的丫鬟道,“将你哥哥叫进府来,去伯爷的书房回话。”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也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却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下意识的觉得宋佩瑜让她哥去伯爷的书房是为了严刑拷打,甚至是灭口。
    宋佩瑜反而冷静了下来,沉声道,“这是你哥哥的机缘,让他好好想想那个兖州富商的事。此事过后,若是伯爷的书房不缺人,就让你哥哥到我的书房伺候,和金宝学学本事。”
    宋佩瑜说罢也不管丫鬟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对满屋神色各异的女眷说了句能让她们宽心的话,“那富商也不碍什么事,大概是要例行问话。只是这种‘吉利果子’可能要牵扯到年前的大事中,我拿去给大哥看看。”
    宋老夫人脸上这才恢复了笑意,对宋佩瑜道,“你有正事就去忙,若是家中的奴仆惹你不开心了,只管拉下去杖毙,谁有话说,就让他来找我。”
    感觉到腿边委顿着的人开始无声打哆嗦,宋佩瑜顿时哭笑不得,“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怕宋老夫人惦记着这个事,宋佩瑜走之前特意附在宋老夫人耳边,给她个准话,“还是钦天监的官司,加上太庙那次,他们要倒大霉了。”
    宋老夫人可不管钦天监倒不倒霉,只要不波及宋府,就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因此在宋佩瑜走了后,就将这段插曲放在了一边,只管全心全意的张罗着大孙子的喜事。
    女眷都看到了宋佩瑜和宋老夫人说悄悄话,见宋老夫人心情非但没被影响反而越发的兴致高涨,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宋佩瑜让金宝和丫鬟一同去找丫鬟的哥哥,先问出来那兖州富商落脚的地方,直接将兖州富商请来宋府做客。
    端着托盘去大房的路上,宋佩瑜心中闪过无数种想法,脚步越来越沉重。
    从‘天降祥瑞’到太庙祭祀当天的著香,可谓一环扣着一环。
    若是钦天监监正献上祥瑞的时候,永和帝采纳了钦天监监正的进言,将‘祥瑞’留到太庙祭祀那天做供果,还要昭告天下,并请咸阳周边的父老来太庙观礼。
    光是那些废香就能让永和帝的名声败坏一半。
    等年后兖州富商到咸阳,所谓的‘吉利果子’遍地都是,不仅永和帝的名声没救,刚成立不久的赵国也必然岌岌可危。
    宋景珏远远见到宋佩瑜捧着个托盘几乎要撞到柱子上了,连忙提醒对方,“七叔!”
    宋佩瑜恍然回神,看向穿着格外华丽的宋景珏,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竟然打扮得如此隆重。”
    宋景珏傻笑着摸上后脑勺,“我还有几天就要入职,慕容大人有意传授我些与同僚相处的经验,让我在年节这几日,没事就去他府上。”
    “是去见慕容将军还是去见慕容姑娘?”宋佩瑜目光再次顺着宋景珏头顶崭新的金冠打量下去,嘴角的笑意逐渐促狭起来。
    谁料宋景珏却不吃这套,他甚至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和慕容姑娘已经是未婚夫妻,发乎情止于礼的见面也合规矩。”
    宋佩瑜后退两步,觉得有被某种酸臭味熏到。
    宋景珏却没理会宋佩瑜后退这两步的意思,伸手就要去掀托盘上的红布,“这是什么好东西?”
    ‘啪’
    宋佩瑜打在宋景珏手上。
    宋景珏皮糙肉厚,一点都没觉得疼。却不耽误他夸张的皱起眉头,故作委屈的唤道,“七叔”
    宋佩瑜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景珏的表演,主动将托盘往宋景珏面前送,“我也不是不让你看,只是看之前要提醒你,看过之后,你今日就去不成慕容将军府了。”
    宋景珏闻言后退一大步,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
    宋佩瑜见宋景珏这番作态只觉得好笑,却将心中刚冒个头的打算抹去了,抬起下巴对宋景珏道,“你去吧,我也要去找大哥了。”
    宋景珏主动叫住宋佩瑜,正色道,“七叔什么事能用得上我只管说就是,我哪日都能去拜访慕容将军,却不是哪日都能帮得上七叔。”
    宋佩瑜闻言心头发暖,温声道,“只是我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你年节可是去拜访过肃王殿下了?”宋佩瑜突然问道。
    宋景珏到底是在世家长大,闻弦歌而知雅意,答道,“昨日去过了,肃王殿下还赐了我牌子,准我随时都去拜见。说起来也是巧,早些时候慕容将军赏我个极为别致的匕首,说是肃王殿下对那个匕首惦记已久,让我拿去讨好肃王殿下。我将那匕首送去保养,昨日从肃王府回来才拿到手。”
    宋佩瑜一手举着托盘,一手搭在宋景珏肩上沉思良久,终于开口,“你先去慕容将军府,我若有事就叫金宝去寻你。”
    宋景珏闻言保证会早点回府后就离开了,他脑子笨,但有个别人都没有的好处,从来都不会自作聪明。
    到了宋瑾瑜书房门口,宋佩瑜没马上进去,而是对给他打帘子的子墨道,“劳烦你去天虎居,让银宝将我书房桌上没抄完的那本书收起来,就放在第三层第三个格子里。”
    子墨点头应是,“七爷真是爱书之人,小的这就去办。”
    宋佩瑜笑着道了谢,才迈步进入书房。
    宋瑾瑜见了‘吉利果子’怒极反笑,骂道,“刘克那个蠢贼,当真是废物至极。”
    刘克正是钦天监监正的名讳。
    宋佩瑜连忙绕到宋瑾瑜身后,在宋瑾瑜胸前做顺气状,“那确实是个蠢贼,可不值当大哥为他生气。”
    宋瑾瑜闭上眼睛,轻轻拂开宋佩瑜的手,高声道,“备马车,我要进宫。”
    宋佩瑜瞥了眼已经有裂纹的茶杯,默默将渗水的茶杯换了个地方,免得弄湿了宋瑾瑜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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