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燧的死,让王守仁悲痛欲绝,但是还没等不怪悲痛发泄完,他就下意识的猛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更加急迫的问题。于是,王守仁立刻对手下大喊道:“大家马上停船!马上停船!我们赶紧靠岸,快快快!!”
    不怪的随从们,还都以为这位大人忘了什么东东,或者要到岸上去办什么事情呢,于是就紧跟着王守仁王大人赶紧靠边上了岸。可是这些随从们跟着这位不怪才怪的仁兄,在大街小巷里面转了好几个弯子以后,也没见他去衙门,却很是莫名其妙的又绕回到了江边。
    并且这位古怪的王大人还神秘兮兮的另外又找到了一艘小船,贼眉鼠眼的交钱上船,竟然是准备继续由水路前进。跟在这位不怪才怪的王大人身后的人,都快被郁闷坏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想到:王大人啊,您老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于是善解人意的王守仁王大人就给大家解释了:“宁王已经造反了,所以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我相信他肯定已经派人沿江而下追过来了!但是走陆路更危险,所以我们是决计不能走陆路的。
    而刚才我之所以会领着你们大张旗鼓的上岸,就是想让岸上的人都看到,我相信不久之后,我们走陆路的消息就会被传开,那样一来就可以引开那些随之而来的追兵了。而我们原先坐的那条船是官船,目标太大,还是换乘这种不起眼的民间小船,才安全一些啊。”
    随从们都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个侃侃而谈,平静的有点仿佛置身事外的王大人,都纷纷在心中异口同声的腹诽着:这位王大人还真是个老狐狸啊!
    不怪玩了一招漂亮的调虎离山计,并没能高兴多久,因为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却很清楚的知道,他现在面临的其实是真正的绝境,他之所以那么给手下人说,只是为了安大家的心罢了。
    宁王叛乱了,孙燧等人已经遇害,南昌应该已经落入叛军之手了。而且,这位宁王爷想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整个江西都安置了他的势力。相信此时此刻,附近很多的地方应该也都已经随同反叛了。
    现在的情况是,情况已完全失去控制了。
    不怪虽然有巡抚头衔,但是就目前这个状况,他坐着小船在江里面四处晃悠,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外面治安又乱,一上岸没准就被哪个劫道的给黑了,那还不如留在南昌挨一刀,算是“英勇就义”,好歹还能追认个“忠烈”之类的头衔。
    不怪绞尽脑汁的想到,我还有谁可以指望呢?
    兵部?
    那王琼是不怪的老上级,并且非常的赏识不怪,更是一个忠君爱国的主,如果他得到消息,应该是会来的。只不过他作为官僚集团的一份子,只是那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罢了,等到地方上报兵部,兵部上报内阁,内阁上报皇帝(希望能找得到),估计等到王琼他们出兵,宁王已经在南京登基不知道多少年了。
    兵部没戏,内阁也不能指望,且不说那个和宁王有猫腻的杨阁老会如何反应,不怪好歹也在机关混了这么多年,按照他们文官集团的那个效率,赶来时也就能帮自己收个尸了。
    朱厚照?
    打住,就此打住!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还是算了吧,吓死宝宝了。
    不怪现在的情况是,心里没有指望、身边没有援兵、前途没有希望。满怀悲愤的不怪略微一分析就发现,他除了脚下的这条破船外,此时此刻,已经一无所有了。
    黑夜降临了,整个江面慢慢地被黑暗完全笼罩,除了船上的那一点灯火外,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可一向让人捉摸不透的王大人,却仍然站立在船头,直视着面前这一片阴森的黑暗,无尽的幽深。
    王守仁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软弱无力,他的同乡好友孙燧已经死了,宁王也已经如愿以偿的反了,可那又如何?不怪又能怎样呢?!
    王守仁苦心创立的心学只是一门哲学,这玩意即使再高深,不怪的韬略再厉害,可他现在即没有兵,也没有武器,是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都做不了啊。不怪甚至在那么一刹那还这么想过:事情就这样了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再说?
    但是不行!不怪猛然惊醒,那孙燧跟许逵呢,难道就让他们这样白死了吗?不怪并不喜欢朱厚照,也不喜欢那群死板的文官,但是他更不喜欢这个以此为名,造反作乱荼毒百姓,梦想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宁王。
    王守仁痛恨践踏人命的暴力,因为在他的哲学体系里,就是把人性作为最为根本的一切的,是这个世界的本原。而这位打着正义旗号的宁王起兵谋反,牺牲无数人的生命,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不过是为了他的野心,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罢了,这种人必须要阻止。
    神兽九羽起兵造反,即使打倒了当权者朱厚照,他将来也肯定会是另一个当权者,并且还是一个更暴虐的君王。而这其中唯一的牺牲品,就只有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何时、何地、何人当政,这些老百姓都将是永远的受害者。
    好吧,就这样决定了。
    “去拿纸墨来。”不怪大声说道。随从们赶紧从行李中拿出了笔墨,递到了王大人的面前。
    那一夜,不怪没有睡觉,他伏在书案前,彻夜奋笔疾书,他要写尽他的悲痛和愤怒。
    第二天一早,随从们在王大人的房间里面,发现了散落满地的纸张。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所有的纸上都只写着四个同样的醒目大字——【誓死报国】!
    一夜未眠的不怪来到船头,迎着漫天红霞的朝阳对他的随从们下达了最后的指令:“等到船只靠岸时,你们就各自离去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了。”
    随从们对视了一眼:“那王大人你呢?”
    “我要去临江府。”
    临江府,位于洪都下游,依江而建,距离洪都仅有二百余里,时刻可能被宁王攻陷,是极为凶险的地方。
    于是,有人就说了:“王大人,临江很危险,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不怪笑了:“不用了,你们走吧,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随从们不是白痴,他们都知道王守仁要做的那件事情,就叫做——平叛!!
    于是,这些随从们发出了最后的忠告:“王大人,你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啊!”
    不怪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他们平静的说道:“有我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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