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恭敬道:“见过云君后,云四公子,林小侯爷。”
    瞧瞧,这一个个的,都比他身份高,邱扬是不是脑子有包,把他推出来挡枪。
    “宁公子。”云清夙和林怀瑾回礼,宁弈硬着头皮道:“我们,先去那边坐。”
    邱扬缩在宁弈后头不出声。
    他在家听父亲和大哥提过云清辞,每次提到他,他们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整个上阳都没见过那么不讲德行的东西,倘若云清辞不追着李瀛跑,在朝上随便谋个一官半职,也足够潇洒度日。
    一开始,邱扬也很鄙视云清辞,直到他开始从父亲和兄长口中听到关于云清辞杀人的事情,他残暴善妒的形象在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邱扬的姑姑是宫中太妃,他进宫探望的时候,见过云清辞矜贵地裹着貂毛披风,面无表情地坐在高位上,品着上好的春茶,下方是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奴才。
    他被宫人提醒,站在一旁屏住呼吸,很快,那奴才没了气息,被人拖走。
    而云清辞来到了他面前,淡淡开口:“抬起头来。”
    邱扬白着脸去看他。
    云清辞生的太好了,但那个时候看他的人,很难注意到他有多好看,只会记住他阴鸷而肃杀的眉目。
    “长得不错。”他眼睁睁看着还没他高大的少年伸出手指,挑起自己的下巴:“也是来见陛下的?”
    邱扬:“……”
    他以为邱扬是送进来的男宠。
    得知他是太尉之子后,云清辞笑了一声,眸子里的杀机却如毒雾般扑面而来,几乎灼痛了他的皮肤:“邱太尉一向瞧不起本宫,怎么如今倒是也打起这主意来?”
    邱扬不得不自己出声解释:“我只是来看姑姑的。”
    “哦。”那股杀机瞬间散去,云清辞收了手指,擦了擦细白的指尖,没有说抱歉,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头也不回地上了肩舆。
    邱扬没出息地被他吓到腿软,一路晃晃荡荡,神情恍惚。
    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跟李瀛无关的人或事,云清辞一点都不在乎。
    但云清辞当时散发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恶毒,还是把他吓的几天都没睡好。
    方才他说的那番话,云清辞一定都记在了心里,他最恨就是有人诅咒他被李瀛休弃了,邱扬听说过,云相在他成亲之后,因为思念他经常会亲自打扫他居住的小院,这本是多么感天动地的父子情啊。
    可是云清辞一点都不领情,他还讥讽云相:“收拾的这么干净,是希望我早日被李瀛赶回来?”
    云清辞这么一个可怖的家伙,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只怕今天要喊爹来了,可能会被指着鼻子一通骂,但那也比被云清辞杀掉要好。
    宁弈也是听过云清辞为人的,他紧张地等待着。
    云清夙随口道:“去吧。”
    宁弈和邱扬都没动,显然不觉得他的话有用。
    云清辞给自己倒了杯水,发觉几个人都在看自己,反应了一下,才对门外的人道:“怎么,二位还想陪我一起吃个饭?”
    邱扬率先挺直腰杆儿,飞快地钻进了自己的雅间。
    宁弈比他稳重一些,强作镇定。
    雅间内,两个人一起趴在桌子上,邱扬先露出诡异的神情:“他是不是已经被休掉了?”
    “……不像。”
    邱扬眉头紧锁,道:“难道废后之事,还有转机?”
    宁弈心头一跳。如果云清辞被废,那么他三妹妹就有可能被册封为后,但如果云清辞的事情有转机,那有云相在,三妹妹这辈子都做不了皇后。
    宁弈稍作迟疑,道:“四公子觉得,有什么可以尽快把此事锤定么?”
    “除非,他再发一次疯?”邱扬摸着下巴,道:“或者云相倒台。”
    “……”听上去都挺难的。宁弈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弄明白他为何突然不疯了。”
    “可能脑子突然好了吧。”邱扬捏了颗花生米,道:“以前他可从来不会在意除了陛下之外的人……”
    他忽然想到早上主动挑衅自己的少年,张扬明媚,鲜活亮丽,犹如冰上凤凰,仿佛已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悄涅槃重生。
    邱扬不小心咬到了手指。
    在宁弈惊讶的目光里,他大脑放空:“……现在不为陛下发疯,是不是因为,他,有了另外为之疯狂的人?”
    宁弈:“!”
    “……极有可能,只要他不再纠缠,相府应当会主动提出和离,陛下本就厌他烦他恶心他,绝对不会拒绝。”
    “那……”
    “那我三妹妹……”宁弈眸中划过一抹精光:“就有机会了。”
    因为云清辞的掌控欲,天子至今都未临幸过别的妃子,如果云清辞撒了手,那天子便彻底自由。宫中众嫔,无论家世长相,除云清辞外就数他三妹妹,她若成了皇后,他就是国舅。
    邱扬两脸通红,小声道:“就是可惜,另一个被他发疯缠上的人,一定很惨……”
    “这倒也不见得。”喝了点酒,宁弈有点飘,道:“虽说云清辞性格不怎么样,可皮相还是极好的,若他能上赶着,我倒是不介意……光看着都这么馋人,弄起来肯定比花楼里的姑娘带劲儿。”
    “然后呢?”
    “然后……然后该怎么样怎么样呗,陛下扔了的东西,谁敢真捡哪。”
    “那又怎么了。”邱扬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嘟囔:“……若能娶回来放在家里,镇宅也挺好。”
    就是估计得先气死个爹,哎。
    云清辞这边,饭菜上来之后,忽有人来报,说云清玦临时有事,不来一起吃饭了。还特别道:“副统领让给君后带个话,扰了您的雅兴,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话有些过于客套了,云清夙先把人打发了,对云清辞道:“三哥不善交际,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知道。”云清辞低着头,挑着碗里的米粒,哼唧道:“都是一家人,你不用跟我解释。”
    云清夙神色尴尬,然后一脸感动地来摸他的头,云清辞乖乖巧巧地受了,一侧林怀瑾忍不住道:“这次见你,确实变了很多。”
    “那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呢?”
    云清辞随口说,扭脸看他,林怀瑾却猝不及防给问住了,愣了一下才认真无比地道:“变好了。”
    云清辞弯起了眼睛,高兴地扒了几口米饭。
    饭后,云清辞随四哥一起出门,临上车前,林怀瑾特别提醒他:“别忘了我的暖耳。”
    “嗯。”云清辞道:“我到时候差人给你送去府上。”
    “不必,到时我亲自去拿。”
    云清辞轻快地答应了。
    他是不喜手里压事儿的,难得这几日养伤放松,也没必要为李瀛东奔西跑,回府之后,便找出了两块皮料,坐在窗前缝了起来。
    天暗了下来,窗外又落起了雪。云清辞中途去陪家人吃了饭,泡了汤,披着半干的长发回来,金欢已经点上了灯:“君后,该上床休息了。”
    “我把这两针缝完,你们先去。”
    他在灯前坐下,侧脸被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光,金欢和银喜都明显察觉,他与之前判若两人。
    和蔼的不像云清辞。
    两个近侍都站着没动,直到云清辞抬眼,再次催促:“我很快就睡了,不需要伺候,快去休息吧。”
    两人这才恭敬地退下。
    屋内只剩下云清辞一个人。
    他把最后一针缝上,拿剪刀剪断,检查了一下系带,然后一怔。
    另一只……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
    云清辞捏着刚缝好的一只暖耳,皱了皱眉。
    大意了。
    和李瀛在一起太久,对他早已熟悉到不能更熟悉,连他什么时候潜入自己的房间都不知道。
    灯前一片阴影,有人从他身后弯身,环住了他纤细的腰。
    云清辞挺直了脊背,薄薄的单衣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男人线条流畅的下巴压了上来。
    李瀛的手直接伸到了他面前,掌心摊开,低声道:“在找这个?”
    云清辞点了点头,伸手欲拿,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李瀛将两只暖耳全部抓起,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云清辞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角。李瀛抱着他进了屏风,然后将他放在榻上,看着他充满着迷惑的脸庞,举了举手里的暖耳,道:“伤还没好,那么着急缝它做什么?”
    是他熟悉的声音,但是少见的温柔,云清辞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泡汤的时候。”
    “……”不要脸。
    李瀛完全没觉得自己有多无耻,察觉云清辞瞪自己,便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云清辞朝后缩,李瀛忍俊不禁,道:“还要躲我?”
    “……陛下有事么?”
    李瀛朝他凑过来,云清辞背靠着床头,无法再躲,便伸手来推:“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在弄不清李瀛的目的之前,云清辞不想跟他牵扯过多。他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家里,宫中情况不明,看来需要尽快找个机会联系一下眼线,确认最近是否有什么突发情况。
    李瀛听话地跟他保持好距离,还是很温和的样子:“我来看看你,看看你……睡的好不好。”
    “……”你好闲。
    云清辞道:“看够了,回去吧。”
    “等你睡下我就回去。”
    云清辞只好躺下去,道:“我睡了。”
    “闭眼睛。”
    “……”云清辞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
    李瀛的脸近在咫尺。
    偷吻不成还被发现,他神色有些不自在,微顿了一下,道:“这个,朕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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