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怎么说话这么没礼貌,一点礼节都不懂,一点都不知道尊敬长辈!”老头怒气冲冲地说。
    “啊——”我有些发愣:“老爷爷,我哪里不礼貌了啊?”
    “你干嘛说我长命百岁?”老头火气还是很大。
    “这——说您长命百岁这不是好事吗?”我说。
    “你这明明是诅咒我只能还有12年的活头,你这不是诅咒我早死吗?”老头发起火来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我顿时哭笑不得,我擦,这老头对生命还真热爱,活一百岁还不满足。我忙说:“哦。哦。老爷爷,我说错了,我给你道歉,我祝您老人家至少能活到两百岁,长命两百岁!我不会说话,您老人家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我不停道歉,老头才慢慢平息了怒气,又开始抽烟,看了我一眼:“哪里来的?”
    “星海!”我忙说。
    “星海。”老头重复了一遍,说:“不近哪,开车来的?”
    “是!”我说:“您去过星海吗?”
    “没去过:“老头摇摇头:“我去过的最大的城市就是丹东,还有那边的新义州,其他的城市,都没去过!”
    “哦。丹东可是大城市了,那边的新义州也是大城市啊!”我信口说。
    “以前新义州和丹东差不多的,不过,这些年,听村里出去的人回来说,新义州现在发展可是比丹东差远了,差到不是一个档次了。”老头说:“不过,你说丹东是大城市,我不赞同,我觉得星海才是大城市,丹东比起星海来,还似乎差了一个档次!”
    “您不是没去过星海吗?”我说。
    “我不会看电视啊,我不会听村里在外打工的人回来说啊!”老头反问我。
    “哦。说得对,说得对!”我忙点头。
    “虽然我没有去过星海,不过,对星海,我还真不陌生,很多年前就知道星海,就知道星海是大城市!”老头自得地说。
    “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我说。
    “很多年前,村里来了一帮插队的知青,里面有沈阳的,还有好几个是星海的!”老头说。
    我的心里一动,说:“您和他们都认识?”
    “当然,我当年我是村里的生产队长,你说我能不认识吗?岂止是认识,我对他们还都很熟悉!”老头说。
    “哦,他们在这里插队住了好些年吧?”我说。
    “有几年的,不过,后来,陆续都走了,回城了!前几年,他们中的一些人还组团回来过,旧地重游,我见了他们,都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呢!”老头又有些骄傲的神情。
    “嗯。”我点点头:“您老人家的记性还真好啊!”
    “那当然,当年这些小青年都是跟着我下地干活的,他们干什么活,都是我给分配的!”老头感慨地说:“一晃三十年过去了,那次他们回来,都从当年的小青年成了50多岁的人了,很多人都成爷爷外祖父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人的变化也大。”
    我不知道那次组团回来的人里有没有老李,前几年正是老李风头正劲春风得意的时候,估计他未必会回来。
    我说:“听您的话,好像他们当年在这里插队,是一起来的,但离开,却不是一起?”
    “是的,来的时候是一起来的,离开的时候,是陆陆续续的,当年有了回城或者上大学的名额,大家都抢啊,就看谁关系硬了,关系硬的先回城,没有关系的,就只能等。我记得最后一个走的,是个姓李的小伙子,对了,那小伙子就是星海来的插队知青!”
    我的心里有些激动,说:“那就是说这个最后回城的姓李的小伙子是最没有关系的了?”
    “哎——”老头叹了口气,说:“那小伙子的父母是右派,家庭出身不好,有没有后台背景,自然有好事是轮不到他的,不过,最后他也还是走了,不过,在当年插队的这帮知青里,回城后混得最好的,也是他。”
    “哦,怎么混得最好了?”我说。
    “听说他后来在星海当了公安局长呢,还是星海的副市长,你从星海来的,该知道的吧?”老头说。
    显然,老头的消息还是有些闭塞,他虽然知道老李当了公安局长,但却不知道再后来老李落马的事情。
    我说:“我对星海的大官是不知道的,我不关心这些,我是刚从外地到星海来做事的!”
    “哦。”老头点点头:“怪不得!”
    “看来,最后离开未必也不是好事啊!”我笑着说。
    老头没有说话,一支烟抽完,将烟头扔掉,我忙又递过去一支烟,他摆摆手,摸起自己的旱烟管:“算了,你那烟没有劲,我还是抽我这个!你要不要来两口,我这旱烟是我自己种的,劲头大着呢?”
    我笑着摆摆手。
    老头继续吧唧吧唧滋滋有味地抽自己的旱烟,沉默了半天说:“其实,最后走的这个小伙子,走的实在是不大利索,人虽然走了,虽然后来混大了,但在村子里却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
    “为什么呢?”我说。
    老头看着江面沉默了,半天说:“这里面有个故事,当年这个姓李的小伙子在来插队的知青了是不大合群的,因为出身不好,有些受排挤,我特意照顾他,不让他和大家一起下地干重活,安排他放生产队的牛。
    这样安排呢,一来避免他和大家在干活的时候发生矛盾,二来呢,也算是个轻快活,照顾照顾他。后来呢,他在放牛的时候救了一个那边打渔落水的女孩子,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当时这事我是知道的,我看那女孩子也确实不错,人长得好,心地有善良,就有意撮合他们。
    可是没想到,这小伙子为了回城,和城里的一个女同学好上了,和人家结婚了,把那女孩给抛弃了。以前那女孩经常过来看他,自从他和城里的那女人结婚离开这里后,那女孩就再也没有来过。
    后来听屯子里江那边有亲戚的人说,那女孩好像出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不知道,只知道那女孩失踪了,不知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唉,想想这事就觉得心痛啊,多好的闺女,可怜的女孩子。”
    我半晌没有说话。
    “就为这事,屯子里的人都有些对那小伙子有看法,后来虽然听说他做了大官,也还是瞧不起他,前几年当年的那些知青组团回来,他没有一起来,我估计他可能也是觉得没有脸回来吧!那么好的女孩子,对他那么好,为了回城,就把人家给甩了,唉。造孽啊!”老头叹息着。
    我叹了口气,这确实是造孽,只是不知这孽是老李造成的还是那个时代造成的。
    在一个时代面前,个人的命运是微乎其微的。
    我说:“可是,如果那个姓李的不离开这里,这对他或许又是不公平的,大家都走了,他难道就要在这里呆一辈子?”
    老生产队长楞下下说:“难道我们这里不好吗?”
    “好,是很好,不过,对一个想发展的年轻人来说,一辈子关在这个闭塞的地方,他一辈子的理想就完了!”我说。
    老队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或许你说的是有道理的,我其实也知道,屯子是留不住他们的,早晚他们都要走的,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属于更广阔的天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毛主席当年说的,只是,这广阔天地却不是农村,是城里喽。”
    我说:“既然他想离开这里,那么,或许他就要失去什么,就要付出一些什么代价或者做什么交易!”
    老队长看看我,说:“不错,他当初的离开,是一个交易,那个女同学的爸爸当时是丹东的地革委主任,权力大着呢,女同学当时答应他,只要和她结婚,就保证能让他回城,而且保证还能安排让他满意的有发展前途的工作。他得到了,也失去了,得到的是荣华富贵,失去的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得到的,早晚都会回到一无所有,失去的,却再也不会回来!”
    老队长的话让我不由深思,我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评价老李当年的作为是否正确,不知自己是否能理解当时的老李。
    但我还是坚信一点,换了我是老李,换了秋桐是当年的金景秀,我绝对不会做出老李那样的事情。
    可是,这只是假如。
    不由心里有些迷惘和惆怅。
    老队长抽完烟,在鞋帮上磕磕烟锅,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身体,说:“人这辈子,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年轻的时候不管做过什么事,只要等老的时候想想心安就好啊!”
    说完,老队长背起手,晃晃悠悠地往屯子里走去,那条有些年龄的老黄狗也起来,跟着主人走了。
    看着这一主一仆离去的背影,琢磨着他最后的那句话,我有些发怔,这话听起来和朴实,却又似乎带着极深的许多人一辈子悟不透的人生哲理。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向金景秀和秋桐去的地方走去,转过一个弯,看到了她们。
    她们正坐在江边的一个滩地旁的石头上,都正在入神地看着江面,看着江对岸。
    不知她们在想什么。
    江滩面积不小,上面的草已经发黄。
    突然想到,这里会不会就是当年老李放牛的地方呢?会不会就是老李和金景秀当年约会的地方呢?
    越想越可能,金景秀坐在这里,是在回忆当年,是在找寻记忆里不曾泯灭的那些刻骨的青葱岁月。
    而秋桐陪着金景秀默默地坐在那里,她又在想什么呢?
    我不得而知。
    我看了她们一会儿,没过去打扰,悄悄又退回来,回到停车的地方。
    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开过来,停在我的车旁边。
    这是杜建国的车。
    车后座坐着一个人,我知道那是老李。
    我直接走过去。
    出租车停下,老李却没有下车。
    我走到车跟前,打开车前门坐了进去。
    杜建国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打开门出去了,到一边抽烟去了。
    我回头看着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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