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色大陆上的历险者营地共有十八个,是笼主派遣使者设置的。这十八个营地保障了历险者可以安稳生活,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激怒或者主动招惹历险者,在营地内活动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余洲在桥下遭遇的历险者,是被樊醒追捕而慌不择路逃到营地中来的。大部分时候,收割者会默认,它们只对付营地之外的历险者。
    也正因此,负责在各个营地之间传递物资、信息的历险者,最为危险。
    樊醒击杀三十个收割者,这令傲慢原和附近土地上的收割者数量一下失去了平衡。
    “旋律营地附近,收割者的活动变得异常频繁,并且开始侵入营地。”老胡指着脚下,“这十八个营地为何安全?为什么收割者愿意绕开营地,平常绝不会进来?因为十八个营地的地下,各埋着笼主的一根骨头。”
    樊醒的脊背瞬间绷紧。
    那是在谢白、老胡他们抵达“鸟笼”之前的事情。曾亲历过十八个营地建造过程的历险者已经都不在了,他们留下了文字记录。
    笼主抽出自己的骨头,洒在普拉色大陆上。骨头如沉入水中一样沉入了泥土里。以骨头为中心,营地出现了。
    骨头护佑着营地,但收割者本身也被笼主驱使。人们起初无法理解笼主的心态,在经年历久的对峙、抵抗和死亡中渐渐明白:让历险者和收割者相互争斗,本身就是笼主的乐趣。
    笼主慈悲地安设了四时钟,人们随机得到漫长的危机或者安稳生活。普拉色大陆上,就这样逐渐形成了十八个营地,或者说十八个小小的国家。
    收割者游荡在营地之外,它们也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樊醒的行动打破了平衡,收割者开始躁动不安,它们四处移动,有的往傲慢原靠近,有的试图侵入营地。
    “笼主不是能控制收割者吗?”柳英年问,“为什么还能让收割者侵入营地。”
    “收割者偶尔会有失控的情况。”老胡说,“当然,这很少,毕竟都是死人,不会再有意识。现在看来,也许是骨头的控制力在渐渐消失。”
    众人面面相觑。
    一面是骨头逐渐失去控制力,一面是收割者因为数量失衡开始躁动。
    “等到骨头彻底失效,收割者大开杀戒的时候就到了。”老胡说。
    樊醒只是沉默着,忽然问:“你们真的没有人见过笼主?”
    “从来没有。”老胡和谢白以眼神交流,两个人都很肯定,“我们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个笼主很特殊,它似乎……不是人类。”
    短暂的沉默后,季春月说:“旋律营地需要能迅速、大量击杀收割者的人。”
    老胡点头:“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他深深看樊醒,低沉道:“年轻人,你不愿意告诉我们如何击杀收割者,没关系,我不会再问,你可以保留这个秘密。我来这儿,是请求你帮帮旋律的人,清除营地周围的收割者。”
    老胡在饭馆里住下了。
    樊醒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要求,老胡给了他考虑的时间。
    文锋与他一路从旋律营地过来,路上先后遇到三个收割者,好在过程有惊无险。现在正是收割者频繁活动的季节,鱼干小心眼地怀疑,如果得不到樊醒的帮助,老胡说不定不肯再冒险,直接住在营地不走了。
    柳英年不同意:“人好歹也是个领袖,不会这么没担当。”
    姜笑:“你崇拜他?”
    “崇、崇拜?”柳英年莫名其妙,“这从何说起?我认为他这样的领袖,说不定可以知道很多‘鸟笼’和‘缝隙’的秘密。我还真想好好跟他聊聊。”他抄出自己的小笔记本。
    姜笑脸色阴沉:“你还不如去问谢白。”
    柳英年:“那不行,谢白是余洲的那个啥,又对樊醒不客气。四舍五入,就是对我们不客气。”
    他瞥樊醒,想看樊醒的反应。是人都能看出樊醒不喜欢谢白,小团队里每每谈到谢白,樊醒总是冷嘲热讽,但是这一日樊醒居然毫无反应。
    他们正聚在余洲的小房间里。樊醒坐在窗台,两条长腿伸了出去,双手搭着窗沿,背对房间。短发被风微微吹扬起,鱼干嘀咕:“鱼家也想要这么漂亮的后脑勺。”
    樊醒终于回头:“安流。”
    鱼干:“哎。”
    樊醒:“你没察觉地下有骨头?”
    鱼干:“你不是也没察觉?”
    一人一鱼大眼瞪小眼。
    “骨头怎么了?”柳英年不解。
    许青原:“你傻啊?骨头就在我们脚底下,说不定笼主早就知道樊醒和安流在这里了。”
    樊醒之所以不顾危险击杀收割者,正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安流的行踪。如此一来,做的其实是无用功。
    “但你的母亲尚未出现。”许青原说,“可能笼主并不能通过自己的骨头察觉历险者来历。你离开过一次‘缝隙’,切断了身上的鞭丝,鱼干又是骨头样,笼主不知道你们身份。”
    余洲:“另一个可能,笼主即便知道了,它也没打算跟母亲说。”
    樊醒跳回房间:“安流,和我出门,我们去找一找骨头的位置。”
    为了不让老胡逮住自己问东问西,樊醒带着鱼干从后门溜走。余洲跟柳英年出门继续找住的地方,饭馆里剩下许青原和姜笑。
    一楼的饭厅里,老胡正跟人高谈阔论。他许久没来,自然有许多事情可以侃,于是小声说大声笑,十分热闹。
    许青原要了酒,回到位置时,姜笑已经不见了。
    他左右一望,在老胡身边发现了姜笑。
    姜笑坐在离老胡很近的位置,手肘支在桌面上,全神贯注听老胡说话。
    她是饭馆里年纪最小的历险者,十六七岁,常跟在季春月身边。营地里的人都知道她和季春月关系好,季春月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众人也随季春月喊她“笑笑”。
    这样一个小姑娘,端起好奇憧憬的脸,正听老胡说一路上的惊险遭遇。
    她仿佛有十二万分的兴趣,紧紧地追随每一个句子,在紧要处睁圆眼睛握紧拳头,在关键处为老胡和文锋的机智应对而欢喜。等老胡说出应对关键,她又不失时机提问:“这样也可以吗?”
    老胡乐意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好奇心是讲述者的兴奋剂。
    姜笑成了这些人之中活泼鲜丽的色彩。人们跟她开玩笑,打趣她小姑娘家身板又弱,遇到收割者一定跑不快,姜笑很不高兴地站起来,原地跑跳几下:“我以前常常跑步的。”
    老胡看她,眼里有笑意。她立刻按住老胡的手:“老胡你再多说一点!”
    众人哄笑:“你也喊‘老胡’?”
    姜笑局促了:“啊?那、那喊什么?”
    老胡浑不在意:“没事,你喊。”
    姜笑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继续提问。
    在外人眼中,实在其乐融融,气氛热烈。
    许青原慢腾腾喝酒,把姜笑的所有举动一一看在眼里。
    老胡去找谢白,等他离开饭馆,姜笑立刻起身。男人们还想挽留姜笑继续聊天,姜笑:“你们说话没意思。”
    “你就只听老胡的呗!”他们起哄,“喔唷!”
    姜笑扭头走向许青原,少女脸庞上的兴奋、好奇一扫而光,在眨眼间沉凝为阴沉暗色,看得人心头发突。
    许青原握着酒杯,无声地笑。
    姜笑:“你又发什么疯?”
    “那个人……”许青原凑近她耳边小声问,“就是胡唯一?”
    他被姜笑如刀的目光狠狠一刺。但这小刀刺不疼许青原,反倒让许青原笑出了声:“老天!”他拍着桌子放声长笑,好像姜笑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酒杯洒了,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姜笑站起身,手忽然被许青原以极快速度抓住。
    “笑笑,何必呢。”许青原第一次叫她“笑笑”,“你不恶心,我恶心。”
    姜笑咬牙低声道:“别管我!”
    “我帮你吧。”帽沿下露出的眼神里是有几分诚恳的。
    姜笑被他拽得坐回位置。许青原凑近了,很低很低,如蛇一般说话。
    “我帮你解决他,保证干净利落,售后无忧。”他舌尖在齿缝轻弹,字眼几不可闻,“难得做一次慈善,我不收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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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姜笑怀疑许青原做过不见光的事情,所以一直隐瞒身份不肯讲名字么~
    不是剧透:很快就可以看到樊醒一半的真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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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柠檬鸡爪已经吃完了,鱼干意犹未尽:再整点儿什么吃吃嘛。
    许青原击掌:喝酒!
    鱼干馋了:好耶,喝酒!
    许青原:鱼骨泡酒,应该不错。
    鱼干:Σ( ° △ °|||)︴ 不是……等等?!
    第42章 收割者(10)
    姜笑从不认为许青原是好人,或者说,是普通人。
    身为新生者的许青原在雾角镇对古老师下手的那一幕,她至今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许青原竟然是做这种事的。
    她生硬答:“不需要。”
    许青原饶有兴味看她。“你还年轻,不要弄脏自己的手。”许青原说,“余洲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我们能回去的。你若在这里杀了人,你心里就永远有一个死人躺着,时不时翻身爬起来,你忘不掉的。要不跟我一样,手里死的人多了也就不在意了,要不,你就别动。”
    许青原手指一翻,剪刀在他指缝里露出锐利刀尖。
    “你想他怎么死,我就让他怎么死。”
    姜笑怔怔盯他,良久才问:“你不是一直嘲讽柳英年和余洲不切实际吗?怎么,你也觉得我们能回去?”
    许青原笑笑:“就当谎话说多了,我信了。”
    姜笑的胸口起伏。许青原脸上笑容渐褪,凝重的目光让姜笑想起总喜欢训斥她的班主任。
    “……如果不是我来动手,那就没意义。”姜笑压低了声音,“我不要任何人帮。”
    樊醒和鱼干两手空空地回来了。骨头的位置、气息,他们完全没找到。
    余洲与柳英年倒是在营地边缘找到了几所房门大敞的房子,收拾收拾就能住进去。
    夜幕降临时,老胡又回到饭馆,继续他的高谈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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