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申时二刻。徐婉用过暮食,闲来无事,便想做点绣活儿打发时间,于是从梨木柜内寻来针线、布匹、剪刀、绣架等物件,坐在塌上依着花样子密密麻麻缝制起来。
    这绣的不是旁物,正她的贴身小衣,小衣、肚兜这等私密衣物她都是亲自缝制,并不假手他人。而外衣大部分则由周府府内的绣娘负责缝制,她只需把花样子和绸缎送过去即可,待完工后绣娘处会差人送来,很是方便。
    除了外衣,到了每月中旬,还会有管事派小厮送来炭、布帛、绸缎、香烛、枕面、被褥等用具。
    想到这个,她忽想起屋内存着炭不多了。眼下虽过了冬,天还寒着,她又是怕冷的体质,每晚都燃着炭,炭越用越少,这些日怎没见人来送,心下疑惑,唤了外屋的春茗进来。
    春明正在打盹,听见自家小姐喊,忙从外屋过来。
    “怎么了,姑娘。”
    春茗是从徐府跟着她嫁来的,在徐家时称她姑娘惯了,刚来府里,也总会叫错,后面周泓去了,她们这院里也没有什么人,徐婉就没纠着她改,私下里就这么叫了下来。
    “屋里炭火、蜡烛快用完了,你去储物院王管事处领些,再顺带带回些颜色素点的绸缎。”
    徐婉惧黑,晚上需亮着光才能安睡,油灯的照亮范围和亮度不及蜡烛,因而她更喜欢点蜡烛,每月府里会差人将蜡烛连同其他用具一并送来,一共九支蜡烛,四支白蜡,五支黄蜡。
    “是,姑娘。”春明领命前去。
    到了储物院,春茗找人问了一下,王管事不在。于是她向一个做着活计的小厮走去,那是每月给她们院送东西的小厮,好像叫顺来。
    顺来也识得她,见她来了,忙放下手中正擦拭的白釉瓷瓶。
    “春茗姐姐,你怎么来了?”
    “如意苑的炭火和蜡烛用完了,少奶奶差我取些。”
    顺来听罢面露难色地说:“蜡烛倒还有些,只这炭火,库里却是没了,你先把蜡烛带去,等过两天采办回来,再派人给你送去。”
    顺来紧张地打着慌,其实库房里还有一篓银灰炭,实不是他不想给春茗,而是管事吩咐了,要把这篓炭送到琴姨娘处。最近老爷不曾外出,夜晚多宿在琴姨娘处,琴姨娘得宠,老爷也不大理这些内宅琐事,管事这是留着炭讨好琴姨娘呢,他可不敢贸然给别人。
    “行吧,那过两天记得差人送炭过来。”春茗让他去取蜡烛。
    接过蜡烛,春茗转身离开,迈出院门有一段路,忽想起姑娘叫她顺带素色绸缎,又转头回去。
    刚回到院门口,就听到琴姨娘身边的丫鬟招娣那大大的嗓门。
    “顺来,银灰炭可准备好了?我们姨娘等着用呢。”
    “早为姨娘准备好了,我这差人就给姐姐你带去。”顺来眉开眼笑道。
    银灰炭?刚不是说库里没了嘛?
    她带着疑惑跨进院门,到了俩人跟前,顺来见她又回来了,一阵尴尬,忙问她:“春茗姐姐,你怎么又回了,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
    “少奶奶让我拿绸缎,我忘了,你去取一匹来,颜色不要太鲜艳的。”
    顺来去库房里取了一匹青色绸缎递来。春茗待接过绸缎,忍不住问道。
    “你刚不是说没有炭了吗,是府内又进了来了?既如此,也给我们少奶奶那儿送去点罢。”
    顺来心虚地笑笑,说炭是姨娘那边事先预定好的,就剩那一篓了。
    不怪他顺来势利,没了少爷,少奶奶就是一个寡妇,老爷太太这些年也很少注意到她,他可犯不着为着有名无实的少奶奶得罪了正在风头的琴姨娘。
    “你……”
    春茗明白了,府里这是看人下碟,少爷去了,他们这是冷待自家姑娘呢,张了张嘴,想要争辩几句,但又想起姑娘的嘱咐,让她万事不要逞强,闭了嘴巴,抱着绸缎便回去。
    在旁边等着顺来送炭的招娣,看懂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府里管事讨好她们家姨娘呢,只把炭紧着他们用,可算有眼色,忍不住得意起来,小声地嘀咕一句:“什么少奶奶,一个丧夫的寡妇,也配合我们姨娘比。”
    声音虽小,春茗却听到了。
    春茗自小就侍候徐婉,与她感情甚笃,自是听不得别人背后编排她,于是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怒视着招娣:“你刚才说什么,敢再说一遍么?”
    顺来见春茗又停下了,忙打圆场:“春茗姐姐消消气,等到炭一采买回来,我就给少奶奶送去,你先回吧。”
    招娣见春茗一张脸稚气未脱,虽有点气鼓鼓,但又没啥气场的样子,胆子上来,张口又说了一遍。
    春茗气极,上来就和她扭打在一块。
    顺来叫了一声:“哎呦,这是做什么嘞”忙和旁边小厮拉开她二人。
    春茗和招娣俩人脸上都挂了彩,春茗更瘦小一点,伤的更严重,她怕自家姑娘见自己久不回起疑,也不想在这耽搁,悻悻地回去了。
    招娣占了上风,望着春茗离去的背影咒骂几声,吩咐小厮抬着那篓银灰炭,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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