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陆母的遗体火化了,南星用一个小瓷瓶装进一些骨灰,递进胭脂手里,替她系上薄披风的带子:
    “靳青会随你去西域,路上照顾好自己。”
    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好似没听见他的话,只有小瓷瓶放进手心里时,才稍微有一点儿反应。
    旁边,靳青依旧穿着淡青色的衣服,不是陆母做给他的那件,他静静的看着南星将胭脂扶上马车,仔细温柔的让人压根联想不到那个可以面带笑容烧死十多个人的恶魔。
    “西域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若真到了西域,会有人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
    离开马车,回到靳青面前,南星吩咐道。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找到了一个和陆父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你真放心把她交给我?”
    靳青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知道他是报复他的,还把软肋交给他,他到底怎么想的。
    勾唇,笑了一声,南星视线高高的落下,无波无澜,异常平静;
    “我把她交给你,不就是对我最好的报复吗?”
    生不能相见,死不能同穴。
    靳青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须臾,忽的笑了起来,像嘲讽,也像自嘲,半晌后,才止住笑声,目光幽幽冷冷:
    “是我一直低估了你。”
    虽生不能相见,死不能同穴。
    但唯她安好,便是他的心愿。
    呵,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他的软肋,所以沾沾自喜骄傲得意着。
    却也被这个男人抓住了唯一的软肋。
    “我会仔细照顾她,仔细到让她连你都忘记!”
    丢下一句似威胁的话,马车终于蹄蹄哒哒出发了。
    看着马车远去,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降龙不解:
    “为什么要把她送走?”
    虽然附生在这个凡人的灵魂中,但降龙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甚至,有时候就算他敞开心扉,也不过是恶劣的欺骗他耍弄他而已。
    “身为降龙罗汉,你见过天道吗?”
    南星又一次习惯性抬头看天,晴空万里,挤挤挨挨的云没了,只剩一望无际的湛蓝。
    天道?
    这个词有些陌生,思索片刻后,大概有所理解:
    “不知何为天道,但世间万物万事都有其轨迹可寻,也有轨迹可行,破坏其轨迹,必遭天罚!”
    “那我顺天而行呢?”
    负手而立,南星继续抬头看天,他今日穿着陆母做的那件白色长衫,长发尽数用玉扣绾起,站在那里,笔直的如同一块磐石,周身的温润气息,则被一种阴冷诡谲替代。
    他的眼里像是有火在汹涌燃烧,也像是流动着一条诡异血河,在朗朗晴空之下,他却仿佛置身黑暗之中。
    二狗子吧唧咬断鸡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忘记了,就算南星表现的再温柔再体贴,现实世界中,也是个被判定为偏执反社的危险存在。
    【星星,你要做什么?】
    二狗子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更抖的连鸡腿都快拿不住了。
    “顺应天道!”
    声音很淡,和之前一样,无波无澜,戾气较之那一刻,却愈发浓郁,连他周遭空气,似乎都随之稀薄冷锐了起来。
    陆父病死,是天道在运行它的轨迹。
    那时,她对天道并不了解,所以束手无措,其后便将陆母留在李府中,她以为熬过萧瑟秋季,就算是对抗了天道。
    岂料——
    偏离了轨迹的天道,依旧可以回归轨迹之上。
    所以,陆母死了。
    陆胭脂精神也隐隐崩溃。
    天道正在修复一切被她影响到的人事物。
    好,既然违抗不了天道,那她就顺天而行,做那个推动天道运行的人!
    身后,老管家匆匆过来,见李茂春和李母还在,便静静站着。
    直到李茂春和李母转身回去后,他才上前一步,摊开手心,手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还装着几颗药丸:
    “小少爷,空的这个药瓶是清理陆夫人住处时,在她院子里找到的,另一个——是仆人从靳青那儿捡到的。”
    接过瓶子,南星倒出药丸,轻嗅了一下,味道很熟悉。
    呵~
    她突然笑了起来。
    天道果然在回归它的原本轨迹中。
    ——
    是夜,胭脂和靳青走了,气氛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饭桌上,三个人都很沉闷。
    “唉,往日还不觉得,今日才发现家里少了一个人,都让人难受。”
    终于,李茂春忍不住感叹起来。
    靳青话虽不多,但跟他说什么,他还是会附和两声。
    胭脂也喜欢叽叽喳喳说些听来的有趣事儿。
    如今,两人都不在了,家里还刚办过丧事,清冷的叫人受不住,连饭都没胃口吃。
    “是啊,也不知靳青那孩子和胭脂到哪儿了。”
    李母没胃口了,放下筷子,惆怅的看向门外:
    “修缘你也是的,去西域的路那么漫长,怎么就让靳青一个小孩子带着胭脂去了,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怎么办啊。”
    “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事。”
    南星沉声回答。
    他亲自挑选的护卫,会誓死保护两人,若护不住——
    会亲手杀死他们。
    她一切安排妥当了所有事情,逆天的,顺天的,全都算无遗策。
    “那也——靳青就算还小,也是个男子,你让他带胭脂去西域,让人知晓了,指不定会说闲话。”
    李母始终不太理解南星的安排。
    更何况,胭脂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舟车劳顿之下,身体很可能吃不消。
    “无碍。”
    但再多的不理解和不满,都被南星轻飘飘一句无碍挡了回去。
    李母不由盯着他看半晌,眸色很黑,面色很淡,即便她这个亲生母亲,都看不透他的心。
    叹口气,李母也不想再想了。
    “以前胭脂没过门的时候,也是咱们三个吃,那时候都没觉得冷清,唉,人啊,就是容易不满足。”
    李茂春也放下了筷子,再次感叹了一声。
    似乎人年纪大了,就喜欢伤悲怀秋。
    看见落叶,会想到死亡。
    听见雨声,会忧愁思念。
    闻见一抹熟悉的味道,更会想起儿时母亲做的桂花糕。
    似乎,人就是在不断的记忆回溯中一日一日衰老。
    吃过饭,李茂春在书房里处理完一些事情,就回房了。
    李母在绣一个红色小肚兜,是她给未来小孙子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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