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图再次回到阿巴泰身边,带着哭腔请罪:“贝勒爷,属下没用,又吃了败仗……请贝勒爷惩治我吧,吃鞭子还是吃板子,属下绝无怨言,就算砍了脑袋,也是罪有应得。”
    阿巴泰阴沉着脸挥了挥手,示意噶尔图闪一边去,眼下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回复过来,又哪来的心思追究责任。
    他看着前方狼狈不堪撤下来的士兵,心里郁闷之极。堂堂大金的饶余贝勒,老汗的儿子,南征北战,戎马生涯二十余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在这小小的登州境内吃了彻头彻尾的败仗。
    阿玛,儿子给您丢脸了,阿巴泰心里苦涩地想。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万历三十九年,只有23岁的自己初授台吉,第一次奉父命率军远征,领兵一千人讨伐东海女真中的乌尔固宸(在今俄罗斯境内比金河一带)和穆棱(今黑龙江省穆棱河流域)两个部落,大获全胜,被父汗亲自嘉奖勉励的情景,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谁会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统率近两万大军的自己会被一个小小的石堡弄得灰头土脸。
    阿巴泰骑着马原地转着圈。他从老汗时期自己颇受器重,一直回忆到皇太极时期自己被边缘化的过程,心中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喊:我,爱新觉罗·阿巴泰,努尔哈赤第七子,从宁古塔到山海关,四处征战,战功赫赫,不应该是如今这个样子,一个可有可无的贝勒。在大金的朝堂上,应该有我的一席之地,我本应该是一旗之主,而不是屈身于侄子豪格之下,手头只有少得可怜的五个牛录。
    可是,原本就不受皇太极待见的自己,如果违背原定作战计划,擅自领兵深入山东,莫名其妙和明军打了一仗,还大败而归,这五个牛录和贝勒的封号都未必保得住。
    阿巴泰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装作没看到之前那支骑兵部队就好了,这样也不会使命感爆棚,一路追到登州了。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攻了两轮,损兵折将,骑虎难下,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兵,回到盛京,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是剥夺封号和牛录,直接降为贝子——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得想个法子弥补才行。
    他转了几圈后,勒马停下,对战战兢兢的噶尔图说:“派人去四周搜集粮食,安营扎寨。我要围困这个小小的堡垒,直到他们弹尽粮绝为止。”打不过,就困死你,谅你一个小小的堡垒,除非未卜先知,否则离登州这么近,绝不会存储太多粮草,说不定三五天就吃光了。只要饿得对方没力气,士气低落,然后再攻城,定然可以一鼓而下。
    噶尔图吃了一惊,贝勒爷这是和对方杠上了吗?他第一反应就是劝说阿巴泰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可是自己连败两阵,没脸为贝勒出谋划策,只好闷声应下,令人四处搜寻粮草。
    一个牛录章京小心翼翼地问:“贝勒爷,如果打算围困,是不是要派人扼守东面?登州城好像离这里不到十里,小心城内出兵增援,夹击我军。”
    阿巴泰不屑地回答:“我畏惧的不过是石堡内的这支部队,其余明军不过是土鸡瓦狗尔。登州明军要出城增援最好不过,顺手灭了就是,龟缩在登州城里我反而不好打。”
    作为一个崛起过程中的政权,后金军队的军纪严明、执行力很强——这个时空整个亚洲大陆也只有琼海军能与之相比甚至超过——不管对阿巴泰一意孤行的命令是否有疑问,但是一旦命令下达,一万多大军分别行动,征粮的征粮、扎营的扎营、警戒的警戒,有条不紊,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惨败而一蹶不振。
    棱堡城头,林伟业、苏粗腿、马威等人惊讶地望着对面的动静,林伟业目瞪口呆地问苏粗腿:“如果我没看错,鞑子这是要扎营,和我们杠上了?”
    苏粗腿脸色沉重,点点头:“好像真是这样。”
    林伟业想到一事,庆幸不已:“幸好我们储存了足够一个月吃的粮食,暂时不会有事。就是不知道鞑子会打算围困多久。”
    马威想了想,说道:“鞑子入寇只为劫掠,一般不会在一地久留,以免被断后路。虽然不知道这股鞑子是怎么想的,但是山东不是辽东,他们孤军深入,不会驻留太久,一个月绝无可能,撑死也就五六天,不会超过十天。”
    正在他们猜测鞑子的意图和围困的期限时,一名鞑子将领领着几名甲兵策马来到城墙附近,拼命挥手,示意不要开枪,似乎有话要说。
    苏粗腿下令士兵们不要开枪,看看他们要做什么。鞑子将领来到城下,仰头说:“我们贝勒爷让我来问两句话:第一句话,你们这支部队比他见过的所有明军都强,却从未听说过,究竟是哪个将军的手下?”
    林伟业正犹豫着是报登州总兵的名号还是琼海军的名号,担心报后者的名号会不会对夏天南低调渗透山东的计划有影响时,苏粗腿已经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我们是琼海镇平南总兵官、龙虎将军、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平南伯夏天南手下的一支偏师,驻扎登州协助防务。”
    “琼海镇?夏天南?”这名将领苦苦回忆一番,似乎记忆里没有这个边镇和总兵的名字。琼海镇从建立到现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又远在广东,离辽东太遥远,后金不熟悉也正常。不过从今日起,琼海镇和夏天南的大名就深深刻入他的脑海了,这一仗的惨败就算十年、二十年都难以忘记。
    这名将领记下这个名字后,继续说:“第二句话,仗打输了我们认,不过这些尸首和伤兵能不能让我们拉回去?”
    后金军队的人口并不算多,对战斗伤亡的减员很敏感,所以打仗时,只要战况允许,一般都会把伤兵带回去,而且尸首也不会给明军留下,免得头颅被割去充当邀功请赏的战利品,这对于自负的后金军队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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