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谢文君满面通红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旁边的董明珰笑着小声说:“瞧你恨嫁的模样,非要亲耳听到才肯罢休……现在总算石头落地了吧,你盼这一天都盼了多久了?”
    谢文君又羞又喜,伸手去抓董明珰:“你还笑话我?我嫁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带进夏家,咱们就做一条绳上的蚂蚱吧!”
    董明珰脸也红了:“怎么又牵扯到我了?”
    谢文君哼了一声:“你可是某人亲口定下的妾室,你敢不从?某人现在可是跺跺脚能让广东抖三抖的平南伯,不是那些提笼遛鸟、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董明珰想起当日莫名其妙的一幕,苦恼地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宿醉之后躺在一张床上,起来就说让我进夏家为妾……”
    谢文君怕议论的声音太大惊动了舅舅,拉着她从后门出来,来到一处回廊,看看左右无人,认真地说:“好妹妹,我知道你心气很高,做妾是委屈了你。不过形势比人强,你依靠他的权势经营钱庄,已经被打上了夏家的烙印,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他的人,广州城已经没人敢向你提亲,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过日子,还不如进了夏家和我做个伴。夏家现在可不是小门小户,听说家中妾都有好几房了,我也不知道震不震得住这些人,有你在身边共进退,我就安心多了。”
    董明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离开了他的庇护,我就会被人吞得连皮毛都不剩。”
    “我就当你答应了。大婚之后,我会跟他说,把你迎进门,就算是纳妾,也要光明正大,不能偷偷摸摸一顶轿子抬走。”
    董明珰无奈地说:“还没过门,就替他张罗着纳妾,看来我是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了。”
    谢文君劝道:“我也是为你好。一来,我们可以姐妹同心,共同进退;二来,听说他答应让你带着江姨娘进门,试问还有谁有这样的气量,准许你陪嫁还带个娘的?”
    提到江姨娘,董明珰沉默了。娘亲是她唯一的亲人,性格又软弱,如果自己嫁出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可是一般的人家谁能接受新媳妇带着一个寡妇娘亲过来?既是累赘又嫌晦气。就冲夏天南这个承诺,自己给他做妾也不冤。
    惠福街,董府。
    “什么,你真的要嫁入夏家为妾,还带着我?”江姨娘听了女儿的话大惊失色,连连摇头,“我还是呆在这里吧,反正又不愁吃穿,跟着你进夫家会惹人笑话的。”
    董明珰耐心劝道:“娘,如果我嫁人了,钱庄未必还会交给我打理,没了钱庄掌柜的这份月俸补贴家用,你坐吃山空,又能吃多久?再说,你一个未亡人守着这座府邸,高家的那些人还不三天两头上门闹事?你对付得了她们吗?”
    江姨娘涨红了脸,“你说的没错,可是……”她很想把当初发生的荒唐事告诉女儿,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终究是羞于启齿。
    “娘,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也不要找诸多理由来搪塞我。如果你真的不愿跟着我一起走,那我就留下来陪你,终身不嫁。我可不想留你一个人在广州被人欺负。”
    “你这又是何苦?”江姨娘顿时就慌了神,“娘命苦,嫁了两个男人都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命硬克夫,这辈子是不指望再嫁了,也没这个脸皮。可是你是黄花大闺女,年纪还轻,怎么开口闭口终身不嫁?你是要把娘愁死吗?”
    董明珰见她紧张,连忙趁热打铁:“既然担心我,就随我一起走呗。文君说得对,除了平南伯,没有第二个人会答应我这么荒唐的条件了。”
    江姨娘叹了口气,哀求道:“让我好好想想,行不行?”
    董明珰松了口气,娘亲总算有所让步,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
    大婚的吉日越来越近,临高将军街的南园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布置新房,而来自各地的宾客和使者也都在赶往临高的路上。与此同时,北方又开始乌云蔽日,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河北,长安岭,独石口。
    一段长城的城墙上冒着浓烟,垛口上横七竖八挂满了尸体,城门洞开,密密麻麻的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士兵穿过门洞,从关外进入关内。山脚下,一名三十左右、满脸桀骜的将领骑在马上,看着身后满目疮痍的长城,不屑地说:“明狗还是和以往一样,不堪一击,长城形同虚设,又如何抵挡我大金的勇士。”
    旁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恭维道:“我大金勇士自然勇猛,然而明军也不全是废物,其中也有能打的,但是能这么快攻破独石口,直逼延庆,都是因为武英郡王英明神武、指挥有方。”
    被称为武英郡王的将领哈哈大笑,得意地抖了一下马鞭,发出“啪”的一声,说道:“英诚公你过奖了,我可不敢贪功,要不然,前面那位贝勒爷该不高兴了。”
    老者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前方几百步的地方,一个身材结实的中年将领在指挥军队有序前进,这时正好往回看,与老者的目光碰个正着。老者从他眼中看出了郁闷和不甘,不动声色地回答:“饶余贝勒应该不是这么心胸狭隘的人,武英郡王大可放心。”
    “呵呵,咱们都是奉大汗之命入关的,心胸宽广也好,狭隘也罢,心中有什么不满都得放下,要是误了军机,不管是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老者应道:“武英郡王说的是。”
    这位武英郡王,就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多尔衮之胞兄,被封为多罗武英郡王的爱新觉罗·阿济格。他负责统帅这一次入关的大军,偕同前来的还有他的七哥,饶余贝勒爱新觉罗·阿巴泰,以及官封一等总兵官、超品公世职,地位仅次于贝勒的舒穆禄·扬古利。
    阿巴泰虽然年长,但是母亲伊尔根觉罗氏是庶妃,出身低微,导致他的地位比诸位弟弟都低,甚至还不如子侄辈的豪格、岳托,所以这次入关,他只是阿济格的副手,心中难免有怨气。这种心态,注定了这次入关的过程不会像前几次一样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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