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山找来泥瓦匠,按他的设计,在胡家庄外修建了十几间平房,房子不讲究布局,就是图一个大而宽,其中作为生产车间的房子是并排连接的,足有两三百米长,其余的则作为库房和宿舍,挨着宿舍还修建了澡堂。
    现在的夏天南资金充足,有钱能使鬼推磨,给足了工钱,工匠们日夜赶工,加上这厂房不如住宅讲究,结构非常简单,房子建的很快,预计一个月就可完工。
    可是工人的问题还没想到办法解决——夏天南望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忧心忡忡。
    林伟业完成了两大技术攻关后,就不露面了,反正这事他也出不了主意,夏天南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时候谭二又来了,还带来了盐商张明礼。他在盐场等候与夏天南见面,多日不见动静,只好跑到胡家庄来找。
    不论什么时候,客户总是不能怠慢的,出于旧时空养成的职业习惯,夏天南还是打起精神接待了张明礼。
    张明礼察言观色,发觉夏天南谈兴不高,自己的要求也不好开口,试着问道:“夏老弟有什么难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愿为老弟参详一二。”
    反正没主意,多个人多个思路也好,夏天南就把开厂招工的事告诉了张明礼。
    张明礼思索片刻,斟酌着说道:“我做琼州的海盐生意多年,对琼州的风土人情算是有所了解。琼州地广人稀,当地人又多半以种地为生,男耕女织,没有什么多余的劳力。夏老弟如果想开作坊招纳工人纺纱织布,而且吃住皆在作坊,招本地汉族女子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女子自己同意,其家人未必同意,说不定还会生出祸端,来你的作坊吵闹,甚至去县衙告你一个有伤风化。”
    夏天南心想,这还要你说,就是这个原因我才犯愁啊。
    张明礼却续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颇有点难度。”
    夏天南精神一振,“愿闻其详。”
    张明礼却卖起了关子,“只要夏老弟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说出这个方法。”
    这算是讨价还价了,夏天南明白,商人逐利,自然不会学**,光做好事不求回报。
    “好说,只要张兄的主意有用,一切都好商量。”
    眼前招纳工人是重中之重,万事俱备,只欠工人这个东风了,其他一切都可以为这个事情让路,何况张明礼所求之事必定和盐场有关,在夏天南看来,与规模化纺织工业比起来,小小一个盐场的利润微不足道。
    “这方法说来也简单。汉人的工人不好招,何不考虑黎人。自古黎人女子善织,也不像汉人这样重视男女之防,只要给足工钱,不愁招不到善织的黎人女子。远的不说,这临高县附近,就有不少入籍的黎人,他们种田不如汉人,粮食收成甚少,还需靠打猎才能维持生计,家中女子若能靠做工养活家人,只怕是求之不得。”
    张明礼一番话让夏天南感觉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打开了思路。
    历史上黎族妇女就擅长纺织,海南的黎锦是中国少数民族名锦之一,元初的黄道婆就是从崖州学到了棉纺织技术带回了家乡松江府,松江府因此成为全国最大的棉纺织中心,松江布有“衣被天下”的美称。而且黎族妇女没有汉人礼教的束缚,是纺织女工的最佳选择。
    夏天南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对张明礼抱拳行礼:“张兄一语惊醒梦中人,解决我的大难题。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绝无二话。”
    张明礼咪咪笑着回礼,“如此甚好。上次在老弟的盐场买的盐,回到广州几天就卖掉了,于是联络族人宗亲筹备了一笔款子,想包销贵盐场下半年全部的产盐。”
    “哦?”夏天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张明礼,古代的商人不比现代差,懂得借助外部资金扩大经营规模,算得上有魄力。这种好事,他怎么会拒绝,包销给一个销售商,就能快速让资源变现。
    他爽快地回答:“没问题,盐场下半年的产盐就全部由张兄包销,张兄可以按月付账,我保证每月足额供应。”
    张明礼大喜,对方不仅答应包销,还可以按月付账,这就降低了一次性付账的风险,还可以减少息钱——这笔钱可是从族人那里筹借的,利息不低。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考虑了一下,向夏天南建议,“我有个族内宗亲,也随我做海盐生意,本钱小,所以也会往黎人部落贩盐。卖盐给黎人,虽然量少、路远,但价钱很高。他对附近的黎人部落熟悉,可以为夏老弟做向导。夏老弟初次与黎人打交道,有向导就容易的多。”
    夏天南感觉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历史书上说琼州黎汉之间矛盾很深,冒冒失失冲进黎族聚居地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有这么一个向导就好办多了,当下连连称好。
    工人的事有了眉目,夏天南的心情好了很多,开始考虑销售的问题了。工厂开工后,生产的大量棉布显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临高甚至琼州的市场能容纳的,本地购买力有限,必须打开大陆市场,而目前的最佳选择无疑是广州。
    说到开辟广州市场,他看向张明远,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渠道商吗?至于盐商改布商,相信只要有钱赚,什么都不是问题。
    当下试探着问张明礼:“倘若我制出的棉布,比广州市面上的价格低,质量更好,而且出货量很大,张兄是否有兴趣考虑下布匹生意?”
    张明礼虽说做的是盐生意,但是不甘心就一直这么小本小利的做下去,才会有借钱包销半年产盐的举动。
    但贩卖私盐也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虽说如今朝廷对私盐的管控形同虚设,一旦碰上巡检还是财货两空;像他这样规模较小的私盐商人,还得在大盐商的夹击下生存。
    说到棉布,是老百姓的生活必需品,不过广州市面上的布匹生意一直被几家大的布行把持,售价波动很小,利润增长空间有限,而且大的布行压货所需钱财颇多,是他承受不起的,所以之前他一直没考虑过这行业。
    通过盐场的买卖,他对夏天南印象很不错,精明且有野心,既然对方郑重提出棉布买卖,肯定有利可图,不妨交流交流。于是回道:“敢问夏老弟,价低到底低多少,货多又是多少?”
    夏天南还没精确计算生产效率提高与成本降低的具体数值,也无法确定具体的价格,但粗略地以珍妮机对传统纺车的效率对比,可以大致估计自己的棉布与传统方式生产的棉布生产效率比不会低于8:1。
    成本方面,除了购买原材料棉花,招收黎族工人的工钱也花不了几个钱,而厂房建设属于一次性投入,加上这个时空基本上没什么税费,这么算下来,成本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产量则是完全秒杀家庭手工式生产。
    纺纱环节一个工人可以抵得上八个人的单位产量,加上工厂可以三班倒,而农户只能农闲时工作,每年一百个工人起码可以抵得上千个家庭的总产量。夏天南初步打算招收两百到三百人,粗略估计下,以每月五千匹计算吧。
    他答道:“价格可以比市价低两成,每月可以出布五千匹。”
    张明礼听了为之一振,广州市面上等棉布为四匹3两银子,销量很是不错。假若以每四匹2两4钱左右的价格投入大量同等质量甚至更好的棉布,对整个广州布匹市场的冲击可想而知。他问道:“上等布市价每四匹3两银子,假若我要进货,老弟给我什么价格?”
    夏天南想了想,反正怎么都是赚,开辟市场才是当务之急,自己暂时没精力同时兼顾生产与销售,还是专心抓好生产吧,培育忠诚的渠道商是不错的选择,于是他回答了一个让张明礼非常心跳的价格——“市价的六成!”
    张明礼迅速计算起来,市价六成的进价,也就是每四匹布1两8钱银子,按2两4钱价格售出,4匹布毛利就有6钱银子,千匹布就有225两银子,五千匹布就是750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将近一万两银子,这比冒着风险贩卖私盐安全稳定的多,的确是门好生意。至于进货的现金,盐场那边只需一月一结账,不必投入大量银钱,从族人那里筹集的银钱可以用于买卖布匹。
    他主意打定,当即表态:“老弟若是信得过我,这每月的布匹由我包销。”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商议好张明礼留下一名随从在临高方便两边联系,等待布厂开张出货就正式交易。一切议定,张明礼带着好心情告辞。
    第二日一早,等到张明礼派来的向导一到,夏天南就带着杨由基和二十名护卫队员,按向导指点带上几袋盐和十几把铁制农具踏上了前往黎区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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