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行李箱里,找了只黑白相间的熊猫挂件,挂在了衣架上,横在了衣柜中央:“四六开,我挂熊猫左边,你右边。”
    路许:“?”
    床只有一张,江乘月自知路许看不惯他,自觉地抱起枕头被褥,准备去楼下沙发。
    现在的路许,什么都想唱个反调:“去哪里?”
    “睡沙发呀……”江乘月说。
    “我没嫌弃你,你倒开始嫌弃我了?”路许抬脚轻轻踢上了卧室门,“就在这里睡!”
    这个江乘月是真没想到,他把毯子拖回了床上,睡了个床边,手脚都不敢乱动。
    路许找了江乘月一晚上的麻烦,都像是踩了棉花。
    这会儿终于见他乖了,满意地笑了下,开了床头的老式留声机给江乘月放了支舒缓的睡前小提琴曲,去了楼下。
    不知道为什么,路许觉得自己今天好像很有设计灵感,在工作间多留了一会儿。
    江乘月被明着暗着怼了一晚上,终于清静,塞了耳机,听着躁动的摇滚乐,睡着了。
    江乘月一早就去了趟医院。
    “以前医生说,年龄大点会好的。”江乘月指着自己眼尾的一点红,“可是我都快十八岁了,还是会眼泪过敏啊?”
    从小到大,他对自己和别人的眼泪都过敏,一过敏皮肤就会泛红。
    就他妈离谱。
    “莫得事,个人体质问题。”医生说,“尽量别哭,笑口常开哈。”
    江乘月拎着两盒可有可无的抗过敏药,往星彩livehouse的方向走。
    大学生音乐节就在今天,他说好了要去给学校的乐队帮忙。
    路许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江乘月了,江乘月占着的小半边床铺得整整齐齐,人不知去向。
    昨天一晚上都被他管着的江乘月没打招呼就出门了,这让他隐隐有种失控的烦躁感。
    他打开手机,给江乘月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倒是宋均给他打了个电话:“今天大学生音乐节在我这里办,来看吗?找你的设计灵感。”
    “吵死了,我不去。”路许正烦着,“书店、美术馆,我哪个不能去,非得去吵闹的livehouse吗?”
    “看看呗。”宋均劝说,“真的,乐队和灵感永不分手,我把节目单和人员发你,你来了可以挑喜欢的看。”
    “不去。”路许点开了节目单。
    江乘月在大学生音乐节的现场,设备都已经添置好了,就等着傍晚的开场。
    节目单已经送到了江乘月的手里,他翻了两页,看见了眼熟的驰风乐队。
    “他们也上大学生音乐节?”江乘月算着驰风的每个成员,年龄都差不多是他的两倍。
    “他们想吸大学生乐迷。”孟哲过来帮忙,在调试自己的贝斯。
    驰风乐队的演出顺序,恰恰是他们前面的一个。
    d大的主唱是大四年级的一位学姐,叫付悠然,穿了身欧美风的黑色长裙,头发是棕色的长卷发。
    “小学弟,等下交给你啦。”付悠然说。
    参加这种非盈利小规模大学生音乐节的一般都是校园乐队,仅用于乐队间的交流,面向的也是附近大学城的大学生,校园乐队的配置或是水平都不算太稳,像d大这样喊江乘月外援的不在少数。
    路许在卡座区坐下时,刚好远远地看见在舞台下转悠的江乘月,江乘月在和一个长头发的女生聊天。
    今天的江乘月穿了件橙色的短袖衫,黑裤子上乱七八糟地挂着很多拖沓的金属链子,看得路许想给他把这身扒了重新穿戴。
    他给江乘月打了三个电话了,江乘月一个都没接。
    江乘月他们的位置比较靠后,排在驰风前面的一个乐队上台时,江乘月还在和付悠然说话。
    “毕业典礼想穿nancydeer的高定裙子。”付悠然说,“可是这个牌子的价位好高啊。”
    “鹿与南希?”江乘月觉得自己最近好像经常听见这个品牌名。
    他昨天还和路许悄悄吐槽过。
    “对,你知道啊!”付悠然惊喜地说,“我很喜欢这个品牌,我觉得设计师很有想法,kylelu,先前是蓝血品牌的设计师,给u国皇室设计过衣服,后来主动离职,做了自己的品牌。”
    付悠然边说,边给江乘月看了搜索资料:“设计师很年轻,还很帅,你看这个蓝眼睛……”
    江乘月:“……”
    这个蓝眼睛,昨晚来来回回地白了他不下于五次。
    难怪路许昨天那么生气!
    他低头去看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四五个未接来电。
    他刚要回电话,后台突然喧嚣了起来。
    刚刚上台的驰风乐队,临时换歌了,换的刚好就是他们即将要演奏的那首歌。
    “怎么回事?”路许问旁边的宋均。
    “前一个乐队好像是临时换歌了。”宋均说,“你家小朋友他们,有麻烦了。”
    “不是我家的。”路许冷漠地说。
    小规模音乐节的时间有限,乐队上场演奏的都是半支歌,留给江乘月他们的反应时间,仅有短短的两分钟。
    台下的观众也开始议论了起来——
    “怎么回事?”
    “前一个乐队换歌,后一个还上吗?”
    “同一首歌,我可不想听两次。”
    驰风乐队的缺德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江乘月想了想,这问题的根源大概还是出在他这里,驰风来今天这一出,可能还是想恶心他。
    “我们也换歌。”江乘月说。
    付悠然也不是怕事的人:“换什么?”
    江乘月:“夜愿的《iwantmytearsback》。”
    “可以倒是可以……”付悠然考虑得比较多,“但是前奏怎么处理?”
    “前奏我来。”江乘月说。
    两支乐队临时换歌,这是此类小规模音乐节上少见的事情,大部分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
    原本神色平平的路许,也站起来看向了这边。
    舞台的灯光暗了下去,场内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口琴声取代了原曲的爱尔兰风笛声响了起来。江乘月坐在鼓凳上,按着口琴,吹出了放慢的前奏——
    “thetreetopsthechiorieswintergrey……”
    付悠然的歌声恰到好处地踩在了口琴的最后一个音符上。
    江乘月放下口琴,抓起鼓棒带起全曲鼓声节奏的瞬间,台下传来了一阵欢呼——
    “好听!”
    “临场处理太强了!牛蛙!”
    “鼓太强了,节奏太好了。”
    路许站在卡座区,听着喧嚣声,远远地看着一楼的舞台——
    江乘月的衣服是丑了点,鼓他也听不懂。
    可是这段口琴,吹得太漂亮了。
    那口琴声像是这座城市初夏悠闲的晚风,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摇曳过夏虫的梦呓,又拥过不知名远方的呢喃,遣散了喧嚣繁忙中的最后一点燥热。
    江乘月的衣袖无风自动,路许好像看见了细小的音符,染着光与微尘,落在江乘月的发梢,脸颊和吹奏着的口琴上。
    这让路许觉得,这样的一张好看嘴巴,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会很漂亮。
    第5章 你换这件衣服
    这是路设计师审美语系中的那种漂亮,不是一般人会想歪的那种。
    路许在遇见江乘月之前,从来就不知道有人会这么同时在他美与丑的审读边界上疯狂试探。
    d大校园乐队的临时换歌,彻底带动了现场的氛围。
    虽然是小规模交流性质的音乐节,但观众的氛围不输任何一场大型的演出。
    跟着音乐律动摇晃身体跟着唱的人不在少数。
    “我说的对不对?!”宋均作为这家livehouse的主理人,喜欢这里的每一场演出,“乐队和灵感永不分手,快去找你自己的灵感。”
    “闹哄哄的,歌也不好听。”路许说,“吵得我耳朵疼,没个正经样。”
    “还有更疯的呢!一般都下去听,在卡座没意思。”宋均说,“扔东西、跳水,更疯的还会砸琴……哎,说起来昨天砸你脑壳的人忘了问了,咱还问吗?”
    江乘月一上台就容易兴奋,他的节奏感好,鼓打得也稳,付悠然作为英语专业的学生,歌词发音标准,虽然稍有生涩,但声音很有质感。
    歌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停止,江乘月用力在镲片上击打最后一下,抬起右手的鼓棒遥遥地指向台下的驰风乐队,指着向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
    路许按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江乘月那件橙色的上衣很短,他这么举起手的时候,右衣角也跟着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小段劲瘦的腰肢。路许从自己自上而下的角度看过去,觉得他应该是有腰窝的。
    如果江乘月能安静地坐在那里,灯光从后面打过来,那……
    总之,这个时候的江乘月,好像比平时要生动不少。
    “谢啦。”江乘月抬手,把左手那根借来的鼓棒抛给了台下的另一个鼓手。
    那个鼓手接过鼓棒,冲着姜江乘月比了个摇滚金属礼的手势。
    玩乐队的多半都是真性情,当即就有人吼了一嗓子:“向驰,临时换别人的歌,能不能要点碧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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