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淞元等三人在阵中奋力厮杀,顾佐则努力保持最后的清醒,斗了一柱香时分,唐淞元被尚执事飞剑刺中左臂,一条胳膊当场就抬不起来了,但道兵也先后阵亡星散了多人。
    又过片刻,骆谷先生也被一条雷鞭抽中后背,口中吐血;李执事则连发百箭,也已经真力几近枯竭,坐倒在地,射箭的间隔越来越长。
    这一番激烈的搏杀,对酆都十柱大阵的损耗也相当剧烈,数十牛头马面消散,铁火棒、铁火券、铁火池、雷公斧都运转不畅,起不到太大的威胁了。
    箭手李执事奋力再射一箭,将一名鬼曹射死,气道:“姓顾的怎么还能斗?你唐家的毒都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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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淞元高呼:“再坚持片刻,他快不行了,你看他已经不撒豆了……”
    骆谷先生吐着血沫道:“就没见他撒豆,骗人的……庭坚,射那判官啊!”
    射手醒悟,向着城头上的判官再射一箭,那判官动作已经明显迟缓,低头避让时慢了三分,被一箭射中官帽,顿时劈头散发,形貌狰狞。
    这最后一箭,终于压垮了酆都十柱大阵,大阵倏然消散,十件法器没入气海温养,天地恢复原貌,依旧是那座寂静的废园。
    唐淞元反手一剑,将道兵尚执事斩杀,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
    大阵消散,道兵还剩屠夫、成山虎和高力士等二十余名,唐淞元等三人则个个重伤,双方对峙,依旧未能分出高下,
    道兵屠夫向成山虎、高力士打了个手势,主动变攻为守,将顾佐护在身后,结阵守御。
    唐淞元想跑,却被那骆谷先生喝止:“咱们三个人还打不赢一个中毒的顾佐,姓唐的,今日若救不出小王爷,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这一下呵斥,令唐淞元和李执事再次鼓起斗志,摇摇晃晃走向顾佐。
    顾佐意识模糊,紧守灵台,拼命维持着气海的运转,努力让屠夫等道兵继续作战。只要自己灵台清明,他相信以屠夫等二十余名道兵的实力,对付三名已受重创的敌人,应当能够保住自己。
    正在这时,耳畔忽听惊呼连连,一道身影自眼前掠过,那道身影蒙着黑巾,穿着黑衣,手中飞剑斩向唐淞元等三人,一望而知是金丹修为。骆谷先生决断很快,知道己方无力再战,喝道:“分头走!”
    三人向着三个方向逃去。
    那道身影犹豫片刻,没有追赶,几步来到顾佐面前,探了探他的脉象,往他嘴里拍入一枚灵丹,提起他也迅速离去。
    顾佐认出来人,一口气松了下去,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不醒。
    ……
    兰香浸肺,顾佐渐渐恢复了少许意识,眼前朦朦胧胧,想要努力睁开双眼,却只开了一条缝隙,就再也无法凝聚哪怕一丝力气。意识依旧模糊,他甚至连思索“发生了什么”、“自己在哪”这样的力气都没有。
    依稀间,有一点烛光?
    似有清风徐来……
    有道淡黄色的身影……
    那身影慢慢遮住了光亮,额上有微凉之意,轻柔、湿润……
    顾佐意识重新收敛,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麻痹之意尽去,检视气海,所中之毒也大半消散,真气又能提起一分。但昏沉之意依旧没减,浑身上下酸软无力。
    室中昏暗,在微弱的光亮中,顾佐打量周围。视野上方是精雕细琢的床檐,还挂着月钩,钩着细纱帐。身上盖着暖衾,床角处有个小木台,台上有个半尺高的炼丹炉,向外弥漫着香雾,沁人心脾的兰香正是由此而来。
    顾佐出了会儿神,微微侧脸看出去,自己正处于一间卧室之中,窗边是张摆着铜镜的妆台,一个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只手拄腮,于烛灯下静坐,似在沉思。
    妆台旁的墙壁上挂着幅画,画中山水并无出奇之处,不过是某座山坳中的雨景,雨水打在简陋的草棚上……
    顾佐却盯着这幅画,耳边好似听到了雨滴敲落在草棚上的声音。
    贪看良久,目光又回到那女子背影上,却见她忽然起身,手中多了一柄长剑,歪着头思索片刻,缓缓向后抬起一条腿,单足点地,双手抱剑向前一送,整个人舒展如燕,正是西河剑舞的起手式……
    一边起舞,她口中一边低声哼着不连贯的剑器舞曲调,左回旋、右翘首,进退翩翩,一招一式徒具其形而无其意,衔接得也并不自然,却有一番婉约的风情在内。
    她的身影映在墙壁上、透在纱窗上,令顾佐如在梦中,恍若隔世。
    一曲舞罢,她轻叹了一声,来到墙上挂着的画前,驻足凝视,手中的长剑随意拨打着身边的墙壁、椅子、妆台,发出“空”、“空”的声响,令夜晚更加静谧。
    就这么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墙上的画,直到烛灯燃尽,屋中一片黑暗。
    窗外月明,映照在纱窗上,微微泛亮,她重新坐回妆台,继续拄着香腮,默默发呆。
    顾佐的气力稍稍恢复,终于能够支撑着自己缓缓起身。
    “沈师姐,一别十年,可还好么?”
    “啊?”沈珍珠起身,快步来到床边,见顾佐要起身,扶着他斜靠在床壁上,又回去换了根新烛,将屋内点亮。
    “顾师弟……好些了么?”
    “沈师姐,是你救了我?”
    沈珍珠迟疑着没有回答,顾佐叹道:“救了便是救了,有什么苦衷不愿说出来吗?”
    当年顾佐帮沈珍珠找人,用的就是这句诗,要不是因为这句诗,顾佐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中了埋伏,要说此事和她无关,绝无可能。
    顾佐又道:“这几年我下令通缉唐淞元,没想到打雁的被雁啄了……是这两天飘了啊……教训呐!那句诗,他是怎么知道的?”
    见沈珍珠还是不答,顾佐道:“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沈珍珠坐到床边,深吸了口气,问:“你知道……我成亲了吗?”
    顾佐点头:“广平王妃沈珍珠,我就算当年不知,后来也知道了。”
    广平王是太子嫡长子,也就是当年率人“抢亲”沈珍珠的那位,对这位天潢贵胄,顾佐是绝对谈不上什么好感的。
    沈珍珠道:“唐淞元是两年前入幕太子府的,因为唐门出身,很有些手段,是以很受器重。除了在太子府入幕,他还与王爷走得很近。”
    顾佐冷笑:“原来是被太子和广平王窝藏了,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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