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皇宫内的宰相官邸,房炫普接过书吏递来的一封私信,一看信封上没有一个字,马上就皱了皱眉头,不过他知道王铮的习惯性格,也没太在意。
    撕开信封拆开信笺,房相抬起头闭上双眼,长出了一口气,稳定下自己那颗焦躁不安却又担了很长时间的心,他急着看这封信,想知道那些深入草原的中军将士,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他又不敢看这封信,他害怕信上所写的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情况。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那么,那些深入草原的一万两千余大郑将士的性命,可真的就不好说了。
    可是无论自己再是犹豫,这封信终究还是要看的。房相冷静下来后,缓缓低下头,挣开双眼看向信笺的内容。
    信笺的左上角没有诸如‘蒙房相下问垂询’之类的抬头,这很符合王铮的风格,那家伙太懒,也不懂得尊敬老人,房相又开始生气了,他一只手顿时就揪住了自己的胡子。不过,王铮这次没有称呼他老老头儿,也算是给了他不少面子,还能忍得住。
    隔着中间的主要内容,房相再看最下面,他不想看中间的内容,就是想尽量地延缓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他怕看到自己不愿见到的话。
    信笺的右下角也是一片空白,没有‘下官、末将某某顿首百拜’的结尾,房相揪着胡子的右手力气渐渐加大,但是这也能忍,房相看到过的王铮有限的私信里,几乎全是这样的模式。他即便是当朝首辅,王铮也只是没有例外罢了。
    不得不看中间的内容时,房相一瞬间就睁大了双眼,激动之中右手不经意间一使劲儿,几根胡子就被他揪了下来,疼得房相呲牙咧嘴。
    信笺的内容很简单,就六个字,‘别着急,看大戏。’
    房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又把信笺的背面也检查了下,确定再无别的任何一个字,他这才放下信笺,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片刻后房相好像想明白了信里的意思,这才舒缓下紧张的心情,脸上也浮现出了最近二十多天来少有的笑容。
    然后,房相起身拿起信笺,一身轻松脚步轻快,不疾不徐地走向内宫,走向皇上平时处理政务的文华殿内书房。
    一路上,房相心情极好地随意和遇到的属下们打着招呼,把所有遇到他的人弄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房相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脸含微笑,像个邻家普通的慈祥老者,主动地和他们问好。
    “哎!小伙儿慢点,别急着跑,别摔倒磕着了。”
    “哎!这位小哥儿,这么高兴,是不是想你家娘子了?哈哈!没事就提前下衙吧!就说是我准许的。”
    “哈!这位同僚,就算属下做了错事,他知过能改就好,就别责骂他了,年轻人,谁能不犯点儿错呢?不犯错还能叫年轻人吗?呵呵!微臣抹酱说,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同志,哈!同志,共同的志向,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皇宫太大,衙门太多,人就也很多,房炫普虽然常年在皇宫内处理公务,但他除了和各个衙门首官或者副职还算较为熟悉,其他的就认识的太少了,他一路走一路说笑,生生是没遇到一个熟人。这让他还稍有点郁闷,他此时心里的喜悦,不能尽快和别人分享啊!
    安步当车将要到皇上的御书房时,房炫普就看见御书房的门槛上,坐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模样俊俏似粉雕玉凿,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可她此时双手托腮面泛愁容,让人只看一眼,就会不自禁地表示同情。
    房炫普知道,此时此刻能坐在皇上御书房门槛上的,必是他的子女,像这个小姑娘这般相貌这么大年龄的,必是永安公主郑瑾。
    永安公主偶尔会出了内宫,在前面各衙门里玩耍,房炫普对她也很熟悉,像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各个衙门的官吏对她都很熟悉,甚至,比对房炫普这位当朝宰执还熟悉。
    即便是个下等小吏,在遇到永安公主时,也能逗着她这个才几岁的小姑娘玩耍一会儿,可谁敢逗房相玩耍啊?更何况,虽然都在皇宫里做事,可皇宫太大,房相的级别也太高,多年没见过房相一面的也是大有人在。
    “哈!永安公主,你坐在这里作甚?你父皇提问你的功课了吗?”
    房炫普的心情本就不错,当他看到郑瑾这个聪明伶俐可爱至极粉嘟嘟的小丫头,就更是高兴。
    “房爷爷好,雪奴没事,你是要找我父皇吗?”郑瑾很懂事地给房炫普问好,但她却没起身,依旧是双手托腮愁容满面。
    房炫普是和郑成的父亲共同开创了大郑基业的先朝老臣,和老皇上亲如兄弟,私下里,郑成也得叫他一声叔父,郑瑾叫他爷爷,也是应该的。
    “是啊!小公主,你坐在这里愁眉不展的,莫非有什么心事?”房炫普本就不急着找皇上,看到平时一贯天真烂漫的永安公主居然这么发愁,他爱心泛滥,忍不住就想帮她一把。
    “唉!”郑瑾还没说话,先是像个小大人似的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才低眉垂首脸现戚容幽幽说道。
    “唉!还不是因为我姐,她都那么大的人了,再过年都该出嫁了,竟然还不让人省心。自从她上次看到微臣抹酱写的念奴娇以后,就对微臣抹酱的文才和书法上了心。终日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除了仔细研读念奴娇外,她还亲手做了鹅毛笔,苦练硬笔书法。可是微臣抹酱的作品只有那一首念奴娇,书法也是,她没有别的作为参照,就想亲去雁山找微臣抹酱。房爷爷你说,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大姑娘,要是千里迢迢抛头露面,跑去雁山找一个年轻的男子,还不丢尽皇家的脸面?我是苦口婆心的劝啊!好不容易才阻止了我姐去雁山的打算。”
    郑瑾一本正经地,越说越像个小大人:“再说了,微臣抹酱都是我内定的夫婿了,我姐她也不是不知道,你说你这个当姐姐的,却跑那么远去找妹婿谈诗论词,此事万一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啥?微臣抹酱是你内定的夫婿?”房炫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么多天来,不管雁山卫打了多么大的仗,杀了哒突多少人,他都只是很高兴,还从来没有这么惊讶过。
    他太惊讶了。永安公主郑瑾,不过才是个还不足六岁的小丫头,竟然已经把王铮那个奇哉怪也的混账家伙,内定为夫婿了,这件事,差点惊掉了房炫普的下巴。他这个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人,还从没遇到过能让他这么惊奇的事情。
    “是呀!”郑瑾说着话指了指门槛,那意思是让房炫普坐下来听她细说。很显然,提到自己未来的夫婿,小公主也有了谈兴,不再像刚才那样愁眉不展了。
    房炫普的好奇心大起,都没看几个守门的金吾卫以及一个太监的诧异目光,乖乖地坐到门槛上郑瑾的旁边,两手覆膝侧头看着满怀心事的小丫头郑瑾,等她继续说下去。
    今天,他要是听不到郑瑾把王铮内定为夫婿的原因,估计晚饭都吃不下去。
    “我郑瑾是皇家贵胄,要嫁就得嫁一个人上人,放眼现今的整个大郑,能成为人上人的,除了我父皇还有谁?当然,房爷爷你不算啊!虽然你也很好,距离人上人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可你太老了,不能算。可我又不能嫁给我父皇,就只能瘸子里挑将军,在大臣小臣里面找找了。可我挑来挑去,都挑花了眼,却发现所有青年男子都是些庸脂俗粉,就谁也没看上。”
    房炫普觉得,小丫头毕竟还小,有点用词不当。再者,小丫头说他比人上人还差一点点,他勉强还认了,可小丫头说他太老了他就有点不敢苟同。他自认为自己还不老,还很能干呢!
    “没想到,那天微臣抹酱的念奴娇却突然冒了出来,父皇介绍他说,他体貌端正英俊不凡风度翩翩,见识超凡脱俗还胸怀天下万民,他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御敌于国门之外,运筹于帷幄之中。还有最近,雁山连番大捷,皆是他统筹谋划之功。父皇还说,他偷奸耍滑不想主持雁山,是因他大智若愚生性淡薄,不想进入朝堂和别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房爷爷,你说,微臣抹酱这么一个奇男子,我将来不嫁他嫁谁?”
    郑瑾张着小嘴儿,不知道害羞地吧唧吧唧说了一通,只把王铮夸得天花乱坠,却自动把郑成说的‘万不可嫁’给过滤了。
    房炫普抹了把汗水,只得连声说是,昧着良心也夸了王铮几句。郑瑾既然已经这么推崇王铮,他可不敢说王铮的坏话惹小公主不高兴。
    “房爷爷,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是微臣抹酱的书信吗?我听父皇说,微臣抹酱那家伙最懒了,他写信从来不写信封。”
    “是,是微臣抹酱给老臣写的信,那家伙也的确是懒惰至极,他不写信封不说,就是里面的内容也只有六个字。哎!对了,小雪奴,告诉房爷爷,微臣抹酱那么懒惰的一个人,你怎么还把他内定为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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