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海外黑了一片天,众大妖心头也跟着霾了一片。谁也没想到这位十一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当着如此之多的妖祖的面竟然把这些作证的妖都杀了。这是怎样的一种跋扈恣睢、肆意妄为啊!
    他们看着那个言笑晏晏的瘦弱青年,怎么也难以把他和面前这番景象联系在一起。
    浩瀚的冰晶潮汐像是天上坠落的冰蓝色星幕,它们仿佛被打碎的星辰,化作晶砂流泄而下,簌簌而落。
    九祖站在这片晶砂的后面,任凭那些晶砂自他眼前滑落。他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像,随着每一粒晶砂的落下,他的脸色都会坚硬一分。
    站出来的那几个妖族被斩成了两段,黑色的剑气斩开他们的身体,以无比迅猛的力量湮灭了他们的生机之后迅速消失,力量拿捏恰到好处,目标清晰,动作迅速,没有波及到周围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石头,一片浪花。
    正因为这样,九祖才感到更加恐慌。那坚硬的表情下是滔天的杀意,正因锁不住这些杀意,他一张脸才会越发木讷冷硬。
    与这力量相抗衡的正是他,正因如此,他才会感受到这种力量的恐怖。他缓缓抬起头,视线投向了猫舍,在他的身后,十祖一步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咬着牙一字字道:“猫舍,不能留!”
    这是能威胁到妖祖的力量,关键在于掌控这种力量的并非是天仙境的大妖。方才这一击出来,他们已经看清出手的是谁。
    长春宫被毁,十祖还不明白究竟为何,还可以解释说是凭借外力,但九祖一击被拦下,这一剑已经将他们的目光指向了猫舍里的那群妖。
    “他们有空间法,有等同于妖祖的战力,还有疯子一样的心,不能留。”十祖一字字说话,目光已经落在了唐未济的身上,“一个疯子领着一群疯子只会乱我妖界,绝不能留!”
    唐未济轻轻甩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不屑与嫌弃的表情,咂吧了一下嘴巴,“完了没?还有事么?没事我回去了啊。”
    他竟然没有撂下狠话,着实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放在这里让这群大妖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心里再次多生猜想,忍不住便想去拦他。
    唐未济似乎是料到他们如此想法,笑着说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元龟府与猫舍依旧欢迎大家的造访,我还是那句话,猫舍规矩,迎客杀敌,你们自己选,至于现在,我还是在白骨海,奉劝大家一句,莫要冲动。老龟前辈的脾气不太好,我的脾气也不太好。”
    数位妖祖就这么沉着脸看着他一步步倒退回去,压力随着他的离开反而越发凝聚起来。
    眼看他变成了白骨海上的一个黑点,随时都有可能被海潮吞没的时候,一直很少说话的五祖突然开口朗声道:“十一祖,明日的飓风会议商讨应对人间出兵一事,你可要参加?”
    佛斩眉头一皱,疑惑看向五祖。十七祖一脸诧异,同样斜眼觑着他。十祖和九祖脸上已经生出怒火来,四祖与另外一位妖祖不动声色,看不出表情。
    如今的情形已经很明确了,别翼和猫舍都留不得,大家达成共识。他们的潜力越大,如今越是耀眼,就越是留不得。留着他们,以猫舍的行事风格来看迟早都会生出大乱子,五祖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为什么会邀请别翼?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飓风会议他们都会把唐未济排除在外,何况是明日这种要紧的事情。再者说猫舍与人族有扯不清的关系,明日是商讨对人族用兵,这种事情如何能说?
    五祖对这些视线置若罔闻,看着停住脚步的唐未济,笑着又加了一句,“我找到了一道新的空间裂缝,也许能打大唐一个措手不及,十一祖在人间的妖军损失惨重,这可是取回荣耀的大好时机,十一祖不心动的么?”
    远远的,那个黑点似乎是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我没兴趣。”
    五祖笑了笑,看着他走进猫舍,看着猫舍被一层红光彻底覆盖,看着白骨海归于平静,他转头看向三祖笑道:“他一定会来的,你说对不对。”
    “温纱,你这是什么意思?”三祖佛斩眉心涌出莹莹的白光,气势如虹,大有五祖不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便大打出手的意思。
    五祖哈哈笑了一声,随手布下一道结界,只留下妖祖在内,“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你们不是想杀他么,我是在帮你们啊。”
    三祖与四祖对视了一眼,四祖青山不动如山,淡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垂落,像是睡着了一样,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佛斩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话说那么清楚有什么意思,反正我是在帮你们。”五祖看了九祖和十祖一眼,“我只帮你们把他引出来,动手的事情我不管。”
    “引出来?他会为了人间的利益就出白骨海?”九祖对此表示怀疑。
    “我见到他,想到了一些事情。”五祖笑道:“他肯定会的。”
    “他与二祖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移洛还没有到,这件事情需不需要征询二祖的意见?”
    五祖低下头,微声道:“二祖是二祖,我们是我们,大家都是冲着最后那道关卡去的,妖界之事本就无需多做关心,他大乱我们的部署,留着迟早是祸害。我原以为他会与我有什么纠葛,现在看来,却是我多想了,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死了就死了吧。”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极为低沉,甚至不像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猫舍是变数,事情决不能毁在他们的手上。”
    四祖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稍稍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须臾又低下头,仍旧面无表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九祖冷冷道:“你若是真能把他引出来,我和计都动手,必然要了他的命。”
    “话别说这么满,上次你和花裳一起动手,花裳可是死了。”十七祖冷笑了一声。
    “那你是什么意思?”九祖冷笑道:“你妹妹的死不可能算在我的头上,怎么,你要与我开战?
    “别翼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压根就不怕妖界的流言蜚语,任何挡在他面前的妖,他都会毫不犹豫杀了,今天就是杀鸡儆猴,当着妖祖的面杀了他们,告诉天下妖,哪怕有妖祖护着你,你站出来说猫舍不是的时候也要做好死的准备,我不信你们这看不出这一点。
    “死几个妖算得了什么,这些妖死完了,我都能再找出妖编排他的事情。问题的关键在于猫舍态度分明,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什么妖心,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用自己的疯狂和实力告诉天下妖,挡我者死,就这么简单。
    “我以为今天是我羞辱他的时候,现在看来,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什么庆功宴,他压根就没给我开宴的机会,他只是借着这么多妖在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说到这里,九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好一个别翼,如此嚣张跋扈,这是压根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不仅是那些蝼蚁一般的妖,他甚至都没有把我们妖祖放在眼里。只给一个态度,接下来就什么事情都不管了么。猫舍,呵,好一个猫舍……”
    “还不是你太过废物?”十七祖说话毫不客气,字字带刀。
    “花镜!你找死?”九祖眉毛一挑,煞气顿生,“你位列十七,就是这么与我说话的?”
    十七祖嘴唇抿出锋利的刀形,“猫舍方才那一击你也瞧见了,你和计都两个加起来真的有把握拿下他?”
    “他的成长速度太快,哪怕拿不下也得拿下,拼着我重伤我也要宰了他!猫舍背靠元龟府,得天独厚,绝不能留。”
    “就怕还差点意思。”
    “花镜,你一再挑衅我,真觉得我现在不敢与你动手?”
    “我的意思是,”十七祖笑道:“不如加一个我吧。”
    “加你。”九祖楞了一下,迟疑看了她一眼。十七祖轻笑了一声,“放心,他死之后,我什么东西都不要,我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九祖微微皱眉,紧跟着舒展开来,“好。”
    四祖青山眉毛微微挑动,看了一眼十七祖,似乎有些讶异,佛斩和五祖却似乎早就知道,没露半分表情。
    “移洛来了。”四祖突然说了一句。
    “散了吧。”佛斩揉了揉眉头,“二祖一脉的大妖一个个鬼精鬼精,说话一句都不可信。她说别翼与二祖没关系,我现在有些不信。”
    “毕竟剑北道的事情还需要她处理,区区元龟府也不用她亲自过来吧。”
    “她不是一个蠢妖,过来做什么。”
    “想来是给我们一些提示?投鼠忌器?”
    众妖祖沉默了,对那个早已经消失了行踪的二祖无比忌惮。哪怕是三祖、四祖也都沉默不语。妖界十八祖,在源丹加持下都是超过天仙境的战斗力,按理说即便有差距也不会那么大,唯独二祖例外。
    若是认真分的话,十八位妖祖只可分为两档,一档是始祖和二祖,另一档就是其它那些妖祖。据说始祖和二祖的源丹有别于其他妖祖,但他们更怕的是二祖九渊恐怖的布局能力。
    传闻中始祖的退隐与他有脱不开的干系,正是起源于当初的一场谋划。四祖这些年攻打浮池之渊,包括五祖换防,十一祖与十七祖三位妖祖联手,都与他息息相关。细细数来,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但每一件事情都似乎有他在背后操控的手。
    剑北道那么大的地方,只因为他在人间种了一个坐标,让整个二祖一系的妖直接来到人间,并且人间还拿他们毫无办法。相比较之下,四祖他们攻打浮池之渊这么多年的行为看上去简直是蠢透了,毫无对比性。
    任何事情与二祖扯上关系都不简单,何况是二祖这位得意弟子亲自前来。
    “不用管她。”九祖生硬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我不管二祖在想什么,我只知道猫舍不灭,我迟早都是死。我堂堂妖祖,万妖之上,尊荣天下,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九祖说得对,的确没什么好想的,不管你们出不出手,我都必然会出手。”十祖阴着脸,“长春宫被毁,猫舍欺负到我的头上,我若是再没有一点表示,这十祖的名头形同虚设。以后谁还会把我放在眼里,我可不是别翼这个疯子。”
    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没什么好继续的了,该来的终究回来,该走的也终究会走,该死的谁也拦不住,该活的想死死不了。
    王座在这里隐退,妖祖不见踪影,那些聚集在他们身后的妖也一批批离开,所谓的元龟宴开没开始便被唐未济以雷霆手段砸了个稀巴烂。
    他以一种决绝霸烈的姿态告诉他们猫舍不可欺,想要惹猫舍,就要事先做好猫舍反扑的准备。至少在所有妖的心中,别翼和整个猫舍的妖都已经成了疯子的代名词。
    实力够强,又是疯子,这种妖谁也不愿意去招惹,比如之前的伯剑。而现在,这批妖数量太多,实力太强,强大到让妖祖都开始忌惮的时候,距离灭亡自然而然也就不远了。
    鱼娘轻轻扭了头,于是头发上系着的那些筷子粗细的兵刃便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们已经离开了。”
    移洛微微闭上眼睛。
    “需要去一趟猫舍么?”重叟宽大的手掌合拢在一起,看向红光弥漫,煞气滔天的元龟岛。
    “不用,等明天的飓风会议吧。”移洛冷淡道:“我要搞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师父之前告诉我,说妖祖里面有鬼,我正想看看那只鬼在什么地方。”
    重叟憨厚笑了一声,伸出手去挠了挠脑袋,疑惑问道:“那我们现在住哪儿?”
    移洛脸色僵了一僵,旋即若无其事道:“听说明珠也在猫舍?这么多年的姐妹了,于情于理我也要去看看她的,走吧。”
    鱼娘撅了撅嘴巴,重叟跟在移洛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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