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未济离开归山圃不久,浮池之渊的阵纹威力骤然减弱,养在临渊城的玄武禁绝封因为朱雀营守将而破碎,导致最底部的阵纹缺了一道口子,还是最关键的口子。
    哪怕弘光在原有玄武禁绝封的基础上加强了许多,对于浮池之渊来说,这口子的出现依旧意味着临渊城的阵纹出现了纰漏。
    浮池之渊百城之中沉在深渊最底端的是四座城池就是四神兽营所在的位置,在这四城之中唯有临渊城离深渊最近,因为玄武防御,天下无敌,妖族入侵,首当其中的必然是他们。
    四神兽营所在的城池都以四神兽营本身命名,比如朱雀城,比如青龙城,唯有玄武营所在以临渊城命名,很是能说明一些问题。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上官从当上了玄武营守将之后只知道修炼,手底下一应时间都交给仓祁去处理。在他们心中,唐未济才是玄武营真正的主人,所以这两位昔日的竞争者在这个时候反而平等相待。
    当他眼睁睁看着玄武禁绝封在他面前毁掉的时候,他痛苦得几乎要崩溃,如果不是顾忌对方朱雀营守将的身份,他现在就要把这个人大卸八块。
    他把朱将军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起来,朱将军反反复复只是说这是圣皇的命令,竟然也没有抵抗。
    上官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青龙营那边,想要问讯大将军应当如何处置朱将军,同时派人以最快速度联系天都,想要问问圣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都知道玄武禁绝封破碎就意味着战斗的正式打响,然而出乎上官意料之外的是不仅天都那边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就连近在咫尺的青龙城都没有给出明确的意思,只是让临渊城迅速做好战斗准备。
    做好战斗准备?上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没那么绝望,只是有些气愤,然而当他得知另一个消息之后,这气愤就变成了绝望。
    前线消息,横在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归山圃漩涡中冲出大量妖族,三仙境妖族有十几位,天仙境妖族一位,同时对临渊城爆发猛烈冲击。
    失去了玄武禁绝封的临渊城岌岌可危,从其他城池往临渊城的方向看过去,阵纹的金光终日不散,浮池之渊阵纹的所有威能不断向着临渊城汇聚,每日都不断有妖族陨落,甚至还有三仙境的大妖悍然冲阵而死,碎尸血块到处都是,将深渊密密麻麻遮挡住。每日都有大妖冲破血池一般从这些血块中横冲直撞。
    百城每日都有人员集中支援临渊城,兵甲不解,刀不入鞘,弓不下弦。
    上至驻守浮池之渊的百城将军,下至百城中生意往来的贩夫走卒都意识到了局势的不妙,除非必须恪尽职守的,其他人已经开始有序从浮池之渊撤离。
    许多所谓的有识之士从浮池之渊的现状中悲哀地得出了一个结论,难不成在剑北道之后,妖族的大门就要彻底打开了么。
    那场二十年前注定要开始的战斗,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战斗终究是要在这个春天拉开序幕。
    浮池之渊的金光不散,血色大地之上再添血色,在夜的月色照耀之下,这片大地就像是一块刚刚被整切出来的牛肉,散着带着腥气的妖异的光。
    ……
    有点痛,有点胀,似乎还能在我接受范围之内。
    唐未济揉着自己的脑袋,思绪定格在自己所看见的归山圃的缩小形象上。
    他当时看见归山圃的时候就像是在不断往上飞,归山圃变得越来越小,模样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在那无边无际的星海中,看上去就像是……
    唐未济用力甩了甩头,打了个寒颤,把自己脑子里的无稽念头狠狠甩了出去。
    怎么可能,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象罢了。
    唐未济小心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又按了按自己的肚皮,躺在地上叹了口气。
    龙珠并没有被龙鸟兽取走,他似乎根本看不上这颗龙珠所拥有的能量,又或者说他希望唐未济能活下去,然后把墓碑甲的传承人带过来。
    只是他的疏忽或者说是好心反而给唐未济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唐未济自我感受现在就像是一个木头人,身体硬邦邦,肌肉没有一丁点的弹性。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现在毫无战斗力,也就是说他用不了剑术,用不了秘术,同样也用不了自身血脉的力量,就连雪流剑都被困在了他的心口,就像是被无数凝成实质的晶石牢牢挤在了一起,动弹不得。
    他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觉得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僵硬好似尸体,关节处极难弯曲,皮肤每一处都绷得紧紧的。
    他叹了口气,朝着天空翻了翻白眼,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里似乎与他往常所见到的地方有所不同,这里的草木奇形怪状,不像妖界一看就很贫瘠,也不像人间到处都是郁郁葱葱。天上有气无力地飘着两三朵云,水汽往下流淌,那些云垂得更低,在天上一动不动,就像是被人刻意摆上去的样板画。
    这里不是妖界,却又与唐未济感受到的传统人间有所不同,他想到了龙鸟兽的话,心道难道这是一个区别于妖界与人间独立存在的小世界?
    唐未济往左右看去,看见前面有一座小小的村庄,村庄的屋子大多是黄泥草屋,透着一股子可爱的古朴劲,只是让唐未济有些奇怪的是这明明是正午,为什么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有些饿了,空间门打不开,他只能一点一点往村子那边挪过去,切切实实是一点一点地往那边挪,他的两条腿现在都不如两根胡萝卜灵活有用。
    双脚拖在地上,在失去了水分的地面上拖出两道浅浅的痕迹,像是犁地一样,他真觉得自己应该变成僵尸蹦蹦跳跳,细细想一想,若是僵尸都用他这种方式走路的话,那么滑稽应当大于恐怖吧。
    村子里不是没什么人,而是一个人都没有,唐未济找了好几家地方,除了地上打破的瓦罐,角落里堆着的稻草,没有见到任何东西。
    吃的倒是不少,似乎这里的人在离开的时候慌慌张张,连东西都忘了带走,唐未济找了点高粱,找遍村子又找到了仅存的一点水,用破瓦罐盖上盖子蒸了一锅高粱饭。
    说实话高粱这东西对吃惯了精细食物的人来说会有些不适应,但细细去品却别有一番风味。
    唐未济是饿得狠了,别看他现在身体硬邦邦,肚子鼓胀胀,其实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的饥饿感在大光明城大放光明的时候被消弭一空,却不代表他在那金光之中就真的吃饱了。
    从石门出来之后迄今为止他都没有进食,哪怕他是铁人都受不了,何况他只是个小小的血修罢了。
    只要是人,都还是要吃饭的。唐未济感慨着,大口扒拉着高粱饭,吃了大半瓦罐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有人吆喝着,就像是在赶着牲口一样往外溜达,拉长了声音,“走,快走嘞~”
    唐未济有些惊讶,又有一股子兴奋劲涌了上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有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才能以最快速度赶回到龙州府,所以面前出现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救星。
    唐未济兴奋的冲到门口,下意识就要张嘴叫唤,往外一看,顿时被吓得毛骨悚然。
    外面走着一长串的人,但像是赶牲口一样赶着这些人的却是妖族。领头的那个有逸元境实力,长得一脸老样,似乎没有发现唐未济,被妖以坐辇抬着,身子随着那坐辇左右晃动着。
    另外跟着队伍的每隔几米就有个三气境的妖族,他们手里还提着鞭子,不时抽打在走得慢的人身上,“啪嗒”一声清脆响声。
    唐未济慢慢变了脸色,大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同于人间与妖界,因为这里是被同化成妖界的人间,这里是剑北道。
    唐未济暗骂了一声龙鸟兽的不靠谱,大唐这么多地方,偏偏把他送到剑北道做什么,以他现在的情况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在这妖族横行的地方不被妖族当做小点心“咔嚓咔嚓”嚼碎了吞下就不错了。
    这些人想来就是剑北道的原住民了,唐未济悄悄缩回脑袋,不愿救他们。
    唐未济不是圣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遵循着自己的追求,但这份追求是建立在他自己不会死的基础上的。
    若是他现在能打得过那逸元境妖族,他会毫不犹豫出手,打不过的时候他也不会强出头。何况打了这些妖族,就像是往剑北道这一潭死水里扔一块石头,这么多妖族失踪必然会被妖族发现,等待着唐未济的就是四下里的围追堵截。
    唐未济还想要把气运金莲送给买剑,现在可真不愿意去死。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唐未济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是选择独善其身好了。
    他悄悄缩回脑袋,像是一只探头探脑的小老鼠,力求不要引起任何注意,然而就在他视线移开的最后一秒钟,他的心怦然跳动了一下。
    他的眼角扫过的最后一丝画面就像是给他的身体按下了暂停键,脑子却以更快的速度运转起来。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一群人族中间?还有她周围的那些人,自己没看错的话,好像还有个熟人?
    他们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唐未济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轻轻点着头,往后退缩,不管怎么样,她都和自己没关系,这些人也和自己没关系,自己现在要关心的是大师兄。
    他缩着脑袋,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黯淡的阳光从四面漏风的屋子里照进来,把灰尘在视线中摩挲得晶晶亮亮,那些灰尘飘着飘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坠落到地面。
    他怔怔看着那些灰尘,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妖界的时候似乎欠她一个人情?
    唐未济挠了挠头,使劲拍了拍脑门。
    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直觉又告诉他千万别牵扯进这件事情,这可怎么办?
    唐未济想了想,悄悄缩在了角落,闭上了眼睛,把自己当做死人,连呼吸都近乎没有,不想引起这群妖族的注意。
    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那句话带着疑问的语气,同时却又带着惊喜。
    “唐未济,是你?”
    唐未济死死抿着嘴,就当听不到。
    ……
    这支队伍很长,单单押送的那些人族就有三百人之多,更别说那些体型魁梧巨大的妖族。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求生的欲望在现实的残酷下被揉捏整齐,他们开始变得麻木,对自己的生命与未来漠不关心,只求现在能活下去,能多活一秒钟就是一秒钟,为此哪怕付出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可以。
    在这群人的中间位置,有一处囚徒明显与别的囚徒不一样,他们收到更加严格的看管,那头领头的逸元境妖族就在这群囚徒的周围。
    这群囚徒比起四周麻木不仁的同类来说显得精神多了,特别是其中有个女子,称之为国色天香也绝不为过,只以春秋笔法的朦胧难以书写她的美貌,以准确的词语去描述她,却又觉得倾尽天下所有的美好词汇都不能及其万一。
    她明明是囚徒,在这群人的中间却像是天上高悬的月,圣洁美丽,遥不可及,哪怕坠落污泥中,带来的也是一层极美的清冷月光。
    那头逸元境的妖族对她很是忌惮,忌惮过多,导致他明知道这女子占尽天下美貌七分也不敢多看一眼,他怕这女子,更怕要这女子的妖。
    这女子姓名不详,听说原本是一头大妖,只是因为犯了事情,被五祖封印了实力,要送给二祖门下一头名叫九楼的大妖做妾,这是五祖的礼物。
    不管是九楼,还是五祖,亦或者是这女子,都不是他区区逸元境妖族能多想的,想多了就是死,他连想都不敢想,何况是看。
    那女子原本冷漠如冰山,却突然眨了眨眼睛,看向了某一处地方。
    所有明里暗里注意着她的妖族被勾了魂一样,下意识看向那个地方,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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