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的实力远远超出唐未济的想象,他的天赋技能大大限制了唐未济的战斗手段,即便他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完整手段对敌都不一定能够获得绝对的胜利,何况一旁还有四头固元境妖族以及若干化气境妖族虎视眈眈。
    唐未济能选择的只有逃跑,因为夏冬的天赋技能,他的速度远不如从前,若是被人缠上依旧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唐未济没有忘记自己之前在这片林中察觉到的那邪异虚影,乱跑危险性太大,为今之计只有冲入神庙之中。
    这是他不得已而做出的选择,至于冲到神庙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唐未济已经顾不上了。
    呼啸声在他的身后响起,然后在神庙大门处戛然而止。
    外界的光芒在进入神庙的一瞬间就被吞噬,唐未济就像是从霞光万丈的世界一下子来到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寂静、冰冷、到处都充斥着湿滑邪恶的气息,睁开眼,瞳孔捕捉不到任何光线,闭上眼,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处在无垠的星空中。
    这里与他方才进来的时候有很大不同,神庙的大门在他的身后自动关闭,他手上的死神权杖一下一下跳动着,似乎在操控着这神庙的一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与生命。
    唐未济预想中的来自血魔毡的袭击并没有如期到来,他等到的却是那黑暗中缓缓亮起的一点烛光。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这一点烛火就像是深山老林中带给人温暖的希望,驱散阴霾与死亡的圣光。
    烛光昏黄,本来就传不了多远,何况是在这似乎能够吞噬一切的神庙之中。
    然而这点烛光就这么缓缓在远方亮起,只有一点,吸引着唐未济去看,去想,想要前往。哪怕他明白烛光的诡异,他也想要到那里去。
    这是人类对黑暗本源的畏惧,是人类趋向光明的渴望。
    唐未济明白自己不能够在这里多待,他不明白那些血魔毡为何不向着自己发动攻击,但一时不攻击不代表一直不攻击,他不能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就这么干等着。
    不管烛火代表着什么,他是一定要去的。
    唐未济握紧了手中的雪流剑,跌跌撞撞地向着烛光行去。
    ……
    神庙大门轰然关闭,紧跟着大门上那些山纹闪了一下,夏冬狠狠锤了几下大门,大门纹丝不动,他面色奇差无比。
    秦土从远处气喘吁吁跑过来,恰好听见夏冬吩咐手下人,“去,叫他们做准备,把这门给我砸碎了。”
    秦土一下子慌了神,“不能啊,万万不能啊!”
    夏冬豁然扭过头盯着秦土,秦土察觉到夏冬眼中那蛮横的不加掩饰的杀意,一颗心忍不住剧烈颤动。他咽了一口唾沫,畏畏缩缩道:“这门可千万不能砸啊,不仅是这门,这神庙里面的所有东西可都不能乱碰。”
    “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夏冬不断捏着自己的拳头,控制着自己想要一拳砸碎面前这人头颅的欲望。
    “这座神庙藏着大恐怖,若是砸开了石门,里面的东西会出来的,到时候别说是你们,这里的所有人族和妖族都活不成。”
    有妖族嗤笑了一声,大咧咧道:“危言耸听。”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秦土急得一头冷汗,“这些东西在那本书里面可都是有记载的,虽然没说那大恐怖是什么,但绝对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秦土指着那神庙道:“不仅是土宫,在其他四处地方的外围都有这样的神庙存在,每座神庙的大门就是一道封印,五道大门共同封印着一样东西,你们若是不信的话会出大乱子的。”
    夏冬冷笑着看着秦土,突然一挥手,“给我砸!”
    身后有妖族冲了上去,秦土急中生智,脑子里灵光一闪,在死亡的绝境找到了一线生机,“住手!”他叫道:“你们听我说一句话,就一句!”
    夏冬挥了挥手,惜字如金,已经开始不耐烦,“说。”
    “你们若真砸了这石门,我们的命算不了什么,但若是有东西出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归山圃化作死地,你们妖族大军别想从浮池之渊上来,五祖大怒,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妖族会怎么想。”
    夏冬愣了一下。
    有门!
    秦土精神一振,跟着说道:“而且不就是死神权杖么,说实话,那东西虽然是个宝贝,但与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那个人族,您就更不必担心了。”
    他扭头看着这神庙的大门,“这里面藏着血魔毡,能够吞噬万物,他之前进去的时候有云纹银章护身才没死,现在没了云纹银章,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夏冬脸上的冷色稍稍放缓了一些,“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死死盯着那神庙的大门,半晌也没什么动静。
    夏冬挥了挥手,“走,现在去水宫,我家老祖吩咐过,先与你们一起杀唐未济最重要。”
    夏冬冷脸看着秦土,:“虽然不知道你们南海为什么这么在乎一个小小的盈元境血修,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们,我们妖族自然会遵守承诺。”
    秦土脸上的喜色不加掩饰,做了个手势,“请!”
    ……
    火宫外围,一群妖族在一头象妖的带领下打碎一具具火巨人傀儡。
    象妖看着自己的手下杀戮着剩下的火巨人傀儡,眼中带着一丝轻视,坐在一块尚未冷却的火巨人傀儡的尸体上,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甲虫。
    甲虫六条黑色的节肢不断蹬着,先是发出一阵“吱吱”的声音,紧跟着化作了人声,“得到确切消息,唐未济的最终目的地在水……”
    声音在这里被掐断,象妖手上的甲虫也恢复了平静。
    有一个脸上带着红斑的妖族走了过来,问道:“谁的消息。”
    象妖抬起头,“夏冬的消息,说他们已经知道唐未济的目的了。”
    “哦?”红斑妖族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问道:“怎么说。”
    “所料没错的话,他的目的地应该是在水宫。”象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我们得到消息,其他两支队伍只怕也得到了消息,夏冬没必要瞒着他们。让手下人抓紧点,咱们现在就去水宫,杀唐未济的功劳不能落在那两个的手上。”
    ……
    烛光在跳动着,带着难以理解的魅力,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这一点烛光还有意义。
    唐未济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糊,他就像是看见美人朝着他媚眼如丝,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摩挲着,另一只手翘起青葱一般的手指朝着他勾动。那手指化作了烛火,随着烛火跳动的节奏而晃动。
    往常若是遇到这种幻境,唐未济早已经清醒,然而现在玄武心盾对此却毫无察觉,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未济并没有在这幻境中察觉到什么危机,而且他在烛火跳动的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美人消失不见,烛火对他却依旧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唐未济都有些分不清方才的景象是自己脑子里幻想出来的还是真的有幻象出现。
    烛火依旧在静静跳动,唐未济终于来到了它的面前,周围的黑暗褪去,烛火像是在不断膨胀,化作飞在天空中的热气球,要把唐未济周围都包裹进去。
    唐未济眼前一个恍惚,突然察觉到自己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变化。
    脚下的青色石板是那么显眼,纹路与外面神庙的大门一样。每一块石板都极其巨大,那恶心的血魔毡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的鲜花花瓣。
    花瓣不断地从天空中往下坠落,就像是光雨一样绚烂。唐未济朝着眼前的烛火看过去,那原来是一支新婚蜡烛。
    战鼓声在耳边响起,铿锵有力,震得唐未济一颗心都快要从胸腔中蹦出来。渐渐地,战鼓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丝竹声自天边随朝阳而升,宏大壮观却又不失柔美,余音绕梁。
    神庙的大门被打开,有穿着黑色底子、红色纹路的高冠华服的一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领头的两个人明显是新婚的夫妇,女子柔美,不胜娇羞,男子英武,气度不凡。
    他们往唐未济这里走过来,却似乎根本看不见唐未济。
    唐未济站在这里,渐渐明悟到这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的景象,只是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些东西。
    他们在众人的祝福与长者的主持下举办婚礼,然而婚礼才刚刚进行到一半,神庙的大门被轰然关闭,烛火剧烈颤动了一下,紧跟着从外面吹进来一阵怪风。
    怪风席卷花雨,那些晶莹剔透仿佛散发着无穷七彩光华的花瓣在怪风的吹拂下变得极为黯淡,灵光褪去,生命消逝,飞速变成灰白,最后化作一层薄薄的灰尘坠落在地上。
    怪风中有兴奋的叫声,有“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有无数长长的长着红色毛发的手爪从风中伸出来。
    神庙中的人似乎看见了极大的恐怖,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激动,主持婚礼的长老从体内爆发出让唐未济难以直视的澎湃力量,即便他知道这是幻象,在那一瞬间他都有臣服趴在地上的冲动。
    长老从虚空中抓出一根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白色权杖,指向那阵怪风。权杖中散发出无穷尽的光芒,将怪风包裹,跟着便有兵刃碰撞的声音从光芒中传递出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权杖似乎是想要控制那怪风,怪风不断挣扎着,权杖为之左右移动,举着权杖的长老已经用尽了力气,老胳膊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开,身子上蒸腾出一阵阵的热气,却依旧没有起到太大的限制作用。
    他双腿曲着,那身黑袍金红纹路的华服已经拖到了地上,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跪下来。
    神庙中的人在经历过短暂的惊慌之后各施手段,就连新婚的那对夫妇都也一样,他们的实力比唐未济想象中强太多,怪风似乎是受到了遏制。
    长老长吁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看见空中的怪风一下子炸开,那层包裹着怪风的白光像是布娃娃一样脆弱不堪,顷刻间被冲击力撕得粉碎。
    唐未济抬头看去,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来一大堆东西。哪怕知道这是假的,他也一下子面无土色。
    取代了那些灵花瓣的是一大团一大团暗红色的毛发,与唐未济之前在外面看见的相似,只不过有些不同的是这些毛发看起来比唐未济之前接触到的毛发颜色更深,更长,几乎已经接近了纯黑色。
    神庙中的这些人在一瞬间傻了眼,这些在唐未济看来最起码有小半都有三仙境实力的人却连逃跑都已经放弃,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毛发坠落下来,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炸开,飞散在空中的白骨、依旧跳动的心脏在接触到毛发之后被他们融合,最后化作了血魔毡一样的怪异东西落在了地上,互相混合在一起。
    血气与邪气不断肆虐着,似乎还能听见故作凄厉的可怕的鬼一般的“桀桀”的笑声。
    长老面容枯槁,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十年的样子,眼中的神光黯淡,瞬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看见了那些暗红色的毛发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的血肉在毛发的刺激下开始变得鼓胀起来。他看见自己手中象征圣洁的权杖不断有邪气钻进去,最后变得纯黑,只余下权杖最顶端的一点圣光依旧在抵抗。
    他最后看了看自己,然后他的眼珠子便炸开了,紧跟着整个人都炸了开来,血泥顺着墙壁与石板滑动。
    方才还喜气洋洋的神殿中只余下这邪物与那盏烛光。
    唐未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只感觉无尽的恐惧,这种恐惧超越他对生死的恐惧,超过他之前所体会过的任何一种恐惧,这种恐惧让他日后再想起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手脚冰凉,头脑发冷。
    这是能毁灭一切生命的恶毒诅咒,是万恶之源,是不该存在这世上的诡异。
    而现在,就在神庙外面,就在他最初来到土宫的时候,他曾经与这种东西擦身而过。
    这到底是什么?
    烛火逐渐黯淡,最终熄灭。
    神庙内的一切在唐未济眼前变得清晰起来——没有暗红色的毛发,没有死亡,没有血泥,就连血魔毡都不见了,只有一座高大的神像和神像前方早已燃烧尽的一支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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