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个忙,挪挪位置。”洗小净与面前人和善笑着,让他让个位置。
    刑部大牢里的那位阴阳怪气冷笑了一声,朝着他犯了个白眼,转过身屁股朝着他。
    洗小净无奈笑了笑,走到另一边坐下。
    他没唐未济那种待遇住单人间,蹲的这间牢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个人,除了屁股对着他那个,其余人皆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洗小净打量着这传闻中的刑部大牢,他走南闯北,除了在圣贤书上读过关于此地的记载,真身倒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
    细细一打量,果然名不虚传。地上铺着的是湿烂的稻草,稻草缝隙里面还有蟑螂神出鬼没,至于跳蚤之类的小虫更是多得很——这是床铺。
    牢房一脚用铁链拴着个破烂木桶,一股子骚臭味——那是茅房,至于为什么用铁链拴住,是怕牢里的凶犯用这玩意当凶器。
    不过四五平米的地方关了五个人,除了一个人有地方躺着,其余几个人蜷缩着挤在一起,想来滋味绝对不会好受。
    洗小净正苦笑着,突然听见蹲在身旁的一个人朝着他粗声吼道:“喂,你这白脸书生,难不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什么鬼东西呢,有什么好看的!”
    洗小净不愿意多生事端,便扭头朝他满怀歉意笑了笑,并未说话。
    那人本是天都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没理都要赖三分,何况如今似乎是有了理,便把眼睛一横,破口大骂道:“我说你个腌臜东西,怎得不说话,是瞧不起我还是天生就是个哑巴。”
    他说着话便要过来拉扯洗小净。
    洗小净眉头便不由皱了皱,这几人在牢中呆的时间长得很,浑身酸腐骚臭的味道。洗小净这人天生便爱干净,从他名字便能听出来,看见这双黑乎乎的大手就要朝着自己的儒衫上面抹,下意识便躲了过了,依旧不愿意动手。
    那人不是没见过书生,只是没见过洗小净这么敏捷的书生,“嘿呦”一声,颇为意外。
    他一个踉跄,似是觉得有些丢面子,嘴里不干不净骂着,又来扯洗小净,“二爷抓你你还敢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是。”
    洗小净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当成软脚虾了,这是摆明了要给他来个下马威呢。只可惜他们挑错了人,再怎么泼皮,再怎么无赖,到了血修面前可不都是羊羔?
    他声音变冷了许多,“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行丧尽天良之事,须知善恶终有报,小心遭了天谴。”
    那人捧腹大笑,扭头和地上瞧热闹的人说道:“二爷从小长到大见过的书生多了,还没见过口气这么大的。”
    他探过头,环着手,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着地面,“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说不准出去了还认你一个秀才老爷的身份,在这种地方,你二爷我才是这儿的老天爷!”
    他厉喝了一声,指了指尿桶的位置,“还不给我跪下乖乖磕头,磕得我高兴了没准还能放你一马,不然的话你今天夜里就得住那儿。”
    洗小净叹了口气,心中默念谨言慎行,劝道:“我并不想与你等普通人动手,你莫要寻死。”
    那人放肆大笑,欺身过来就像要把洗小净抱住摔个大马趴,看得出来这人摔跤打架倒是一把好手,身手敏捷,姿势古怪却有奇效。
    洗小净怎么可能被他抱到,便只是闪躲着,又以圣人言劝他,怎么也不动手。
    牢中躺着睡觉的那人听得只嫌烦人,大骂了一声,于是蹲在那边看热闹的也加了进来跟着要抓洗小净。
    洗小净好似水中的鱼,滑溜得不行,只凭他们这几个普通人,即便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又如何能抓得到化气境的洗小净。
    即便是躺着睡觉的那人加了进来也无济于事,几人就像是遛狗一般跟在洗小净的身后,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是他么?”在最深的黑暗拐角处,霜月静静看着远处的一幕,轻声问道。
    唐未济站在她的身前,不知为何没有去参加春雨宴,反而来到了这里。
    何况采雨会的最后长生宗的守山长老在天空中写的那行字必然引起轩然大波,这个时候他不在外面,为何跑到了刑部大牢?
    唐未济静静看着,眉头紧锁,终究有些不确定问道:“你确定是他?”
    唐未济没有回答霜月的问题,霜月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轻声道:“不是他自然是最好。只是此人是这两个月以来唯一带人进飞虹苑的,嫌疑最大,况且他身上还有些疑点,我都要搞清楚才行。”
    唐未济轻轻摇了摇头,“你找的这些人实力还是太低了一些,不能逼他出手,自然便看不出的功法门路。我听说映月书院的书生对他推崇备至,看他行为倒也算是个君子。莫要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到最后抓错了人,这世上有奇遇的人多得很,不止他一个。”
    霜月沉默了片刻,只是道:“他在承露台上也没有出手。”
    只是一句话便让唐未济陷入了沉默之中,在承露台上没有出手的原因很多,有可能是因为感恩买剑的指点之情,不愿意出手;也有可能是害怕自己出了手会被某些人看出一些端倪,比如圣皇,比如李四。
    关键在于洗小净这个人,到底是和大皇子一样表里如一的君子,还是笑里藏刀的伪君子。
    唐未济看牢中不愿意对普通人出手的洗小净,看见的是一位有耐心、愿意与普通人讲道理的君子,但谁又能知道这颗君子之心下面藏的是什么?
    他甚至都不知道洗小净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毕竟他和霜月都是驭气境,洗小净比他们两个高出整整一境。而世上的古怪功法又很多,有足够的功法能让洗小净发现了他们,他们却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
    “你信他么?”唐未济问霜月,“我终究比不上你们,在天都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不了解这个人。”
    霜月很想回他一句我虽然家在天都,但这些年加起来呆的时间还没你长。但她终究没有说话,刑部要查飞虹苑的案子,那边神机阁那边自然会送来飞虹苑各个弟子的详细资料。从他们的出身到各自的血脉、擅长的功法、师承、奇遇、未来有可能达到的境界,甚至连在宗门内某年某月某日爬过哪位师妹的墙头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而神机阁送来的那些卷宗里面,对洗小净这名映月书院弟子的评价极高,上面甚至有圣皇亲自撰写的朱批——德才兼备。
    这是极高的评价,所以霜月才会说若不是他最好,只是因为洗小净身上着实有些疑点让她想不明白,那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
    她陪着唐未济又默默看了几个呼吸,抬头问道:“你要陪我去么?”
    唐未济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我依旧是嫌疑人,不合规矩。”
    霜月没有继续坚持,自己推着轮椅往牢内走去。
    牢房中的骚动因为霜月的到来很快平息,那几个泼皮在看见霜月背后悬着的两枚月刃便猜到了她的来历和身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蹲在地上不抬头。
    霜月并没有为难他们,这几人本就是她找来试探洗小净的,只是当着洗小净的面,有些面子工夫还是要做的。
    洗小净看着霜月到来,笑容温和,施了一礼,“霜月师妹。”
    霜月点了点头,轻声道:“还请洗师兄见谅,霜月腿脚不便,便不回礼了。”
    洗小净轻笑道:“无妨,师妹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了,洗小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霜月道:“师兄可知晓刑部为何会去找你?”
    洗小净坦荡回道:“原本还有些疑虑,现在也差不多能想清楚了。”
    霜月问道:“师妹在诵读师兄的案卷时候,一直有一件事情很是不解,想要请教师兄。”
    洗小净似乎是猜到了霜月想要问什么,不禁挺直了背,轻声道:“请讲。”
    “据刑部所查,近两月与外界有过接触,并且带人进了飞虹苑的人仅仅只有师兄一位。”霜月的眼睛亮得像是一泓清水,“不知那人是谁,值得师兄如此去做。”
    洗小净叹了口气,“此时我在飞虹苑教习处说得仔细,师妹应当知道,又何必再问我一次呢。”
    霜月看着他,白皙的脖子与下巴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泛着白玉一般的光,“我只是不信那人只是你普通朋友而已。”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何况那人的师长于我有大恩,他既然求到了我的头上,些许小事我自然不会拒绝,何况每年因仰慕而进飞虹苑暂留的不止他一个,霜月师妹为何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他不过才驭气境而已。”
    洗小净这番话说得问心无愧,几乎是想都没想便从嘴里说了出来,倒是让他的话多出了几分可信。
    霜月又问道:“那好,既然如此的话,你能否说说看他的师长于你有和大恩?此人又来自何处。”
    洗小净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表情有些纠结。
    霜月下了一剂猛药,“可能你还不知道,他也参加了这次的采雨会。”
    洗小净“唰”地抬起头,惊呼道:“这不可能!”
    (前一章打错了一个字,有一个bug,洗小净那段是当年刚刚成年,不是今年刚刚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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