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七站在云燕楼的走廊上,看着繁华的西城街道,思念着家乡——他不知道是应该思念东城,还是那个从未见过的故乡中原京城,东城的春天是忙碌的,每天清晨都能听见矿工们的脚步,黄昏时运回一车又一车的金子,而中原的春天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自十天前,冬临公主出去玩耍时,突然多了西城的护卫。
    关七问过慕容玉,得到的答案是:西城不太平。
    云燕楼很热闹,特别是到了晚上,一楼大厅几乎找不到座位,门前车水马车,但关七和冬临公主很少能进去,守在楼上的护卫和云燕楼的伙计都会阻拦,但餐厅能吃得上的,楼上也能吃得上。西城的达官贵人都到云燕楼吃饭,想与慕容氏交好,而护殿轮值的将士出宫后也会来,掌柜与伙计都会给他们便宜的价格,一但有人闹事,这些将士就会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闹事者扔在门外。
    偶尔,也能看见万户府的官史在云燕楼外徘徊。
    东城出使的队伍,都随关七住在楼上,但中间的楼梯已经被阻断,直达不了一楼,得从转角处下楼,经过三道关口,还得有西城护卫的陪同才能出行。
    自见过西城公主一面后,关七就再也没能进宫,他就像一个被禁足的犯人,困在了云燕楼,每日不要饱受冬临公主无尽的抱怨。
    关大云燕楼附近租了个宅子,关家的人都在里面,等候着消息。
    钱字号周围,被黄金卫监视着,钱掌柜受重伤后躲在一处宅院里养伤,西城的东人探子,也都是些小角色,根本无法完成关氏的大计。
    眼看,春天就要过去了。
    冬临公主与门口的护卫争执着,她的身份在西城一无是处,要是在东城,她早就杀了这些护卫,但这是西城云燕楼,她不但杀不了人,还得乖乖地呆在屋里,听说后院的茅厕很别致,她不想用屋里的马桶,但护卫理直气壮的告诉她,只有玄宗门或是慕容氏的客人才能进后院。
    七窍生烟的冬临公主,看着关七的背影,有些委屈,却又不敢声张。
    “驸马爷,吃早饭了。”
    门外,侍从官轻声地敲门,这是暗号,探子们送来信息,而到处是西城的探子,侍从们会以食物为信,从门外进行传递。
    关七手一挥,室内的宫女开了门,侍从走了进来,朝冬临公主行了礼,走到阳台上,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纸呈上道:“驸马爷,今儿没有鸡汤,你将就吃还是?”
    鸡是凤,意思是宫中没有消息,不知独孤氏的意图,鸡代表的是西城的君主独孤雪,而蛇则是江玉喜,猪牛羊等则是各府及大员,因为隔墙有耳,侍从们不得不小心行事,但今天的鸡,也有两层意思,出去的梅香玲和慕容燕也没有消息。
    关七低声道:“告诉我大哥,让他处理好长乐府的事,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侍从道:“驸马爷放心,人已经走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关七道:“孙二呢?”
    侍从道:“在万户府的大牢之中,要办吗?”
    关七道:“得办,免得夜长梦多。”
    想要进万户府杀孙二,靠关家的人定然不行,而钱掌柜又无法行动,关七只好带信给关大,找一些剌客行剌,港口有一些东人,只要给钱,应该能办成这件事。不但孙二不能活,孙花妹也不能活,卢小七更不能活,但卢小七与孙花妹一直在长乐府躲着,关大找不到机会。
    事实上,关七更怕卢小七会出来。
    有的时候,一只老虎,或许斗不过发怒的羊。
    侍从出了屋,向门口的护卫交待着,公主驸马的午餐要清淡一些,今儿想见见江驸马,护卫长记了下来,让侍从等信,侍从又称要亲自为冬临公主买新鲜的水果,便得以放行,出了云燕楼,拐了几条街,这才折回关七的院子,从后门进入,径直到了内堂,交待着驸马爷的命令。
    关大皱了眉头,想要进入万户府杀孙二,谈何容易。
    “来人,备马,去港口。”
    门外的管事道:“大公子,去哪个港口?”
    关大道:“东码头。”
    东码头的管事叫黄东升,是腾五之后的新任官,自赵远揭露海事贪污案后,各码头的官员都进行了调整,规矩也很严明,以七日为期,监察院会派人前来督察事务,但凡有不清晰的,或是被报至衙门的,所牵扯的官史都会受到处置。黄东升以前是执事府的人,办事谨慎,深得船夫们的喜爱。
    “黄大人,有人在请杀手办事。”
    “是吗,请着了吗,请的是什么人?”
    “燕五说的,请了他,但没去,说是活太重,他干不了。”
    “多大的活,燕五都干不了?”
    “没说,看样子是大事。”
    “找燕五来。”
    “他这会正在喝酒。”
    “那我去找他。”
    燕五是东人,是个不入流的刀客,在东码头有些名气,平时干些粗活,收些银子替船长们摆平一些事。一大早,燕五就听见门口的树上有乌鸦在叫唤,知道不是好事,到码头闲逛无活,却碰上了东人在找刀客,要是平常,燕五定是接这桩活,但心有芥蒂,也就推了。
    酒楼的掌柜和伙计见黄东升来,急忙迎接,掌柜喜道:“今儿是什么风,把黄大人给吹来了?”
    黄东升道:“我来找燕五。”
    掌柜道:“黄大人请跟我来,燕五在楼上,估计喝得差不多了。”
    黄东升道:“喝了多少酒?”
    掌柜道:“有一斤了吧。”
    黄东升道:“再温一斤,加些菜,算我账上。”
    掌柜道:“哪能让黄大人破费,你能到咱们这小店来,那是无限荣光,今儿就给个机会,让我孝敬孝敬你。”
    黄东升道:“行,先上酒菜吧,别让人上来。”
    掌柜道:“好嘞,黄大人脚下小心。”
    东码头无人不知黄东升,毕竟是海事官,大事小事都得他点头,更何况黄东升油盐不进,从来不受人吃请,与不收银子,他要是登门拜访谁,要么有事,要么对方就是幸运儿。
    燕五喝着酒,听着楼下的对话,听见黄东升的脚步上了楼,便入下了酒杯,走出小间,笑道:“哟,黄大人,这么巧。”
    黄东升开门见山道:“不巧,我找你有事要说。”
    燕五道:“黄大人不嫌弃,那边喝边说。”
    黄东升道:“好。”
    只道是:
    囚中之鸟欲展翅,不识风雨近黄昏;
    日月只在窗外挂,何须更夫报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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