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池幽再不明白南时是什么意思也就枉他活了这么多年了。他手中的玉扇在南时的额头上拍了拍:“作什么样子?松手……你做我师弟,这些东西也照旧是要给你的,不必急着给我当儿子。”
    南时拒绝了:“不了,你让我拽一会儿吧,我沾点财气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就算整个包厢里都是自己人,也叫南时听见了两声喷笑的声音。
    池幽的嘴角动了动,但到底没叫人将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扯开,随他去了。
    南时悄悄地一直捏到了拍卖会开始,这才撒了手,他还借着手机掉下桌子的时候去瞧了一眼,很好,池幽的衣服都给他扯皱了。
    池幽的衣服都是丝绸,那玩意儿又不耐洗又不经碰,随便团吧团吧这件衣服就算是毁了,希望池幽没注意到吧……
    清河倒是一直关注着,叫南时这么一通作乱,她早就备好了更换的衣服,就等着南时什么时候撒手她就什么时候请池幽更衣了,但南时真的撒了手,池幽眼角一动,显然是发现了,却没有叫要更衣。
    也是奇了怪了。
    难道是出门在外,所以连山主都不讲究了起来?
    厅内钟响三声,一个胖胖的带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上了台,双手一抬,厅内就静了下来:“感谢各位老板赏脸光临咱们碧落楼,咱们先开个场,热闹热闹再说!”
    紧接着第一件拍卖品就给推了上来。
    这简单利落的风格南时总觉得似曾相识,用手机一查,果然碧落楼和w市的梨花楼股权同属于一人,看来是同一家公司。
    第一件拍卖品用红布给罩着,南时翻了翻册子,册子第一页的东西是一个清代的粉彩花瓶,看红布遮挡住的样子就不是花瓶应该有的形状,主持人上前将红布一揭,顿时全场哗然,连带着池幽都‘啧’了一声,南时定睛一看,那玩意儿居然是一只玉藕。
    说是玉的也不尽然,其实是翡翠的,水头不错,做工也好,取色也取得巧。这玉藕一共分为四节,每一节都是圆滚滚的,越往后就越细,呈现一个锥子的形状,四节藕节皆是晶莹剔透宛若一块玻璃,最大的藕节前头还雕刻了一片微微上翘的荷叶,荷叶上方停着一只蝉,荷叶恰好取得是绿色的部分,翠得欲滴,而蝉又是雪白的,晶莹可爱极了。
    南时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玉藕,半晌才侧脸看了看池幽,有些不解楼下的人为什么要哄笑,不是挺好看的吗?他还有点心动。
    池幽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显然是没有兴趣再看:“这东西太脏,你若是喜欢,叫秘造上替你打一套新的再用。”
    南时:“……?我为什么要用这个? ”
    啥玩意儿?这玉藕原来是用的吗?
    池幽见南时一脸迷茫,显然还不知道其中关窍,便在心下有些疑惑——怎么说南时也是接近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这方面反应这样迟钝?
    南时又看了半天,才突然醒悟了过来这是什么,联想到自己方才还盯着看了很久,脸上一片火辣。
    玉藕是没什么,问题是那玉藕做工形状特别像是某些器官,尺寸还不小。南时没反应过来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一般人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把这种闺阁密戏之物放到拍卖桌上、被成千上百个人围观来卖!
    这布揭开了之后,玉藕的面上泛出了一层莹润如水的光泽,这是包浆,所谓人养玉,玉养人,玉器带在人身上,自然而然会叫人体表面的油脂润泽,时间一长后玉器自然光亮通透,看这玉藕的模样,想来没少叫人把玩。
    “这也能卖?”南时立刻扭头看向了池幽,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哎,不对,为什么我要拿这种东西来用?”
    师兄你不对劲!
    真要用的话,硅胶做的不好吗?!为什么要用玉这种又硬又重的玩意儿?人体内部那是很脆弱的地方好吗!
    南时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是误解了。
    池幽说的‘用’,那明显是用在别人身上,而不是用在自己身上,但话已出口,只好硬着头皮认下来,“我不太喜欢这个,师兄喜欢?”
    池幽懒洋洋的斜了他一眼,南时自认失言,伸手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举手投降,示意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吧。
    这也太尴尬了。
    南时以为玉藕会无人问津,没想到这东西销路那叫一个好,价格节节攀升,最后直接超出了底价五十倍有余,要知道透明的玻璃种可没有帝王绿那么值钱,就那么一片不大的阳绿荷叶想要到这个价格也很难,这价格一出,基本就等于告诉大家‘买个心头好,亏本无所谓’了。
    南时觉得要是这种拍卖品多来几回,他这根舌头就别要了,直接嚼吧嚼吧吞下去得了。
    所幸下一件拍卖品是正常的了,就是册子上那件粉彩花瓶,南时欣赏不来那种花里胡哨的风格,就没出价——他也出不起价。
    直到拍卖会进行到中场,池幽突然出声问道:“没有喜欢的?”
    “……没有太喜欢的。”南时想了想回答道,现在场上卖的是一座巨大的屏风,南时没看出来除了料子和雕工外好在哪里,完全不值得这个价格。
    “喜欢就出手。”池幽淡淡的道。
    南时托着腮看着场中的电子计价屏,漫不经心的道:“师兄替我付钱吗?”
    “有何不可?”池幽反问道。
    南时忍不住侧脸去看池幽,见池幽正看着自己,耐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真有喜欢的我一定叫价,您放心,不替您省钱。”
    “嗯。”
    后面南时果然没给池幽省钱,买了几件自己确实喜欢的拍品,价格不算是太高,但也不算低,其中一只玉制的羽冠特别得南时的心意,它没有什么来历,反而是这次场上少有的新制的东西,不是什么古董,听说是直接从雕刻师手中捞过来的,没叫人把玩过。
    “今天好像也就这样了。”南时翻着册子,当前已经在拍卖册子上最后一件东西了,还有一件神秘的压台子的拍品,册子上没有,经过了那个玉藕南时对这碧落楼的下限已经有了新的认知,现在百爪挠心想看看这压台子的东西到底有多么奇葩。
    要是不够奇葩都对不起开场的玉藕!
    在稍作休息之后,主持人果然就叫人将最后一件拍品送了上来,是八个赤膊大汉一并才将它送上台的,仍旧是用红布罩着,但是通过红布还是能看出一二形状来。
    南时仔细的瞅着:“怎么看着是个鼎?”
    池幽也跟着看了一眼:“是。”
    “真是个鼎?”南时眼巴巴的等着,主持人上前一步将红布扯了,果然露出了一只约有一人高的青铜鼎来。
    “这能卖?!”南时还是这么一句。
    众所周知,但凡是古董,又带上青铜两个字,要么是极其便宜得扔在地摊上也不见得有人要,要么是极其贵重到了放到国家级博物馆里能当镇馆之宝,这种东西太敏感了,一不当心买卖双方都得进去吃牢饭。
    “自然能。”池幽沉吟了片刻道:“还算是有意思。”
    南时正想问哪里有意思,就听见主持人开了腔:“咱们碧落楼也不说虚的,只说咱们知道的……根据上面的铜屑分析,这只宝鼎距今有九百多年的历史,应该是雍朝之物,根据形制来看,九龙团纹,十二瑞兽,是皇家御用的纹样,但大家也知道,雍朝一帝只用一鼎,雍朝十二帝的宝鼎目前都在咱们b市博物馆里放着呢,所以这只宝鼎……不好说!”
    “……来历自然不用担心,是传世的宝物,绝不是从土里头挖出来的,各位老板要是买回去但凡闻到了一点土腥味儿,直接来拆了我这碧落楼都成!咱们老板说了,这样的东西虽不好卖,但不做压台子实在是太过可惜了,故而今天就亮出来,请大家品鉴品鉴。”
    话摆在这里,南时看了看电子牌,上面直接就写了底价二十亿人民币,这价格根本就是不打算拍卖的,就算是真的雍朝御用祭鼎摆在这儿,价格也未必能到二十亿。
    二十亿几个字轻飘飘的,但是换在这个社会里,谁能轻易拿出二十亿出来?跨国公司的账上的现金流水都未必有这个数。
    场下自然是一阵议论纷纷,南时问道:“师兄,你说的有意思在哪方面?”
    “无甚。”池幽带着一些奇怪的、南时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的目光看着那只鼎,随即见他垂眸,不再去看。
    南时心念一动,抬手在拍卖键上按了一按,随即厅中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这是有人拍下的预兆。
    “哎?”南时故作惊讶的看着池幽:“师兄你到底交了多少保证金,咱们账上还真能付出去二十亿啊?”
    池幽定定的看着他:“你喜欢?”
    “不怎么喜欢。”南时耸了耸肩:“不过师兄你方才说了,喜欢就买,不用替你省钱,我想了想,咱们家给天道爸爸……那什么,老天爷上供是不是还缺了个鼎?我看着这个挺气派的,咱们买回家就摆在正厅外头怎么样?”
    池幽微微挑眉:“我记得……”
    “那个旧了,我不喜欢了。”南时打断道:“就这么决定了。”
    “……”池幽沉默了一瞬,道:“随你喜欢。”
    场上自然是一片震惊,连带着主持人都一脸不敢置信:“66号老板,您真的要买这个鼎?不是手滑了误点了吧?我再说一遍,咱们雍朝十二只帝王鼎都在博物馆里摆着呢!”
    南时笑眯眯的在价格上按了一下,顿时电子牌又跳动了一下,显示出一个价格,二十亿零一块钱。
    嗯,+1。
    因为这鼎压根就没打算卖,也就没设定最低的加价,让南时成功加了一块钱。
    “您真要买?不是,这大家还没看过呢!老板,您就收收手,咱们老板还指着它回去摆着呢!”
    叮咚,+1。
    主持人苦笑着看着连续三次都是66号包厢的报价,道:“行!那您买回去发现是假的可不能回来砸楼子啊!您要是同意那再加一块钱?”
    +1。
    主持人道:“行,66号老板出价二十亿零三块钱,还有人要出价吗?三分钟计时开始。”
    想当然,是没有人出价的,三二一倒数后,这鼎成功归了南时。
    几人自隐蔽的通道出了碧落楼,那鼎自然会后续送到他们的住处去,不必他们操心这一点。
    南时坐在车上看着池幽,低声问道:“都到了车上了,师兄你就说说呗,那鼎有什么奥妙?”
    “无甚。”池幽侧脸看南时,目光中居然出现了罕见的无奈之色:“你既然喜欢,那便罢了。”
    南时更加好奇了:“师兄,别说话说一半啊!你这样我真就把它摆到正厅前头去烧香了啊!”
    池幽无奈之色愈重:“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待到回家了,便去藏宝殿里挑一挑。”
    南时:“……?”
    清河实在是忍不住,轻笑道:“雍朝不是一帝一鼎,而是一帝两鼎,一鼎置于天坛祭天,一鼎置于招摇山下……如今十二鼎皆归于藏宝殿中,这一只应该是当时准备的次品。”
    “……???”南时满脸都是问号,坚持道:“那不也挺珍贵的吗?!”
    清河还欲细说,却听池幽叹道:“你喜欢就好。”
    南时委委屈屈的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山门旧物,想着买回来给师兄藏着呢。”
    池幽眉眼微动,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南时的侧脸,见他扭头看来,便从他肩侧取下了一根长发。南时没有这么长的头发,应该是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嗯?哎哎哎!别扯别扯!”南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不禁歪了歪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叫痛:“师兄你干嘛扯我头发?”
    池幽仔细看去,那根长发的末端不知何时与南时的头发缠在了一处,难解难分。
    他的视线落在了南时的脸上,神情莫名的有些冷肃,他手中一拂,将南时的头发斩断了去,将断发交由清河收了起来:“缠上了罢了。”
    第145章
    南时眼睁睁的看着清河接过那一根头发收入了锦囊之中, 神色有些复杂。他尽力不将心事摆在脸上,只当平常一般的看向池幽:“哎?师兄我们两结发了啊?”
    他双手合十向窗外拜了拜:“这可千万不能是象啊!”
    但凡是玄学门下,身边总会或多或少的出现一些‘象’, 这些象预示着未来的走向,或者说是象就是一个简单的、自然而然触发的卦, 越是能力强大的人, 身边的象就越正确。
    南时都不敢想,连他身边的象都能很准确的去预兆一些东西, 更别说是池幽了, 池幽看见两人结发, 他会怎么想?
    池幽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不辨喜怒:“嗯。”
    南时心下微微一怔,也不知道池幽是在回应他前一句还是后一句……但总不会是前一句的。
    此后他再也不敢看池幽, 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玩起了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累着了,手机翻了还没有几页, 南时的呼吸就沉了下去。
    池幽只觉得肩头一沉,侧目看去便见着南时已经倚在了他的肩头睡熟了, 脸在他的衣服上还无意识的摩挲着, 似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地方是一片绣花。
    池幽凝视了他许久,才抬手将他拉入了自己怀中, 没有了凹凸不平的绣花,南时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坐在前排的清河见了,刚想说什么, 却见后视镜中池幽目光深沉,她霎时便噤了声, 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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