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时到也没觉得如何不悦,以前只有自己捡漏别人,没有被人捡漏的经历,偶尔来这么一回还挺开心的。
    他将另一块解下的玉佩找了个盒子装了起来,交代倾影一会儿带回家去收着,家里虽然不缺这么一块东西,但南时还是觉得这些东西送出去一件就少一件,简单来说……就是抠门。
    或许是这个开门红没捞到手,南辰阁今天生意清冷,南时一个上午才卖出去一个手机链,单价五十,还不够他水电费的。
    他却不怎么在意,做生意嘛,就是这样的。
    清风吹来,南时走到了大门口伸了个懒腰,顺着飞檐往外看去去,天空是一片澄澈的蓝,白云浮动,端的是一副风和日丽,他无意识的抬手,像是摸了摸空气一样,随即又很快的放下了。
    “晴岚——!晴岚!”南时扭头唤了两声,晴岚在里面探出个头来:“少爷,怎么了?”
    “阳台的衣服收一下,要下雨了。”南时扬声道:“对了,中午吃什么?我先把外卖点了。”
    南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感觉出来了,应该快要下雨了。
    倾影端着一套刚收拾出来的茶具正要去侧厅替换,闻言举手:“少爷,我要前面的肉骨烧,再来一份酒酿小圆子。”
    “那我也一样!”晴岚也跟着应了一声,肉骨烧就在前头,南时便从门边上抽了一把油纸伞出来:“那我去跑一趟吧,你们俩在店里看店。”
    晴岚和倾影犹豫了一下,又听南时道:“大白天的,两三步路的事情,不用跟着我了。”
    听南时这么说,两人也没有强行要跟,南时身上带着不少防护的法器,那被冷落了许久的凤君的羽毛他也给戴着了,在她们眼中,南时去买个肉骨烧和到对面买个奶茶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南时也是这么想的,悠哉悠哉地晃到了肉骨烧店里,点了单又去隔壁买酒酿小圆子,等到肉骨烧拎在手上,南时方要踏出门槛,头顶上陡然响起了一声春雷,雨丝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他带着伞,刚好就起了作用,对比起其他逃窜躲雨的路人,他就显得非常独树一帜了。
    不多时,他就回到了南辰阁,他铺子外面也蹲了几个游客,见南时挟伞归来,还提着一堆闻着就超级香的食物,不禁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老板,你家卖伞吗?”
    “暂时不卖。”南时指了指隔壁丝绸店:“隔壁卖的,你们去隔壁看看。”
    “他家的伞太贵啦。”游客说道。
    南时看了一眼,隔壁刘阿姨只卖天堂伞,一把一百五,是挺贵的,怪不得游客宁愿躲雨,也不愿意买伞。南时笑着道:“顺着屋檐往前走,还有一家,十块钱一把。”
    “好嘞,谢谢。”游客道了声谢,呼啦啦的又走了。
    南时怕外面的雨水溅了屋子里的古董,又贪婪外面的好空气,便将正侧两厅的竹帘都往下放了半米,遮去了大部分的雨水,又能透着帘子看见外面的光景。
    肉骨烧刚出锅,带着浓郁的酱香气,南时叫了一声,将东西铺开了,三人围坐在一起也是有滋有味的一顿饭,吃得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南时见有人在外面徘徊,露出了带着泥点子的腿,在帘外走来走去。
    这是有客到了?
    南时吩咐晴岚收拾了残局,自己则是上前掀开了竹帘,那是一位……穿着十分复古的老汉,脚下芒鞋,身后蓑衣,头顶斗笠,手持青竹杖,一身麻布衣,像是从哪里刚拍完戏出来一样。
    “这位老先生,您有何贵干?”南时问道。
    老汉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南时:“我来找南先生,南先生在吗?”
    南时闻言便比了个‘请’的手势:“鄙姓南,老先生还请入内详谈。”
    老汉看了看里头洁净的青石砖,摇了摇头说:“算啦,我一个泥腿子不好踩了贵地,你就是南先生是吧?”
    他不等南时再请,便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的玩意儿,并不大,直接就塞给了南时:“规矩我懂的,我就想问问南先生一句,我现在要找一个东西,我应该往哪走?”
    南时眉目柔和:“这也得进来再说,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未卜先知的我还没练到那个份上。”
    “那我就进去啦。”老汉也咧嘴露出了个笑脸来,居然在门外脱了芒鞋,才踩了进来。南时倒是想阻拦,奈何对方速度太快,也不见他停顿,就跟走着走着鞋子就留在地上了一样。
    里头已经被清了出来,南时引着对方到了茶案旁落座,自己也跟着落在了主座上,倾影立在了南时身后,而晴岚则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茶水,用的是大海碗。老汉谢过了之后就仰头喝了半碗茶水,这才道:“先生给我算算?”
    南时拿了纸笔出来:“您写个字?”
    “我不会写字。”老汉摇了摇头:“害,我就直说了,我养了条狗,活泼顽皮得很,那小畜生我一个没给看住就跑得影子都没了,我找遍了山头都没见着它……可不能让它到处跑,是要出问题的。”
    “那您的生辰八字可以告诉我吗?”南时问道。
    “有什么不行?”老汉回忆了一下,报了一串农历年月日,果然是几百年前的岁月了:“死后的八字也要吗?”
    “也要。”
    对方又报了下,南时在纸上排了排,拿着铜钱算了一卦,找人找物的其实还是测字好用,不过既然没有字,就只能麻烦着来了。不多时,南时看着一个凶得不行的卦象道:“您出了门,往南边走,等到有火烧云,便是了。”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要快,免得酿成大祸,爱犬性命不保。”
    老汉一听就急了,不再多留,仰头把剩下的半碗茶水一口喝干,和南时告了个辞就走了。
    南时这才打开油纸包看了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卷竹简,上面写的字反正南时是看不懂的,他一愣,侧脸看向了二女,倾影和晴岚也凑上前看了看,晴岚想了想说:“好像是大篆,又和大篆有点区别。”
    倾影直接摇头:“我看不懂。”
    “行,那就先收起来吧。”南时道:“晚上带回去给家里认认,看看上头写了点什么。”
    “是。”
    平静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南时回到家的时候不意外的听到了池幽正在等他吃饭的消息,他急急地回房里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便往池幽的院子去了。
    池幽见他来了,也不多说什么:“坐吧。”
    南时在他身边坐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池幽的神色,口中打趣道:“师兄,今天您倒是胃口不错。”
    “嗯,是有些饿了。”池幽应了一声,便叫人上了菜,南时还以为今天得陪他师兄吃一顿全素宴,结果上来的菜色里倒有几道荤菜,勉勉强强也算是过得去。他先给池幽盛了一碗汤,见里面是牛骨和萝卜,顿时就有些不敢给池幽了。
    “怎么了?”
    “今天厨子上得倒是不太清淡。”南时总捏着碗也不好,便放在了自己面前,将没用过的空碗放到了池幽面前,又扭头吩咐说:“让厨下准备道清淡的汤来。”
    池幽则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我原也没什么胃口,不必再上了。”
    “这怎么行?”南时坐了下来,夹了一筷子豆腐吃了一口,突然有点恼怒起来——这豆腐哪里是豆腐,是肉糜做的,里面还混着鱼虾蟹,调味得当,好吃是好吃,但是他敢担保池幽绝不喜欢这种口味。
    再看这一桌菜,居然有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素’,他当即就有些恼怒了起来。
    厨房里愿意给他暗搓搓弄两道荤菜他是开心的,但是这一桌子菜要是没一道池幽喜欢的,他又要不开心了。当着池幽的面他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按下不提:“总是不用饭,对胃不好。”
    他两挨得近,南时一凑上来,那股子熟悉的清魂香气便钻入了池幽的鼻端,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南时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池幽眉眼深沉,带着一点隐而不露的笑意对南时道:“南先生莫不是忘了,我早已死了,用这些不过是口腹之欲罢了。”
    “视死如生,都是一样的。”南时给池幽添了一筷子上汤菠菜,他笑道:“要是当鬼了就不用吃饭,那那些饿死鬼哪来的?总不能是一个个口腹之欲把自己弄成饿死鬼的吧?”
    池幽嗤笑了一声,倒也没反驳,终究是低头吃了,南时松了一口气,这一顿饭吃得可谓是心力交瘁,又怕池幽不吃,又怕池幽吃到了那些‘素’菜,只得当做自己饿极了,把桌上绝大部分菜都一扫而空,还好虽然菜色多,但大部分就是两三筷子的事情,但还是悄悄的揉了揉自己的胃,感觉距离吐出来就那么一线的距离。
    他面上装得无事发生,池幽也没发现,还让他去书房。南时生怕池幽没吃饱,借口衣服沾了汤,回去换一件,让池幽先行去书房等他,池幽微微颔首就先走一步了。
    池幽一走,南时就很不要形象的痛苦地捧住了肚子,万万没想到他在自个儿家里还有吃到想吐的一天!
    倾影见状不对,小声道:“少爷怎么了?”
    “吃多了,给我弄个健胃消食片过来。”南时吩咐了一声,起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边吩咐道:“让厨房管事的来见我。”
    晴岚应道:“是。”
    南时一路上都没敢走快,等缓步到了自己院子才觉得好了一点,然后就发现自己穿长褂好像肚子有点……凸?
    妈耶!南时一下子精神就来了,连忙掀开衣服看了一眼,随即松了一口气——还好,就是真的吃多了,他辛辛苦苦练出来的线条还是在的!
    南时眼皮子抽了两下,换了件宽松的大袖衫,便坐到屋外长廊去等厨房管事的到了。
    厨房管事是个胖胖的和气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整齐的襦裙,或许是刚刚还在厨房忙,还穿着围裙,见到南时便屈膝道:“老奴扇娘见过少爷,少爷有何吩咐。”
    南时一膝曲在长廊上,背靠高柱,他心平气和的吩咐说:“山主晚上没用好,你也是老人了,再准备点合山主胃口的点心,送到山主那边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够了。
    果然扇娘立刻明白了南时的意思:“是,少爷,老奴这就去。”
    “退下吧。”南时拂了拂长袖,自己起身也往池幽那边过去了。
    倾影送扇娘回去的路上,扇娘见四下无人,便道:“真是为难了我老太婆……少爷方才快要吓死我了。”
    “少爷与山主是何等情份,见山主食不下咽,自然是要问罪的。”大家都是上千年的朋友了,倾影就直接问了:“扇娘,你是怎么回事儿?今天那桌子菜我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生怕山主甩袖就走。”
    扇娘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这我哪敢自作主张……山主吩咐了以后要多备着少爷喜欢的菜,今天好几道菜都是山主亲自点的,我哪敢不做?”
    “还有这种事?”倾影诧然道:“山主怎么突然就关注这等事情来了?”
    池幽这人活得出尘离世,这等俗物一般都是不管的,手下有的是人,自然有人会帮着他管。
    至于喜好方面那就更是这样了,就论吃,哪怕就是当年还在招摇山的时候,也是下人从菜色里一点点分析哪个吃得多,哪个吃得少,才能辨别出他的喜好来。不喜欢的他不用不动,喜好的就坦然接受,也挺简单的就是了。
    “我记得有哪次少爷从山主那儿用了饭回去又叫了个……铁板烧?反正就叫山主知道了。”扇娘摇着头说:“山主和少爷就是互相担心对方用不好,这才都找到我这老婆子头上,山主的话总要听的,但是少爷的话也不能不听啊,这都什么事儿啊!”
    倾影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我回头和少爷说去……饭菜这方面,十道中有两三道少爷喜欢的就够了,少爷不怎么挑这方面。”
    “好,多谢姑娘。”扇娘说罢就和倾影分了手,往厨房去准备点心去了。
    倾影到池幽院子的时候,南时正在给池幽看他白天拿到的那一卷竹简:“师兄,您知道上面讲了什么吗?”
    池幽接了,随意在上面扫了一眼:“武皇帝十三年,帝招台甫姬公于翠虹台见……”
    后面就是一大段古文,南时大概能听个明白,直到池幽念到‘俯仰’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就停住了,南时正听得入迷,便看向了池幽:“……师兄?怎么不念了?”
    池幽一手执卷,修长的手指映着焦黄色的竹简便更显得如葱玉一般,他低垂着眼眸,眼神自书卷上一行一行的掠过,显然是在看的,不过几息,他便又放了竹简:“自己回去看。”
    南时抱怨道:“我又看不懂……您给我念一半算是怎么回事?”
    池幽嗤笑了一声:“我难道是南先生的书童?”
    南时立刻没骨气的认错,伸手就扯住了池幽的袖子:“没,您是我先生,是我的师尊,您就念给我听听呗?传道授业解惑对不对?”
    池幽微微挑眉:“真想知道?”
    “真的想。”南时道:“主要是您都念到一半了,那个姬台甫后面怎么了?俯仰什么玩意儿?”
    “一卷野史,也值得你如此好奇?”池幽却是真的不念了,聊起了南时的学业,南时只好把脑子从野史上捞回来,老老实实对答。
    是夜,南时终于被池幽放回了自己院子里,手里还捧着那卷书呢,他那阵想头过了,就不再那么急着想看完了,转而吩咐倾影道:“到底是个真货,送到博物馆去吧,还有我那个香炉,一起送过去吧,条件就是让他们把译文给我送来。”
    “是少爷。”
    几日后,南时收到了译文,然后人当场就用脚趾抠出了一座秦皇陵。
    俯仰后面是承合。
    【俯仰承合,交颈缠欢,管括微密,开舒布宝,滋液润泽,施化流通。旋而右转,呕轮吐萌。潜潭见象,发散精光。昴毕之上,震为出徵。1台甫哺液于帝……】
    这一段他有印象,部分出自《周易参同契》,从官方来说,这是一篇讲述天地阴阳之大道的经文,从现实来说,这是一篇房中术。
    联系上下文,这竹简在讲什么就非常明显了。
    所以他是拿着一本小黄书给池幽看,还试图让池幽把全程念给他听?!
    ……怪不得池幽不乐意念给他听呢!
    南时这时还坐在池幽面前,东西是晴岚递过来的,反正他两在闲聊,所以南时当即就看了。他耳朵红成了一片,心中只有一句话:我他妈!

章节目录

被迫营业的算命先生日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青衣杏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青衣杏林并收藏被迫营业的算命先生日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