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面面相觑,有些紧张的后退了一步,没想到那位听说很有本事的北道长却一指他们两个:“小贺,给你送个功绩……这两人是个拐子,抓起来吧!”
    夫妻俩听了这话,女的就先一脸冤枉的叫起来了:“……什么拐子不拐子?北道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夫妻听说您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才带着孩子千里迢迢的来找您看病!你怎、你怎么这么说话!”
    陆洗风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贺理才却是不怀疑,上前一步就把男的手臂给握住了:“别整这些废话,是不是拐子你们俩跟我们回一趟巡捕房就知道了!”
    男的立刻讨饶道:“差爷!差爷我们还赶着给孩子看病呢!我家大娃两天没醒了,不能耽误啊!”
    他们夫妻两说话的音量很大,惹得四周群众都看了过来:“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北道长说那两人是拐子。”
    “看起来不太像啊。”
    “哦哦原来那就是北道长?”
    人们窃窃私语着。
    陆洗风看向了南时,他对南时可谓是半信半疑:“北道长,饭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有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你随口栽赃坏人名声,还报假案,是要吃官司的!”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稳住老神仙的面貌,只见南时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长须,道:“待到了巡捕房你们去查一查这两人的案底就知道了。”
    陆洗风狠狠地皱了皱眉头,正想训斥两句南时把巡捕房当什么地方了,只见那个女人突然转身挤出人群就跑,要不是贺理才早就把男的胳膊抓在手里,男的甩了好几下都没把他的手臂甩开,怕是这个也要跑脱了。
    陆洗风一看瞬间就明白了,吹着哨子连忙就去追那个女的,大喊道:“别跑——!”
    贺理才掏出手铐把男的给制住了,拉着他到了南时面前:“北道长,您还真是神了!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南时有心扬名,便一脸慈悲的道:“造孽啊……也不知道他们两哪来的这孩子的八字,这孩子分明就是出生富户,而他们两的八字却是一生穷困的命,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
    “他们说这孩子得了怪病……这孩子一生富贵吉祥,这样的吉星下凡,哪会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人家躲他还来不及!怕是蒙汗药喂多了,见孩子不醒怕亏本,又怕去看病引得郎中怀疑,才想找老道我看一看吧!”
    众人一阵哗然,贺理才顺口就问出了大家的心声:“这都能看出来?您真是神了!”
    南时微笑着点了点头:“雕虫小技罢了。”
    也是天给的巧事,南时看了一眼那孩子的面相,又说道:“这孩子的劫数已经过了,他父母应该很快就要寻来了,你若是不信,就在这里等一等,他父母即刻就来。”
    贺理才咋舌:“……有这么巧吗?我没听说最近有人丢了孩子啊!”
    “他不是s城人。”南时话音方落,倏地停在附近的一辆车上就冲下来了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太太,连带着几个保镖打扮的也冲了过来,拨开了人群。富太太面无表情的抓住了那个男人,抬着孩子的脸看了看,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下一刻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掀在了男的身上。
    贺理才都没来得及拦,就见富太太将孩子小心翼翼的从男的背上解了下来抱在了怀中,这才对着男人露出了几分疯狂暴怒之色:“……给我打!打死他!”
    保镖们一听就要上前揍人,贺理才连忙道:“这位太太……”
    富太太打断道:“这是我的儿子!三天前叫这伙人给拐了!我追着消息一路跟来了s城……好!总算是被我找到了!我若是不打死他,还当我们海城刘氏是好欺负的吗?!”
    “哎哎哎别!现在是法治社会,您别急着动手!您先跟我们回一趟巡捕房,等事情问清楚了再说!”贺理才求助似的看向了南时,看完了才想起来北道长是个瞎子,立刻很不要脸的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北道长,您说呢!”
    南时颔首道:“正是如此,这位太太,您的孩子吃了不少蒙汗药,您还是赶紧将他送到医院去吧!”
    “好,多谢道长!”富太太也不怀疑,直接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手表就塞进了南时的手里,抱着孩子就走,居然也没有人上前拦她——半点怀疑她不是孩子母亲的人都没有。
    包括贺理才,一时也没想到要拦着她——有北道长亲口说这是孩子母亲,谁还会怀疑?
    眼见着一场当街殴打致人死亡事件消弭无踪,贺理才也松了口气,恰逢此时陆洗风也抓着女人回来了:“怎么回事?”
    “苦主找上门了。”贺理才指了指那个还留在原地的保镖,道:“走,我们回去再说。”
    “嗯。”陆洗风应道。
    贺理才看向了南时,就见南时将那富太太给的表塞进了他的手里,说:“老道就不跟着你们去了,这表小贺你替我还给那位太太,礼太重,今日老道还有一份机缘将至,就不在这里耽误了。”
    贺理才看了一眼陆洗风,见他没有意见,便连声应道:“好北道长,那您忙!我们就先走了!”
    “去吧。”
    见人被带走了,周围的群众也渐渐散了,嘴里还津津乐道着方才这位北道长如何言事若神,如何识破拐子轨迹,南时不听都知道,这事儿只会越传越玄,越传他名气越大。
    要不是时代不合适,他觉得他都能混个国师当一当了。
    南时轻笑着走入了巷子中,写着‘北半仙’的幡子迎风招展,有一人步出了阴影之中,低声喊了一句:“北道长留步。”
    南时就等着周仁来呢,周仁一来,他就顺水推舟说破周仁的命格,叫周仁去下悬赏令,寻一位先生来替他改命,如此一来,回家就指日可待了。
    说起来,那拐子来的也太过于巧合了些,简直跟送他跟前来测试他的没两样。
    南时暗暗的打量着周仁,心想:不会吧?难道这周仁跟了元松泉一个月,好的不学,就学这些鸡毛零碎的耍心机的本事?
    没想到周仁张口就是一句:“道长,你可能解我燃眉之急?”
    南时:……我有,但是我必不可能。
    南时摸了摸胡子:“哎——小友,你我之间缘分未到,解你燃眉之急的应当另有他人。”
    “道长,我已经来不及了。”
    “无妨,明日你还有一日转机。”南时极力掩盖下快要笑出声的事实:“若是小友有心,现下去找,还有机会。”
    周仁明显是不信的,可南时却不理他,周仁想要上前跪求,却见南时身形飘忽,他想抓南时的衣摆的手总是落了个空。
    周仁咬牙,元松泉是何等人物?他要回京城,什么事情能留下他来?除非山崩地裂,洪水滔天。
    山崩地裂·洪水滔天·南时:出门前已经和元松泉打过招呼啦!他说要走是唬你的!嘎!
    第67章
    金乌西飞, 冰轮升空。
    元松泉与下属话说到一半,倏地就见到不远处的沙发有些奇怪——一条腿自沙发的一侧的扶手上落了下来,还一颤一颤的, 看着十分悠然自得。
    再反观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下属侍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在那里还坐了个人, 仿佛他们都瞎了一样, 便是从沙发前头走过去,也没有人多给那头一个眼神。
    元松泉眼神好, 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番——有些人的视线扫过沙发那边了, 但那些人的眼神都非常平静自然, 委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突然,有人轻笑了一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这声音夹杂在下属铿锵有力的禀报声中,显得那么突兀。
    仍旧没有人去看那个方向。
    元松泉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吩咐道:“都退下吧。”
    原先还在穿梭的下属们闻言立刻顿住了脚步, 向元松泉行了一礼后就依序出了门,连带着侍人们也都退下了, 而那个在沙发上的人仿若未闻, 听着书页翻动的声响,许是还在看书。
    元松泉从书桌下掏出了一把精致的手枪, 静静地举起了手臂,就向沙发的方向连开了三枪,只听那边‘哎’了一声,紧接着一只手探出了沙发的边缘, 将几个枪子儿扔在了地毯上。
    外面的侍卫听见了枪声,敲门道:“先生?”
    南时是知道规矩的, 如果元松泉不吭声,三息后下属就要撞门进来了。
    “元松泉,你这待客之道有点凶啊。”南时也不把架在沙发上的腿收回去,伸手将话本子举过头顶晃了晃:“是我,别紧张。”
    “……我没事,不用进来,都退下。”元松泉沉默了一瞬便扬声让外面的侍卫离开,他走到南时身边,才见到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南先生——这位南先生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就跟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样,打横着坐,怎么舒服怎么来。
    上一次看见有人这么坐还是去哪个高官家拜访,对方的年仅十二的儿子就是这么坐的。
    “南先生,久违了。”元松泉在另一侧落座。
    南时晃荡着自己闲得没地方放的腿:“有件事想要托你办一办。”
    想到了。
    说起来这位南先生也是个妙人,明明周仁就握在他的手心里,偏偏次次找他办事从不带掩饰,连个客套话都懒得说。
    不过亲自来,总比指使个扫撒的婢女来好上一些。
    “周仁?”元松泉侧脸看向了南时:“明日我会把他留在s城。”
    “不是。”南时把话本子最后一页给看完了,翻身坐起:“我等不及了,今天听得你说要回京过年,我也想到我也得回家过年才行,不然我师兄怕是要气得打断我的腿……明天你着人安排点算命的给周仁送过去,做的小心点,不要太刻意。”
    南时觉得自己之前也是傻乎乎的,有元松泉这尊大佛在这里,他干嘛要费心费力,如元松泉所说,有事完全可以交给他去办。
    元松泉在心下皱眉,南时自己不惜化作北鸣道长四处算命只为了周仁能飞黄腾达,如今按理说应该叫周仁去寻‘北道长’才对,为什么要找其他的算命先生来?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元松泉的眼神说的很明白——你怎么不自己去?
    南时轻笑了一声,动了动因为姿势关系而有点酸痛的脖子,坦白的说:“我等的就是给周仁算命的先生,他与周仁有缘,却与我无缘,我若是想找他,便只有通过周仁。”
    “原来如此。”怪不得南时对周仁总是看起来既上心又冷漠的很,原来目标根本就不是周仁。
    元松泉颔首,算是应下了:“既然南先生来了,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饭?”
    南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算了,和你这种人吃饭我胃疼。”
    元松泉闻言便是一笑,他难得的放松了背脊,叫自己陷入了沙发里:“南先生今日和以往看着不太一样。”
    南时有一种奇妙的让元松泉觉得能够坦然相对的魅力——两人几乎没有利益纠葛,周仁只不过算是他强行想要将南时这种不可控因素变得可控的棋子罢了。
    “我这人天生就爱轻松些……今天管家婆没有跟着我来,当然能放肆一点。”南时托着腮也笑,他来元公馆之前让晴岚去隔壁买酒酿去了,难得身边没跟人,自然舒服多了。
    南时突然想到了池幽。
    元松泉和池幽有点像,却又不那么像。
    他师兄虽然也很冷静自持,却像是一位已经历尽千帆的老者,虽然行走坐卧皆有章法,却还是紧着自己舒服来,不过有些规则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他师兄四舍五入一千多岁,这么一说也没毛病。
    元松泉明显要比池幽嫩得多,虽说也是那一挂的,却对自己甚是严厉,就像是有一把尺子横在那儿,做什么都要丈量着来。
    他们两给南时的感觉是非常相近的,有时候看见元松泉,南时都会冒出一点‘或许池幽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的心思来。
    南时陡然起了一点好奇心:“元松泉,我想问问你……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元松泉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却不算是不悦或者其他,更类似于那种不想做任何表情的疲倦之色:“说说。”
    “我看你家累世清贵,规矩上很严苛吧?不过我看有些世家出生的人做事不羁放肆的很,你是天生就这样还是不这么做不行?天天绷着会不会很累?”
    南时这话问的有些出格,元松泉也不生气,还认认真真的想了想:“天生如此,习惯了就不是很累。”
    “那如果你是长辈,你更喜欢看家中晚辈沉稳一些还是跳脱一些?”
    “分情况。”元松泉答道:“如果是传承家业,自然是沉稳一些更好,如果只是普通晚辈,肆意张狂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是这样。”南时心里也门清——池幽找他当师弟,又不是钱多的没地方纯心给自己找事儿,就当养只狗逗乐子的,池幽找他是为了传承招摇山一门香火不灭,将他当继承人来养的。
    自然是沉稳可靠一点,更加令池幽觉得满意。
    南时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一段时间他装得也算是有模有样,或许和元松泉说的一样,习惯了也就好了。等到回去后他只要跟池幽装出一副突缝巨变而性格大改,私下里稍微再克制一点,也能装成那么一回事,叫池幽安心一些。
    其实早该这么做的,只是有些……意难平而已。
    任谁习惯了自由自在的过日子,突然被紧紧的捏在掌心里都会不习惯,但南时也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池幽如何待他是个人不瞎都看得出来,从吃穿用度到教习经典,无一不是精之又精,细之又细。
    当时也是他擅闯池幽陵墓,如果不是池幽及时救他,那么高,摔都能摔死他,更别提活蹦乱跳有吃有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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