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进有主的房屋,那就需要主人的同意,要么就是跟着主人家进门,大门敞着、窗户开着都没用,因为有门神阻拦。这个‘门神’比较玄乎,南时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神明,但是‘规矩’就是摆着的,不遵守就是进不去。
    要是进出没主的房屋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有条缝就能自由进出,甚至乐意的话还能穿个墙,不过穿墙的感觉很奇怪,那种要用脸去撞墙的勇气不是什么鬼都有的,所以如非必要也没有什么鬼去穿墙。
    这巡捕房是公家的,四舍五入就是没有实际上的主人,鬼怪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贺理才道:“我说你这个老东西,老实点交代一下不就完了吗?惹火了陆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不怕死在这里,我们还嫌晦气呢!明天我给你跟陆哥说个情,你老实点就可以出去了!”
    南时盘腿坐回了床上,微微一笑:“多谢小兄弟。”
    “今日你也不要往南方走,有血光之灾,还破财。”
    贺理才一怔,翻了个白眼:“呸!不识好歹!”
    南时没理会他,照旧打自己的坐,对方嫌弃没趣,甩了门出去了。
    南时也没有瞎说,这两个人印堂略微发青,刚刚那个陆哥给他写询问单的时候第一个字写的是‘北’,却又写的有些倾斜,整体在往左飘,北的左边不就是南么?
    至于另外一个,印堂也不怎么好看,两人都是巡捕,说不定会遇上同一件事,故而南时就大胆推测了一下。
    ***
    随着太阳的落下,气温也降了下来,显露出冬天应有的温度。
    外面还飘起了小雪。
    外面的巡捕给南时送了一顿饭,然后就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陆洗风和贺理才也不例外。
    他们是发小,两家就在一条弄堂里,贺理才骑着自行车,突然道:“哎?别说,咱家好像就是要往南边去哎!”
    陆洗风也想起了之前南时的话:“那个老神棍的话你也信?而且家里就在南边,你不往南边走你向往哪走?不回家了啊?”
    “你要敢住在外头鬼混,叔叔非把你打得三天都爬不起来。”
    贺理才缩了缩脖子,他是有这个爱好,也真被打过,闻言尴尬的笑道:“走走,回家回家——哥你可别告诉我爸啊!”
    陆洗风轻哼了一声,贺理才双手离开龙头,给陆洗风坐了个揖:“改天请你喝酒!”
    “那还差……喂看路!”陆洗风说道一半,突然看见前面的路上的窨井盖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给挖走了,地上老大一个洞,他在一旁倒是没事儿,贺理才的车眼见着就要一头栽进去了!
    贺理才连忙扭头一看,双手下意识的抓住龙头,骑过车的人都知道,一般这种急匆匆抓龙头的,平衡都会保持不住,他们自行车骑得又快,贺理才连捏了好几下刹车,刹车一点用都没有,而龙头左摇右晃,带着他自己都坐不稳。
    “完了!刹车坏了!”贺理才大叫道。
    陆洗风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了,伸手去抓贺理才的龙头,企图帮他保持平衡,以自身的拉力来阻止贺理才冲进去,奈何贺理才大概两百来斤的体重根本不是陆洗风能拉的住的,随着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自行车的轮胎不知道撞到了哪块砖头,猛烈的颠簸了一下,陆洗风和贺理才就一并飞了出去。
    两辆自行车失了平衡,又在地上跑了两三米,这才左边带着右边的一道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而陆洗风两人则是脸朝地的摔了下去,这可是青石板的路面,他两还算是有一定的伸手,知道脸不好朝地,要出大问题,连忙用手撑了一下,自听见咔嚓一声,陆洗风的手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而贺理才就稍微好一些,一身脂肪有效的保护了骨骼,痛还是痛的,只不过没有伤筋动骨。两人摔在地上都是惨叫了一声,半晌才爬起来,不约而同的侧脸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刚刚冲击力太强了,牙齿在嘴唇上划拉出了老大的一个血口子。
    两人面面相觑,贺理才揉着自己痛得起飞的大腿,龇牙咧嘴的道:“陆哥,你没事吧?”
    陆洗风捂着已经发麻而显得不是那么痛苦的右手,木然的说:“可能断了。”
    “哈?”贺理才见他的表情也没不像是那种骨折后的痛到极点的样子,眼睛往下一扫,又连忙叫道:“哥!哥——!血!”
    陆洗风低头一看,只见被另一手捂着的手不断地往下淌血,没一会儿就把衣袖都染红了。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你起得来吗?起得来扶我一下,先去医院吧。”
    贺理才应了一声,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裤子擦破了一片,里头的皮肤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肉了,不过对比起陆洗风要好得多。“哥,来,起来!我骑车送你去。”
    两人好不容易都爬了起来,贺理才跑去推自己的车,突然哀嚎了一声:“我的车!”
    陆洗风闻声看去,只见两辆自行车其中一辆的轮子都已经掉下来了,横杆都折了,是肯定不能骑了——这年头自行车可不像是现代的自行车,扔大马路上都没人要。
    自行车可是这年头的三大件,是非常昂贵的交通工具,类似于现代的奔驰宝马。有了一辆自行车,就是去提亲,再挑剔的丈母娘都能满意的点头。
    “……完了完了,我爸一定会打死我的。”贺理才的脸皱成了一团,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指了指自己和车:“等等,白天那个老神棍……哦不是,老神仙说什么来着?往南边走,破财又有血光之灾?”
    陆洗风:“意外!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话说你的刹车怎么会坏掉了?我怀疑就是他搞的手段!”
    贺理才哭丧着说:“不是,前几天就不太好了,我本来想等明天放假去修的。”
    陆洗风:“……那一定是凑巧!别说了,走,去医院!”
    ***
    翌日,南时趁着人家巡捕上班之前回到了牢房,安安稳稳的打坐。
    卦象上说,这地方是个宝地,他在这里有求必应。
    南时就老实回来了。
    天方亮,就有巡捕陆陆续续来上班了,也有负责值夜的准备下班,牢门被打了开来,外面的巡捕打着呵欠给南时扔了两个冰冷的馒头就冷漠的关上了房门。
    几乎是立刻,牢门又被打了开来,贺理才悄咪咪的端着一大碗还冒着甜甜的酒香气的酒酿圆子进来了:“那什么……您的早点。”
    南时不动如山,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早说了,让你不要往南边走,你怎么不听?吃亏了吧?”
    贺理才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南时紧闭的双眼,又看了看自己掩盖在裤腿下的绷带:“……您、您说得对!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多见谅啊!老神仙,您委屈了啊!”
    第51章
    “给我一毛钱。”南时突然道。
    “啊?……哦哦!”贺理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恭恭敬敬的把整个钱包都给了南时。南时闭着眼睛随手一抽,就抽出了一个一毛钱的毛票, 将钱包和钱都还给了他。
    “这一毛钱你拿去买点馒头,分给路边的乞丐, 一个都不许留。”南时道。
    昨天他分析了一下, 感觉自己没倒霉也许跟做了好事有关系,听人说过一点, 做他们这一行赚的钱至少得分出十分之一用于做善事, 用以抵消因果, 他一分不要,天道爸爸总没有搞他的理由了吧?
    贺理才一愣,巡捕嘛, 街上混的扛把子,什么牛鬼蛇神不要给他们一点面子?于其中的门门道道自然也是门清。他知道算命的给人算了就一定要收钱,他还以为这是这位老神仙要收的, 结果他转手就要把这一毛钱散给乞丐?
    这算命的相貌清矍,一看就知道没多少钱, 这一毛钱虽说不多, 却也不少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老神仙?!
    贺理才越发觉得敬畏了起来:“好的,老神……”
    南时打断道:“神仙当不起, 老道道号北鸣。”
    “是,北道长,我这就去散给乞丐。”贺理才连忙改口,转身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回过身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您看……我要不要添点?”
    南时捋了捋胡子:“孺子可教。”
    “哎!我这就去!”贺理才一溜烟的就出去了。
    这年头吧, 说好不好,说坏可真是坏透了,这才打完仗没几年,虽说没有波及到他们这里,却有不少灾民涌入,乞丐真是一串带着一串,到处都是家破人亡的流民。有些壮年的男人还好,有把子力气总能有口饭吃,但是多的是那些家里劳动力全死完了的,小孩子又不能当什么帮工,给人做佣人人家都嫌弃年纪太小,街上最多的就是他们。
    贺理才和同僚们打了个招呼:“里面的那个北道长给照看好了!老人家年纪大了!给点热茶热饭的,别凑合了,都警醒一点!”
    “好的贺哥!”同僚纷纷应了,贺理才见状也就出门散财去了,剩下几个同僚互相对望了几眼,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里头那个……”
    那人努了努嘴,示意关在牢房的南时:“说陆哥和贺哥有血光之灾,今天陆哥家里请假条就来了,说是昨天他两回家的时候摔了一跤,陆哥骨头都给跌断啦!”
    “那我怎么看贺哥就没事?”
    “啧,你瞎啊?你看贺哥那个腿脚,包了老厚一层纱布!”
    “那这么说里面那个还真有点神啊?”
    “谁知道呢?他们这种混街头的,指不定还真有点本事……大家皮紧一点,别得罪了那个老道士,万一他一张嘴就是一个‘你有血光之灾’什么的,谁吃得消啊?我们和他两可不一样,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陆洗风和贺理才两个人都是有家学渊源的,他两家里老一辈也是干巡捕的,听说再往前就是衙门里的差爷,手上很有两把本事,就不说有没有本事,这老一辈干了几十年,家里不得有点关系?但凡有关系的还能托得动办事的,自己家能过得差?有钱着呢!
    听说陆伯和贺伯还有个两肋插刀的兄弟,现在是个高官呢!
    “对对对,你说得对……”
    贺理才这头才发过薪水,想着不好越过了老神仙,就自己又添了一毛,凑了十六个馒头,接着巡逻的名头,还特意找了几个生病的连街都上不去的才给散了下去,又骑着车去陆洗风家了一趟。
    陆家正在吵架。
    “你想怎么着啊?你这手医生都说了要养三个月!还有你这脚!你上什么值啊!”陆伯对着一旁拉开门要走的陆洗风吼道:“你连车都不好骑,干嘛?你想把另一只手也摔断啊?”
    “爸你怎么老说晦气话!”陆洗风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昨天去医院查了,发现非但手手骨骨折了,连脚也扭了,走路都不太便利:“我是巡捕!我只要没蹬腿,我就该上街维护治安!”
    陆伯从一旁抽了根晾衣杆在门上敲得砰砰响:“维护治安也不差你一个!你好歹把脚养好了再去吧?”
    “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在家闲不住!我就去巡捕房里待着搞搞公文也蛮好的!”
    “不准去!”
    贺理才见状连忙从车上下来了,脚踩着地面的时候还下意识的龇牙咧嘴了一下:“哎哎哎!陆伯别骂嘛!这巡捕房里这两天是忙!陆哥也是为了公事啊!您看我这不就来接他了吗?”
    “小贺!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捣乱!”陆伯骂骂咧咧的说,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只能把脸上的怒容收了收。
    贺理才早习惯了陆洗风他爹的暴脾气:“害!我还会骗您不成!陆哥可是我们巡捕房里的一把手,没他不行啊!您放心,我给您保证,回头我把陆哥给您送回家!保证不叫他走一步路,也不叫他动笔——他动嘴就成了!”
    贺理才连忙给陆洗风打眼色。
    “……真的?”陆伯的脸色明显好转了一些,看着有些喜上眉梢,却又强行按捺了下去,板着脸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他不就是个愣头青!”
    “真的真的,我怎么会骗您呢!巡捕房里事情忙,不说了哈!陆哥,走,一堆公文等着你呢!”
    陆洗风也跟着道:“对对对,没我不成,走了走了!”
    贺理才嘴上打着马虎眼,一边赶紧把陆洗风扶了出来,叫他坐上了自行车后座,载着他跑了。
    等到家门的影子看不见了,陆洗风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巡捕房?”
    “害,我就是来抽空来看看你。”贺理才一边蹬着自行车——这车还是陆洗风的,他的已经没了:“你跟你爸又吵架,我不把你带出来,小心你爸气上头了再抽你一顿。”
    “……都习惯了。”陆洗风揪着贺理才的衣服,又随便聊了几句,就转到了巡捕房的事情上:“还有个把月就要过年了,你让大家最近都勤快点,这个时间什么偷的抢的都多。”
    “知道了!明天就要搞成五班巡逻了吗?”
    “对了,牢房里头的那个老骗……”陆洗风话还没说完呢,自行车就猛地一晃动,本来就超重的自行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我说哥,你能不能别说这个字?人家是老神仙好伐!”
    陆洗风顿时朝他翻了个白眼,却只看见了对方宽厚的背脊:“……你还真信了啊?凑巧而已,这种走江湖卖艺的谁知道他们有什么门道?说不定昨天的事情就是他干的,你可真别信!”
    “不至于。”贺理才把今天馒头的事情说了一通,刚想夸两句南时的高风亮节,就听后头的陆洗风凉凉的说:“这一毛钱都不要,说不定他在图你身家。”
    “……?”贺理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陆洗风接着说:“不聊这个了,回头留个案底该送哪送哪,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又上班了?你腿不是擦了好大一片吗?”
    “……”贺理才没敢说自己就是为去看看老神仙这才上的班。
    陆洗风见他不说话也明白了几分,他用力敲了敲对方的背:“你入套了!回头你别跟他说话了!刚好我今天闲着,我去把他送走!”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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