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溪建城依山傍水,山自然是那座该死的榕仙山,水则是从山谷桃林中蜿蜒而出的一条深河。
    不过没人见过那片传说中的桃林。
    沿着深河往上游走,没多远就碰到悬崖瀑布,找不到河水的源头。那么,百姓是怎么确定它上游有一片桃林呢?那自然是因为每年八月十五时,从河水里满满一层的桃花花瓣。密密迭迭的花瓣香气扑鼻,是本地一大名景,「桃溪」也由此得名。
    沧海桑田,几百年来桃溪早已改道多次。现在虽然保留了这个城名,但桃溪已经绕出了城外,百姓日常吃喝渔猎,靠的都是穿城而过的平川河,中秋前后的桃花流水之景,自然也只能在县志上读到了。
    但人总是记着历史的,关于桃花溪水的特殊习俗,不仅没有随之消失,反而愈发受欢迎了——
    「昨天没伏进去,今天不知能不能行。」赖宝岚叹气,「中秋月老撒桃花,你和容姑又肯赏脸,伏案的凑足八位,应该会更灵验些。」
    围在案边的女孩们神情严肃,连交头接耳都不敢,只有容姺不太耐烦。
    陆均荷半抱着容姺,对赖宝岚点头,「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赖宝岚看看日头,估计了一下时间,然后和陆均荷解释道:「中秋戊时,伏在桌上睡觉,桃花娘子便会把你带到桃花源里去。周围的人见你开始嘟囔桃花的事情,就知道你伏进去了。」
    「扑——」容姺没忍住笑。
    「然后呢?」陆均荷掐了容姺一把,「桃花娘子会告诉我,谁是我的如意郎君吗?」
    「不是。」另一位姑娘替赖花主回答,「你伏进去之后,我们就逐个问你花期。要是看见桃花开得好,那就是有段好姻缘,要是开得不好,那就还要等下一年。」
    「灵吗?」陆均荷好奇地问。
    同桌另外一位姑娘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郑重其事地向她点头,「庆芳当年伏的桃花枯败,遇到俊气男子也嫁了,结果是个赌棍……」
    「素勤也是。」赖宝岚接话道,「伏过以后说看到了果子,以为自己要发达了,谁都瞧不上。那年提亲的后生,到现在都是人才,而素勤还是个老虔婆……后来也见不到桃花了。」
    女孩儿最爱八卦,更何况赖宝岚还是抛头露面的歌女,全城的消息都得过一趟她的耳朵。七个人叽叽喳喳,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才由花主敲了敲花钟,按头让各位安静地趴在小桌上,等待桃花娘子到来。
    然而桃溪城到底有没有「桃花娘子」呢,这些人只有容姺心里有数。
    那位从女人心愿中生出的桃花妖怪,从化形伊始便是个轻盈高挑的小白脸,有些女相,却是个实打实的后生。
    这位自称姓陶、自名玄都的小妖怪,故意散布了伏花的传闻。姑娘有个心愿,他便可以在睡梦中一亲芳泽,偷些灵气自行修炼。
    姻缘神仙最受女儿家欢迎,信的人对了以后,他居然还真的学会了预知花期。
    不过玄都没什么志向,不想成仙也不想变人,也就一直借着伏花的名义,老老实实地做一个谋魂不害命的邪仙,和容姺其实也算井水不犯河水。然而这人倒霉,功力渐长,偷的灵气也渐多,偏偏还遇上了位病弱的少女……
    玄都没想过害人性命,女娃忽然变了脸色,他比谁都害怕。更吓人的是,到了第二天,桃林里居然莫名其妙长出了一颗榕树。狠绝的榕藤绞杀了大半桃树,坏了玄都大半辈子的修行,几乎害得他功力尽失。
    然后树下走出一位人美心毒的老妖破,踩着他的真身,威胁他把桃林挪了地方。
    那次之后,玄都就学乖了,近百年间一直好好修炼,再不敢招惹人间之事。直到昨日在赖宝岚家里见到了陆均荷,他才动了一点别的心思。
    毕竟,这只有道行的精怪功力不浅,又是狐狸变的小姑娘,活了万岁的妖仙也管不到他。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谁不想占个便宜、一把挺过修行的瓶颈期呢?
    于是他一早就守在了赖宝岚家里,等着姑娘们伏案。桃花林在一片真真假假的幻地当中,只有睡着的时候可以进入。陆均荷刚一入睡,玄都便抱起她的梦神放到桃花树下——
    一转眼却不见了。
    玄都心里一惊,暗骂狐狸精太难琢磨,正要到处寻找,肩上却被人拍了一下。
    不好。
    他缓缓转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目。上挑的峨眉似乎写着轻蔑,六瓣梅花的嘴唇又像在说情话。眉心叁道火红的花钿百年未变,玄都一眼便认出了这张噩梦里常见的可憎面容。
    「在找本座吗?」
    容姺笑眯眯地向他歪头。
    —
    上一次被容姺抓住,自己是怎么逃的来着?
    玄都甚至不敢回忆,闭着眼睛叹口气,走到容姺身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了两滴眼泪,向容姺说完了前因后果,「——玄都想抓的,真的只是那只狐狸而已。」
    桃花妖刚定型时,算是标准的文弱书生长相。近几年的女孩儿偏爱英雄,他这管桃花的妖精,也在小白脸皮相下长了许多肌肉来。
    一身白色的戏装,胸前解了两颗扣子,跪在容姺身边,刚好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你也没做错事,我可没得罚你。」容姺一下看出了玄都的意图,笑着摇摇头,「你且把衣服先穿好吧。」
    给了准信不罚,玄都松了口气。
    只不过,都做到这份上了,容姺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也确实有些不服气。
    谁不知道这老不死的地仙艳名在外,城隍巡街都要特地绕路来桃溪喝茶。桃花河水养的人,谁对谁有些心思,他玄都可是一清二楚,不知道多少红线最后系在了这位身上。光是眼下当时,心里记挂着这位的妖精人类,一只手也数不过来。
    「也是您来得晚,不是刚出世时就撞见我。」玄都不自觉地嘟囔出了自己的埋怨。
    容姺听清了他的话,却理不清他的意思,「你说什么?」转身拉他起来,压在一边的桃花树上。
    两人的身子靠得很近,鼻尖贴着鼻尖,呼出的热气几乎可以冲到对方脸上。
    玄都被她这样一吓,嘴巴一下失了把关,该说的不该说都一股脑倒出来了:「这不对吗?云豹是化形时捡的,狐狸是亲自重塑的肉身。贺员外的两位公子,一个从小看着长大,另一个也是在童年时候有些交情……」
    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甚至连蚊子都比不过,「……您不就爱养情人吗?」
    但是这嘴贱的桃花妖,依然不要命地说完了。
    「假的。」容姺把他放开,盘腿坐在一边的树下,「我不是睡过你吗?」
    这不是刚好戳人痒处了吗?
    当年容姺威胁他挪窝,自大的桃妖和她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冲突。可正如独木成林的榕树绞死了周围的树木一样,玄都不过受她一个咒语,便差点变成了槁木死灰。
    容姺将他视为同类,根本没有杀他的愿望。不小心过了度,自然也承担了帮他养伤的义务。桃林日月更替与人间不同,两人朝夕相处数月,等玄都恢复精神,有些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或许是她独身太久,所以要求不高,又或者是体谅自己身体刚好,说话也宽慰,当时给的评价,怎么说也不算太差。
    可是等玄都乖乖挪了位置,容姺却像完全不认识玄都这么一位似的,再也没和他见过面。
    「我不是睡过你吗?」
    呸!亏她还记得。
    不过容姺并不知道玄都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下一句话依然锤在了玄都的痛处:「本座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和多少位一同修过彭祖秘术。讨喜的恋人毕竟难得,做过就忘了的却有不少,这怎么算?总是偏颇的。」
    话音刚落,玄都便坐到了她身边,双手捧着刚摘的桃花花瓣,吹了她一脸。
    「呸——」容姺猛地被花瓣糊脸,闭着眼睛扭头把肩上的花瓣拍掉,「你做什么——」
    容姺正要发作,却看到玄都本来故意拉下的衣领,已经自然大敞。健康的身体最是诱惑,更何况热气还蒸出了醉人的花香。
    「你再乱来,我可不介意让你再伤一回。」
    容姺喉头发紧,舔了两下嘴唇,躲着目光伸手帮他整理领口。刚碰到了衣领,手腕却被玄都紧紧抓住。她一下失了力气,任玄都牵着自己的手,从衣领挪到了他胸前。手掌也被摊开,正好盖在了玄都的胸口,贴合那对饱满的弧度。
    隔着薄薄的衣料,手掌下是一颗跳动的心脏。玄都的身体比她的手凉,逼出的桃花气味,好像也能从她的指尖送到鼻尖。
    容姺忽然意识到了失态,抽回自己的手——她没注意,自己的手掌依然保留了他胸口的形状——有些生气地起身。
    「你在做什么——」
    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等。」
    玄都在她背后喊道。
    胆大包天的桃花妖上前一步,再次攥紧容姺的手腕,将她的身体扭过来。四目相对,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玄都的唇便按上了她的鼻尖。
    握紧的手腕转而十指相扣,玄都的舌头在容姺嘴唇边缘打转,在她意识到之前,先一步撬开了雪白的牙齿,小心翼翼地牵上她口中的软贝。
    漫天的花瓣从他们头顶落下,正好有几枚卡在了玄都的锁骨处。
    容姺顺势搂上玄都的腰,先一步将人推到了一边的树上。桃花味苦,不知道玄都尝起来,又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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