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几乎疯狂的马长老,我露出坦然的笑容,问:“那天晚上,你睡的很早,第二天你又跟着昆仑派道士走了,关于这些村民们杀死你父亲后做的事情,你一无所知,对吗?”
    马长老不屑的回答:“知道又如何?只会更加难过。”
    我说:“你又不曾知道,怎能如此确定?”
    马长老的脸色变的有些惊讶,我抓住他的手臂,朝门外走去,来到这个山村中,马长老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可随即,又浮现出丝仇恨的目光。
    虽然杀死了村子里所有的人,但他依然放不下那件事情。
    在街道上,一名村民抱着小时候的马长老,匆匆走过,我急忙跟上,发现他把马长老抱进了一间屋子里,将他安置在了床上。
    马长老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更是冰冷无比。
    安置好他之后,那名村民叹了口气,摸摸孩子的额头,道:“早点休息吧,你爸爸只是睡着了,明天就回来。”
    那名村民把被子给马长老盖好,起身离开,我们也跟了出去,来到村子中央的一片空场地上,已经聚集了大群的村民。
    一名类似于村长的老者,正在指责瘦猴子,用手敲着他的脑袋,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怎么能利用马大叔的善良,去害死他呢?你不知道他婆媳怎么死的?就是为了救咱们村张寡妇家的孩子啊。”
    一个女人开始哭哭啼啼,应该是张寡妇。
    高大男走到瘦猴子身旁,用力扇了他一巴掌:“你个王八犊子,心给狗给啃了?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老者急忙拉住了他,原先的提议者也叹了口气,指责瘦猴子,其他村民也在戳他的脊梁骨。
    瘦猴子给众人跪下,一边掌掴自己,一边忏悔道:“我不该那么混蛋,是我错了,但我当时真的想活,现在就算打死我,也无济于事啊,不对吗。”
    高大男一脚把他踹翻,瘦猴子爬起来,用膝盖走到高大男身旁:“我是混账,打我能出气,你就打我吧,我当时被活下去的欲1望冲昏了头,我不该牺牲马大叔,我愿意受到惩罚,怎样都行。”
    高大男又打了他几下,村长唉声叹气:“造孽啊,造孽,马大叔对咱们那么好,结果却…哎,算了算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商量下,他儿子该怎么办吧。”
    瘦猴子说:“我愿意养马大叔儿子,无论多苦,我也要把他拉扯长大。”
    高大男哼了声:“你先顾住你自己吃喝吧,要不给张寡妇?”
    高大男说这话时,看了看老者,老者捋了下山羊胡,眯着眼睛,道:“这孩子命苦啊,他父母真是好人,咱们不能对不起他父母,咱们村太穷了,搁谁家,他都填不饱肚子,更别提上学读书,做不成文化人,就要一辈子在山沟里当农民,不如这样吧,咱们明天多给昆仑派的道士些好处,让他们收留了孩子,怎样?”
    高大男两手一拍,道:“好主意啊村长,那些昆仑派道士出场一次,收费就很高,而且,别看这几年斗牛鬼蛇神的,总有一天,这些高人还会被当爷供奉,孩子跟着昆仑派道士,特殊时期不怕挨斗,扛过了特殊时期,又一身吃香本领,可不用跟咱们似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受罪。”
    “对啊,马大叔做了一辈子好人,咱们可千万不能亏待他孩子。”
    “我也觉得这条路不错,如果当了农民,真的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明天需要多少好处,尽管说,我们乡亲们来凑,一定不能让孩子跟咱们似的受这份罪了。”
    最后,大家共同决定,明天昆仑山道士来了之后,和他们商量,把孩子交给他们,至于好处,在村民们可以接受范围内,只管开口。
    村民们散去后,马长老依然静静的站在空地中央,他的脸色不再那么阴沉,双眼也不再那么仇恨。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错了,他们并不是嫌你留在村子里累赘,才把你送给昆仑派道士,而是希望你能比他们过的更好啊。”
    马长老抬起头,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我,道:“只是一面之词而已,又岂能真信?”
    我苦笑了下,知道马长老只是嘴硬,他那颗黑暗的心,已经被注进了一道光明。
    竖日,昆仑派来了三名道士,设坛驱邪自然不必多讲,村民们按照约定,给他们了许多粮食。
    在那个年代,啥东西都没有粮食珍贵,昆仑派道士临走时,村长又提议,让他们收留下村子中的孤儿,否则怕孩子养不活,得死。
    带头那名昆仑派道士立刻反驳道:“那可不行,要是谁家孩子养不活都丢给俺们,昆仑派岂不成孤儿收容所了吗?”
    其他两名道士也点了点头。
    村长又苦苦哀求了许久,道士死活不同意,最后,村长直接给道士们跪了下去,其他村民见状,也纷纷跪了下去。
    村长哭着说:“你们要多少好处,只管开口,砸锅卖铁,也给凑齐,一定要救这个孩子,因为他父母,都是好人,好人,要有好报啊。”
    见村民们这样,昆仑派道士犯了难,最后经过商量,在村长拿出三百块钱,一担白面的前提下,才同意收留。
    这在当时,是全村人的财产总和,但为了让好人有好报,这些村民们,无怨无悔。
    在把孩子送走时,每家每户都送了些东西,比如糖果啊,馒头啊之类的,瘦猴子更拼,他把家里唯一耕地的牛给杀了,弄了一大锅牛肉,装进袋子里,悄悄交给昆仑派道士,让他们在路上给孩子吃。
    那个年代,人们全都吃不饱饭,可想而知糖果有多么难搞到,至于那头牛,几乎是瘦猴子的命,为了让孩子路上有个口福,他毫不犹豫给宰了。
    村民们,为了不让孩子受罪,尊严,金钱,财产,全都可以舍弃,因为他们坚信着,好人该有好报。
    马长老看着那些道士,把童年时的自己带走,眼圈已经开始泛红,跟着,画面跳到了村民们给马大叔准备葬礼,无论是棺材,气场,还是别的东西,在当时条件下,绝对是这个村子所能承受最好的仪式。
    然后,身旁的一切变的模糊起来,似乎在打碎了重新组建,当再次清晰时,依然是这个村子,只不过多了一个流浪汉,而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马长老。
    马长老悄悄在村子里布下了阵法,又下了诅咒,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瘦猴子,虽然过了十几年,但他的大概轮廓,我依然认得。
    瘦猴子中招后的第二天,就全身上下开始腐烂生疮,流出了许多浓水,特别的凄惨恶心,他找来医生,被建议去医院检查下,当时已经过了特殊时期,农民们的生活也变好了,瘦猴子去了趟医院,可什么都没查出来。
    瘦猴子的情况在剧烈恶化,村长和其他人来看望了他几次,之后,村长提到:“会不会是中邪了?”
    其他村民道:“有这种可能,要不叫些懂行的问问呗?”
    于是,村长托人,找了个附近的道士,那道士来一看,立刻认出是昆仑山下的诅咒,称自己解不开,需要找昆仑山的道士。
    听说是昆仑山的诅咒,瘦猴子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村长把那个道士送走后,折了回来,说:“你也猜到了吧?一定是那孩子回来了,你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爹,他心里恨你啊。”
    瘦猴子点点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杀了马大叔,也罢也罢,既然它要我的命,我给他便是,其实我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村长问:“不去昆仑山找道士来解决吗?”
    瘦猴子否决道:“不能去叫,如果查到是那个孩子,他会受到惩罚的,他好不容易学成了手艺,不能因为我毁了前程,非但不能去昆仑山找道士帮忙,还得给刚才那个道士钱,封住他的嘴巴。”
    就这样,瘦猴子拒绝在医院治疗,回到家里等死,三天后,瘦猴子便化成了一滩血水,他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但他的心,却没有半点的怨恨。
    跟着,其他村民也出现了类似情况,村民们开始互相猜测,是不是被马大叔孩子报复了。
    村民们的议论声中,大都是对马大叔的愧疚,称那日该抓阄出去,把马大叔那么好的人牺牲了,却没人上前阻止,真是心中过意不去,如果真是马大叔儿子回来了,命给他拿去便是。
    短短几日,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但他们似乎形成了某种不成文的约定那般,没有任何人,提议去找道士帮忙。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真是马大叔儿子所为,找来道士,马大叔儿子可能会受到伤害。
    与其那样,倒不如自己来承担这一切的痛苦。
    正如他们当日送走马大叔儿子那样,他们愿意为这个孩子,付出任何东西,尊严,金钱,包括生命。
    不仅是对于马大叔的愧疚,而是因为马大叔和他妻子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
    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痛苦死去,直到最后一个化成了摊血水后,我双手扶着马长老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他们也许犯过错,但他们后悔了,也改过了,他们为你付出了所有,因为你是好人的孩子,好人,该有好报。”
    我继续说道:“你问我什么是光明,什么是希望,这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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