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客栈之后,我就加快脚程朝松溪县走去。大约又走了半天的路程,路开始由小路变成大道。途中遇到一批南下采货的商人恰巧也要经过松溪县,我便询问他们是否方便捎我一起。
    被我询问的男子朗声答道:“小兄弟,我只是个当差的,捎人这种事情还是要问一下我们东家。不过小兄弟你放心,我们东家素来性子豪爽,捎上你一段路定是可以的。”
    我听了这话是有可商量余地,连忙抱拳致谢。俗话说得好,蛇鼠一窝,龙虎扎堆。观这马队当差的各个目光磊落,心胸宽广不以貌取人,想必他们东家一定不是一个难相处的。
    我站在原地等消息,不一会儿就听到马队的另一边传来了个洪亮的男声:“如今世道不易,咱能帮上一把就帮上一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声辨人,这东家果然是一个豪爽脾气。随着人越来越近,两人走到我近前,一名就是我先前询问是不是可以蹭车的男子,先前见过。
    我将目光移到他身边一名中年男子身上,只见该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好一幅刚正正派的长相。
    那先前替我询问东家的男子此时介绍起来:“东家,这就是与我们顺路的,名叫程墨。”
    又转向我:“这就是我们东家!”
    那东家面相磊落,脸上一片丝毫不设防的推心置腹,叫人看了心生好感,可像这种走惯江湖的油条子一双眼睛看似忠厚老实容易相信人,实际上却黑白分明,看人时一瞟就能辨出你是人是鬼。
    他不着痕迹的观察了我一眼,这才笑着说:“看小兄弟你面相饱和,气度不凡,不是坏心眼的糟杂,我赵勇平素好结交朋友,如今我们碰上也是缘分,捎上你一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人如此干脆,倒叫我大喜过望,连忙抱拳致谢。
    “我叫赵勇,这手下兄弟都尊称我一声东家,我年长于你,你可叫我一声赵大哥。”
    我忙拱手尊称一句:“赵大哥。”
    那赵勇应了,接着说:“我有一子,名赵奕欢,我父子二人一辆马车,空间尚且宽裕,程兄弟你就跟我们父子一辆马车。”说完他就发声喊到:“奕欢!奕欢!”
    只听到旁边芦苇荡里面一个脆生生的男童高声应了:“来了来了!爹,我在这呢!”然后那密密麻麻的芦苇忽然被人拨开一条路来,一个小孩子从里面趟了出来。
    这小孩大约有十一、二岁。又黑又胖的小脸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子,浓浓的眉毛下闪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挺神气地转来转去,似乎刚刚去哪里玩了,此时头发乱糟糟的。
    那小孩子一溜烟儿的跑到他父亲面前,一双眼睛做出乖巧的模样站定,脆声脆气的喊了声:“父亲。”一双机灵的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已经打量起我来了。
    赵勇见他来了,半叱骂半怜爱的骂了一句:“整天钻来钻去像什么样子!还不将你这头发侍弄一下,乱糟糟的丢人现眼!”
    那男童讨好的笑了笑,飞快的用手将头发捋顺,周围的或站着或坐着的人都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那男童也咧开嘴巴笑的开心看周围人反应似乎这男童被赵勇教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赵勇似乎也拿他没办法,笑骂道:“嬉皮笑脸!过来认一下,这是你程叔叔,这段路你程叔叔与我们一道。”
    那男童一听此话,一双圆圆的眼睛一转就看向我,甜甜的叫了声:“程叔叔。”见我眉目含笑,面相颇善,又缠着我问:“程叔叔你这身衣服好生奇怪,似乎跟我身边各位叔叔的衣服不一样。”
    我见这男童机灵活泛,长的一副福娃娃样,心里喜欢的紧,便蹲下认真答他:“我这身是改的道袍,自然跟你父亲以及各位叔伯衣裳不一样。”
    那赵勇听了这话,了然道:“程兄弟竟然是修行中人,怪不得我瞧着你这通身气派不似常人。”
    那男童一听我是捉鬼的,脸上表情立马兴奋起来:“程叔叔你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捉妖的道士吗?那你一定见识过很多鬼吧!能不能带奕欢也瞧瞧!”
    我面色为难,我虽是道士,却是那走阴的道士,非那专门捉妖的道长。可这跟孩子解释,一时半会还真解释不清。
    那赵勇虽长相粗犷,一副张飞模样,可没想到却是心细如发之人,此时见我面有难色,便出声道:“胡闹,这等脏东西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说见就见的!”
    那赵奕欢被他父亲一说,脑袋顿时耷拉起来,面露沮丧答了句:“哦。”
    这小孩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又颇为机灵懂礼数,先前询问我身份,他父亲做来自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可用他一个孩童的嘴说来却只让人觉得这小孩子聪明。
    这小孩子鬼灵精的很,但眉心不知怎的萦绕着一股黑气,正好他父亲帮了我一次,我也尽力帮他把灾挡上一挡。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避鬼符折好用红绳串了给他:“小鬼自是不能让你见的,但叔叔可以给你送样东西,这东西可以让你辟邪驱鬼,保平安的。”
    那赵奕欢拿着我给的符,左看右看,新奇的很,后将这符妥善的挂在了脖子上,立正站好脆声向我道谢。
    没多久,赵勇招呼一伙人启程了,一顿收拾东西的忙乱,大家都齐整好上了马车,那赵奕欢牵着我走到他们父子俩的马车。上了马车,他便拖着我的手臂让我讲那些奇闻异事,赵勇在一旁含笑的看着我俩,也玩笑着劝道:“程兄弟你就跟这泼猴说说吧,否则这一路他那屁股就跟坐不稳似的磨着你无端端惹了心烦。”
    我对这机灵活泼的小鬼颇为喜欢,便挑着一些能讲的给他说了,听得他时而瞪大眼睛,时而捂住嘴巴,引得我谈性也浓了不少。
    这一路说他们父子一路听,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赵勇下去交代他那些弟兄支锅煮饭,那赵奕欢见他父亲下去了,便也左瞟右瞟一溜烟跑下去了,待我下车来,他已经抱着锅碗瓢盆跟着他父亲手下的叔叔伯伯吵吵闹闹的去湖边了。赵奕欢那些叔叔伯伯逗弄他,被他三言两语哄的哈哈大笑,我不禁也被这气氛感染的露出三分笑意,这赵奕欢实在是一个招长辈喜欢的孩子。
    赵勇和另外几个人散落坐在火堆旁说着一些闲话,看到我下来了,赵勇热情的招呼我过去烤火。
    “程兄弟,你刚刚在车上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世上真的存在鬼这种东西吗?”赵勇问我。
    “鬼怪这种东西,其实有的时候还没有恶人可怕,世上大多数鬼都是不害人的,地府的规章制度可比我们人间的条条框框要严厉的多!”我边烤火边回答赵勇的话。
    赵勇听了我的话陷入了沉思,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就比如我,到现在为止,我遭受的这么多波折多半是人为的,少数几件被鬼损害基本都是我插足了它们的生活,否则它们是丝毫不愿意耗费自身阴力来搭理我的。
    “东家!东家!不好了!奕欢掉水里了!”突然一个男人急冲冲的跑过来,赵勇听了这话,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急怒:“什么!奕欢怎么会掉水里去?”说完他就跟着那个男人急匆匆的过去了。
    我一听,也连忙跟过去,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掉水里。相处了这么小半天,奕欢那孩子虽然贪玩了点,但是分寸还是有的,况且,我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一轮明月,光线很足,也不可能因为看不清踏入水里。我猜测来猜测去,最后肯定这赵奕欢落水多半与他眉间黑气有关,难道他的灾指的就是水灾!
    这世上每个人生下来都会经历一场大灾,一般都会应在婴儿到幼儿这段时间,若是闯过去了,那算是落子娘娘放了你一马,若是熬不过去,那便是早夭的命格。
    来到他们打水的河边,一群人焦急的站在岸上垂头顿足,而会水性的人早已下了水,赵勇站在河岸边,焦虑担忧交替在这个汉子的脸上出现,使他看起来一下子脆弱了不少,跟白天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他身边是刚刚报信的那个男人,此时他正一脸懊恼的说着什么。
    “奕欢一掉水里,我们这些人会水性的连忙都跳下去了,按说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下水去找,奕欢又是才掉下去的,就算不能马上捞下来,也不可能瞬间连人都看不见啊!这情景倒像是奕欢被什么东西给拖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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