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节
    眼见吴明侃侃而谈,下方众人,甚至是呼延海都听得聚精会神,轩辕灵不由大为心安。心下就在想:“如果达哥来主持守城,虽然也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众人只会盲目服从,根本不会问为什么。吴大哥则就事论事,剖析分明,风格上要沉稳得多。至少在座诸位,每个人都明白敌我态势,对他的命令是听从而不是盲从。这样,更方便群策群力。如果现在的吴大哥能回到五年前,那自己的悲剧,自己一家的悲剧也能避免吧。”
    吴明站在那里不急不缓的讲着,轩辕灵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心下则是五味杂陈,魂游天外。
    她正满脑子糨糊,呼延海突的站起来问道:“如此说来,我方没有丝毫胜机了?”
    吴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胜机自然是有……”
    他话还未落音,呼延海接着道:“敢问将军,胜机何在?”
    “用兵之道,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敌军远道而来,我军背城一战,已呈哀兵之势,天时尽入我手。而城高之险,则为地利。”
    吴明目光扫了众人一眼,笑了笑接着道:“都城守卫战,对守军来说,都是背水一战。一旦城破,多是国破家亡的结局。所以但凡国都城守卫战,多有投降一说,但我遍观诸君,却只有昂然战意,只要上下一心,何愁大敌不破?这才是最可贵的人和。”
    他如此一说,下方众人“嗡”的一声,议论纷纷。所有人都不由挺起了胸膛,仿佛人人都是济世功臣一般。但呼延海则知道,这里的官员之所以死抗到底,却与难颜达多年的准备分不开的。他们大多是兰宁生人,还有一部分则出身自效忠兰宁的小部落,且是身份卑微之辈。一旦西蒙灭国,其身份地位必然不保,如此一来,不死战到底才怪。只是这话却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他皱着眉头继续道:“诚如将军所言,但你也别忘了,我军粮草不继,如果对方来个围而不攻,又待如何?”
    双方一拉一唱,渐渐朝正题逼近。吴明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道:“两点,一为自救,一为求救。”
    他扫了呼延海和轩辕灵一眼,继续淡淡的道:“所谓求救,自然是向西北,甚至是西地楼居请求援军,就算不能一举破敌,但至少能让对方分兵他顾,有所顾忌。”
    这正是呼延海希望的。只是吴明提出来,他倒没什么异常,仍是大剌剌的坐在那里,似乎毫无所觉。轩辕灵则有些不自然的垂下了眼睑,躲开了吴明的目光。吴明继续道:“所谓自救,自然是我刚才说的以攻为守,寻找破敌良策了。”
    说来说去,又回到原点上了,刚才众人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不觉转过了话题。这次却没那么好糊弄。呼延海皱了皱眉,正待说些什么。倭赫雷站起来行了一礼道:“难道吴将军想带我们出去大杀一场么?那敢情好,我倭赫雷第一个赞成……”他一说完,撸衣提裤,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他在开口之前行了一礼,而且言语之中也是大为恭敬,显然对吴明大为折服。吴明笑了笑道:“到时候自然要劳烦倭赫雷将军的。”
    他深吸一口气,突地宏声道:“各位可知,东蒙远道而来,最大的弱点是什么?”见众人面面相觑,他继续大声道:“那就是粮草!我军粮草不继,他们远道而来,四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更不是个小数目,只要能断了他们粮草,短时间内,定难再行凑措。而日泽拉离兰宁,就算快马奔驰也要近二十天,粮车牲畜速度更是不及,就算能够凑齐,也来不及再输送过来,这才是我们的取胜之机。”
    粮草是大军命脉,台本殊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等道理,肯定看管极严。要想在四十万大军中烧掉对方粮草,谈何容易?所以要动手脚,还得从内部想办法。兰宁在东蒙大军里自然也有探子,但这些探子只是个别的,私下通风报信倒还可以,要想在重重护卫下放火烧粮,那肯定力有未逮,纯属找死了。
    放火烧粮之事,人少了肯定不行。人多了又安插不进去,也容易引起敌人警惕。所以这放火的一部分人,不但要有一定数量,还需要精。轩辕灵和吴明相见之初,就向他大倒苦水。而黑甲军内哄一幕,则是吴明自导自演的一个把戏而已。只是为了逼真,开始并没让左忧知晓。就是怕知道的人多了,被隐藏在兰宁的探子看出破绽,如此一来,被吴明“清除”出去的几百个黑甲军,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因势利导,扼杀可能于萌芽。一个有全局观的将军,自然不能等事情发生了才去救火,而需防患于未然。黑甲军是李源一手带出来的,对他肯定有感情。而吴明和李源,两人阴差阳错之下,已由至交好友走到了对立面。当吴明写信给那颜达,偷袭李源时,吴明固然昧下了最后的一点良心,同时也认识到了黑甲军里的内部隐患,所以才有了他主动撵人这一幕。当时是有一部分士兵想要离开兰宁去找李源,但远没几百人,仅仅几十人而已。这些人大多是李家旁系,和李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吴明却一个没放,全部私下关起来了,就等战事结束再做定夺。而前去“投靠”李忠的几百人,则是精挑细选的心腹。至于那李松,确有其人,只不过真人被吴明扣了下来,现在是周吉假扮而已。
    “势强用正,势弱用奇。”吴明不由想起《行军策二十四问》上的一句话了,而祝玉龙也曾苦口婆心的劝诫他:“行险之术,可一而不可在。兵家之争,势弱用奇。如果一味取巧,那就不是兵家了,而是赌徒,如果一味靠赌,早晚得输得精光,自己身死是小,但千万将士何辜?”经历过的战事越多,吴明对上述观点更是深以为然。只是西征伊始,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中路却是势力最弱的一路,就决定了吴明只能行险,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朗声道:“如今敌强我弱,困守待援不行,正面一决也不行,所谓打蛇打七寸,势弱用奇,只能在敌人的粮草上做文章了。”
    “势弱用奇”,“奇”之所以为奇,就在于出人意料,想人所不能想。第一汉宁之战,南汉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李铁会在战书下达后,全军压上,差点吃个大亏。在这里,李铁就是打破人的常规思维,也算用奇。
    双汇城下,众人都将暗道看成南汉偷袭双汇的一大利器,所以守城方早早把土石把通道从里面堵死,如此一来,攻方自然没法从暗道攻进城内,守方也对里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以至让吴明钻了空子,埋下**,结果一举破城。
    而在青庭草原上,吴明示敌以弱,引诱姜环出击。姜环将计就计,在他即将和波斯见面的前一夜,用狼牙军突袭,差点让他功亏一溃。幸得艾丝特命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这里,姜环所作所为,仍是一个奇字,大出吴明意料之外。
    敌人四十万大军,气势汹涌,只能断其粮道,毁其辎重,才能一举破敌。干比噶草原以西,草地贫瘠,这对兰宁来说,固然是个灾难,加剧了粮草危机。但万事有利也有弊,这等贫瘠的草原,变相于坚壁清野。对攻城方来说,人吃的粮食和肉类需要准备,牲畜用的粮草也要需从后方运来,这就变相的增加了后勤负担,对于兰宁来说,就是个机会。
    吴明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完全进入了状态。他站在上面口若悬河,旁若无人。尽管轩辕灵事先已和他沟通过,知道大致思路,但此时听吴明说来,仍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她都这么想了,其余众人第一次听这计划,更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尽管此计听起来仍有些虚妄,但对于现今的兰宁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听到后来,有人已开始七嘴八舌的提出建议或疑问,帮忙完善了。
    “阴险啊。”
    现在就算是呼延海,也大为感叹。如果此计真的能行,不但兰宁之围可解,东蒙几十万围城大军,恐得死伤惨重。常听人言吴明“仁义无双”,没想到竟能想出这等点子,看来传言着实有误。如果将来和吴明对上,又当如何是好?一时间,呼延海心情更是复杂。
    这时倭赫雷站起来大声道:“好,就这么干,吴将军,我听你的。”旁人纷纷附和。吴明看着摩拳擦掌的众人,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心下却有些不安。自己虽说得面面俱到,但战场上瞬息万变,终究有些一相情愿了。这个计划,自然还需查漏补缺。只是如今士气高昂,他自然不会去泼众人冷水。
    先就这样吧,至少能给人希望。他默默的想着。
    在吴明心下忐忑的时候,轩辕灵也松了口气。这个计划最初是她提出来的,因为不懂军事,所以始终觉得有些异想天开,见吴明说服了众人,她也有些高兴。毕竟,这个点子至少起到了激励士气的作用,就凭这一点,也不算白忙活。
    会议结束,众人纷纷告辞。轩辕灵和呼延海仍是安坐不动,等屋里仅剩三人的时候,轩辕灵才微笑道:“吴将军,看来,我们第一步已成功了。”
    吴明皱了皱眉道:“也别高兴太早,要是台本殊得不到这消息怎么办?”
    轩辕灵还没回答,呼延海已冷笑着接口:“放心吧,两府十六司里面,定有对方的高级内应。否则敌人怎可能对我们的前线布置了若指掌,我呼延海吃了这么多亏,要是还没这点判断力,那这一大把年纪可真是白瞎了。我等刚才所议太过心惊,定有人会迫不及待的传于台本殊知晓的。”
    见他如此笃定,吴明也不好再说什么,接着道:“就算打草惊蛇,台本殊就范。但黑甲军要想混水摸鱼,仍有许多风险,变数太多。”
    呼延海道:“所以,就需要我们和援军,在正面和侧面给对方足够压力了。”说到这里,他语气中也有些不满:“吴将军,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试下怎么行,我们也确实没其他法子可想。”
    吴明道:“也只能如此了。”他站了起来,转头对轩辕灵道:“敢问娘娘,毒龙胆的事怎么样了?”
    算算时间,野风狂的毒龙胆早该到了,吴明担心大军封城,运送出现意外。好在轩辕灵答道:“放心,毒龙胆已到手。敌人军队虽多,却难不到楼居的苍鹰,这东西昨天就空运到了。现在顾医生正全力配药,相信过不了几天,陛下就会清醒过来。”
    吴明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只有那颜达无恙,兰宁才有和日泽拉叫板的底气。否则就算这次击退了对方围城大军,也很可能被台本殊再次带兵打回来的。
    接下来的事,就看台本殊反应了。他深吸口气,淡淡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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