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祝希尧,撕茶包的动作微微一顿,说:“是一个诗人的纪录片,诗人叫余秀华。”
    ”余秀华?“鹿小小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恍然大悟:“是不是写那个《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诗人?”
    祝希尧点点头,用镊子把茶包放进杯里,边冲泡着热水,和她们解释:“是一位才华横溢,也敢于表达的女诗人,但是身有残疾。和她的诗歌一样出名的,是她对爱情的追求。”
    他说完,夹起茶杯放到两位小姑娘面前,问:“要看这个吗?”
    鹿小小转头,询问地看向文棉。
    文棉握着遥控器的手,微微有一些紧。
    才华横溢……女诗人……
    残疾……
    所有的这些字眼,听起来似乎与分明她不太相同,却不可抑制地,让她有种强烈的共鸣感。
    “看这个吧。”她轻声说着,点了播放键。
    屏幕上缓缓拉黑黑色的帷幕,白色的小字伴着磕磕绊绊的声音,一同出现:
    反正是绚烂,反正是到来
    反正是背负慢慢凋残的孤独:耀眼的孤独
    义无反顾的孤独(注*
    电影,开始了。
    祝希尧说的没错,这却是是一部纪录片。
    可情节跌宕,却像是一部电影一样。
    只不过,电影的主角真是存在着,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演绎着一模一样的人生。
    “你觉得自己通过写作、诗歌获得的这些奖项,都没有意义。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有意义的?”
    “对我来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我觉得,这才是有意义的事。”(注*
    电影轻轻缓缓地放着,房间里没有人说话。
    文棉和祝希尧看的都很认真。
    就连中途鹿小小出去接电话了都不知道。
    *
    等到电影放完,天已经完全黑了。
    房间里,电视的荧幕变成了唯一的光源。
    鹿小小还没有回来。
    文棉看着片尾,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影片结束,她好像才明白了,那一句“反正是背负慢慢凋残地孤独”是什么意思。
    难怪,大家又说她的病是孤独症。
    没有人理解、也无可诉说……不敢想也不敢承认的情感。
    这些年以来,深埋在心底,对贺怀的情感。
    在这一刻,如同滚滚的洪水,带着没顶的气势,滔滔地向她滚来。
    恍惚间,荧幕里的女人,在采访时说过的话,又回到了她的脑海。
    “我的痛苦是源于对于他的爱。爱而不得,这是我痛苦的根源所在。”
    “我之所以得不到,可能只是因为我残疾,长得不够好看。”
    “所以他喜欢,却不爱我。”
    坐在榻榻米上的姑娘,眼睛一刻也不停地望着屏幕。
    等到眼睛酸了、红了……
    房间忽然“啪”的一声,亮了起来。
    循着声音看去,祝希尧的手指还停在灯触开关上。
    “希尧哥……”文棉轻声叫他的名字:“你有喜欢的人吗?”
    男生走到她身侧,在鹿小小的位置坐下。转头问她:“棉棉有喜欢的人了?”
    文棉捏着遥控器的手紧了紧。
    指间恰好按到了音量键上,电视的音量飞速地减小。
    顿时,整个房间都失了声。
    “可是,我生病了。”文棉小声地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和胸口:“这里……这里,都有问题。有问题,就不会被爱。”
    男生的气息忽然靠近了。
    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带着男生特有的温润。
    是和师哥完全不同的,细腻的感觉。
    可文棉却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念着他。
    想念他粗粝的、带着茧子的指肚……
    想念他一身古龙的香水都遮不住的烟草味道。
    可是,自从上午不欢而散的通话,贺怀就再也没有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棉棉……”祝希尧在她耳边缓声开口。
    可是,剩下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
    因为,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
    鹿小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棉棉和希尧在里面看电影呢,不知道有没有看完,你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说到一半,一只脚才刚迈近门槛的小丫头,忽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们在干什么?对不起!打扰了!”
    说着,就要往后退。
    下一秒,门却被大力地推开。
    而那个刚才还在文棉脑袋里思来想去、挥之不去的人,就正正好,出现在了门口。
    男人还穿着和早上的那件衣服。
    下颌的胡须已经又冒出一层,眼底的乌青也比上午更要严重了。
    此时,那双向来慵懒而不羁的眼睛,正看着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
    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第二十六章 是因为……爱情?……
    “祝希尧。你给我滚出来。”
    贺怀站在门外, 半步都没踏进去,只眼睛沉沉地看着里面的男生。
    刚才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淡漠、沉静的语气, 再加上那样的用词,很难没有压迫感。
    房里的男生深色一怔, 显然没想到贺怀会突然间跑云南来。
    他朝文棉弯弯唇角,说:“我出去一下。”
    之后, 不急不慌地往门外走去。
    原本在文棉面前还维持着冷静的男人,在门关上的瞬间,就拎起祝希尧的衣领, 把他按到了墙上。
    “你刚才在干什么?”
    祝希尧的衣领被他拎着, 非但没有惊慌, 反倒提了提唇角, 说:“你不是看见了?”
    一句平静的话, 却让男人的火气又上了一个档。
    “明知道她有自闭症,你还敢……!”
    他说。
    后半句话,像是从牙根里咬出来的。
    就连贺怀自己都没发觉, 他现在的这幅样子, 简直就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
    眦着一嘴锋利的牙,磨着爪子叫嚣着:谁若胆敢再进一步,就把他撕碎。
    祝希尧一改在小姑娘面前的温软面孔, 连表情都变得淡漠锋利起来。
    他一把推开贺怀,抬了下颌直视着他:“你觉得我祸害她了, 是吗?”
    “你不是吗?”
    祝希尧静静地靠在墙上,平静地闭了闭眼。
    “她有轻微自闭症,我有阅读障碍。她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被歧视、被谩骂, 被人说是个没用的蠢东西,这些你们正常人无法想象的,我和她一样,从小就经历着。因为经历过,所以会更理解她。”
    有人说,人在这个世界,就像是天空里的星星。
    他们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着,永远不会都交错。
    所以人的本质,都是孤独。
    但总有那么几颗,互相追逐、彼此交错着相遇。
    祝希尧觉得,自己就是那颗和文棉交错的星星。
    “我可以照顾好她,给她更好的生活。我们都是自由职业,而且都画画。以后,她想去什么地方写生我就能陪着她去什么地方写生。她的病怕遗传,我的也怕,正好没有小孩的纠纷,家里也不会逼我们。等将来我们老了,就一起找个安静的地方,摆弄摆弄花草,再养几只小猫。我记得,她很喜欢猫咪,以前画了不少。”
    男生声音轻缓地说着,描述着一个有文棉和他自己的未来。
    这样的生活,恐怕任谁听了都会动心。
    而且,对于一个身患自闭症的人来说,找到一位倾心的、愿意照顾她的爱人,也是一个最好的也最难得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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