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得如此地步,也有人可怜他们的,隔三差五地周济一些,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妻子又体弱多病,两个孩子还年幼,十二少没办法便出来乞讨。每天讨得几个钱维持家用,一家四口就住在城外的一个破旧的土地庙里。
    人群中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脸上都戴着面具。小女孩儿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身上穿着雪白的衣裳,就连头上的发髻都用兔毛圈儿扎着,显得尤其玉雪可爱。
    “是云可有喜欢的东西吗?”女子半蹲下身温柔的问。
    那女娃儿用手指着旁边摊位上用毛线编的小兔子,就算戴着面具,也掩不住她眼中的喜欢。
    看得出女子极疼爱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那就买一个,不过得是云自己去买。”
    “娘亲去。”女娃儿扯着女子的衣袖央求。
    “是云长大了得,自己学着去买东西了。”女子抱了抱她:“娘亲就跟在你身后,好不好?”
    女娃又犹豫了一会儿,但实在太想要那个兔子就慢慢地到摊子前,可临开口又有些迟疑。
    只是盯着那小兔子看,并不说话。
    卖东西的小贩看出来她的心思,连忙说道:“小小姐,你可是喜欢这兔子吗?一点儿也不贵,只要一个铜板。”
    小女娃儿听了就从自己身上带着的小小荷包里拿出来一个铜板放在了摊子上,她的小手简直像是用美玉雕出来的一样,可爱得不像话。
    终于将喜欢的小兔子拿到手里,女娃儿高兴得小小的跳跃了几下。
    “乖女儿,看到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了吗?”女子温柔地对小女娃儿说着,同时伸手指着路边的公孙十二少。
    女娃乖顺地点点头,表示看到了。
    “你去把这个放到他面前的碗里,然后就回来。”女子说着拿过一只荷包放到女娃儿手里。
    里头的东西有些沉,女娃儿得两只手捧着。
    这之前有人施舍了十二少一杯酒,他喝了之后有些熏熏然,便在那里闭着眼睛。
    听到面前咚的一声,也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哪个淘气的孩子在朝自己丢石头。
    等他慢慢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雪白背影,一晃就挤进了人群。
    再一低头就看到丢在自己面前的荷包,公孙十二少一看就知道那里头装的是金银,拿起来打开一看,恐怕得有十两金子。
    他立刻站起了身,想要找到给他金子的人,可人群熙攘,又到哪里去找?
    “能对我如此大方的,想必是位故人吧。”公孙十二少的眼眶微微发热:“但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呢?”
    苏棪被同僚拉出来赏灯,他脸上也戴着面具。
    “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就你这模样,要是不戴面具,不知要背多少姑娘拉住不放呢!”这位同僚比苏棪大几岁,但平时为人处事还没有苏棪稳重老道。
    可就算他脸上戴着面具,玉树临风的气质依旧引得不少人侧目。
    “人挤人的,实在没什么看头,不如咱们两个找个酒楼坐下来吃一杯酒。”苏棪多少觉得有些无聊。
    “别呀,平时翰林院里那么忙。除了低头修书,便是拟圣旨。好容易出来放松放松何必急着吃饭呢?”同僚十分热心:“何况你还没成家,不妨放出眼光来在这街上的侍女中选一位合意的,岂不是一桩美事?”
    苏棪笑了笑没搭话,他可没有成家的心思。
    然而就在不经意间,远处的人群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苏棪一见之下如遭雷击。
    同伴发觉了他的异常,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有一见钟情的了吗?”
    苏棪却不理他,拔腿就跑。这路上都是人,大家都慢慢走着,忽然有一个跑起来的,自然会招致许多人都不快。
    然而此时的苏棪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不断地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甚至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来,可以飞越人群。
    可是他再也没有看到那个身影,烟花漫天,灯彩辉煌,他一个人站在熙攘的街心,却觉得孤独无比。
    一个卖糖人的小摊贩扛着草靶子从他旁边经过,那支出来的竹棍挑开了他面具上系着的丝带,面具滑落,苏棪满脸是泪。
    “好标致的小郎君!”有个大胆活泼的女子看到了苏棪的真容后立刻叫了起来,同她一起游玩的小姐妹们便嘻嘻哈哈地涌过来。
    “你们别乱闹,那不是状元郎吗?”不少人认得苏棪。
    “天子还与民同乐呢!状元郎又怎么了?”这是金吾不禁夜,不必守着那么多规矩。
    也不过片刻功夫,苏棪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裹了起来。
    同僚在远处看了羡慕得直叹气。
    第556章 平地炸响惊天雷
    夜已深,灯会却更加热闹。
    毕竟这样的盛世一年只有一度。
    龙灯已然舞了起来,锣鼓声震耳欲聋。
    月光皎洁,却也被如昼的灯焰映得有些黯淡。
    人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大声说着话,无非是说哪一队舞得好,哪个跑旱船的没正经,哪个高跷踩得妙。
    还有些情窦初开的男女,借着这样的热闹送秋波。
    因此每年上元节后,便总有哪家的公子少爷开始提亲。
    有许多都是源于上元灯会的一见钟情。
    小孩子们手里提了灯笼,或是拿着糖人,在街上嬉笑玩闹。
    每当这个时候,各个街角都会搭上一个影戏棚子。倒不是为了演皮影戏,因为人们也顾不上看,主要是为了收留走失的小孩子。
    更有不少买卖人家图吉利,拿了笸箩四处赏钱。
    惹得许多乞丐和小孩子们围着团团转。
    有机灵的这一夜总能捡到上百个铜板。
    “今夜望江侯家扎了大鳌山,缚了十二响的惊天雷,单等着亥时到便要点起来的。”人群中有人说道:“咱们快到那边儿去占地方。”
    “你们看,那不是衣家的傻子吗?”有人指着不远处的衣旭说:“怎么他老婆生的孩子一个也不傻?”
    “他们家人来的还挺全,没看到后头车上还坐着他爹娘吗?”有人眼尖,认出了衣旭身后掀开车帘的车子里坐着衣老爷和夫人。
    “可惜衣鬼头精明了一辈子,到头来竟弄了个半身不遂。”有人不免感叹。
    “嗐,当初这朝廷里是一佛二鬼三阎王,如今佛已归西,鬼也致仕,只剩下一位阎王还算风光了。”
    多少声威赫赫的大人物,最后也不过成了市井百姓的谈资。
    忽然一声惊天巨响,将爆竹声和锣鼓声全部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疑四顾,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只觉得地皮发颤,有人大喊着地震了,胆小的已经抱着头哭了起来。
    但很快他们就看到东北方向火光冲天,如同一座火焰山一般。
    “这是怎么了,失火了吗?”人群顿时乱了。
    满城的人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火,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
    “刚才那是什么声响?得多大的爆竹啊!怕是得有上百个惊天雷一起点着。”
    “该不会是谁家放烟火引发了火灾吧?可这火起得也太迅速了些。”
    “那个方向怎么看着好像是永王府啊?!”
    “别乱说!谁不知道上元节的时候,圣上和太子都是住在那里的。”
    “怎么是我胡说呢?那个方向明明就是嘛。”
    人们众说纷纭,有好奇心重的早已经往过跑了,想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什么事。
    随着又是几声巨响,都是从那个方向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动静,整个京城的人都被震动了。
    权倾世这天哪里也没去,就在白鸦卫的衙门里办公。
    他心里头隐隐预感着有事要发生,但对谁也没有表露。
    之前听到爆炸声,他便觉得事情不好,急忙出了府衙,循着方向带了人赶过来。
    他太熟悉永王府了,没到跟前便已经知道是那里出事了。
    昔日的永王已是当今的圣上,世子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
    但自从太后驾崩后,皇上和太子每年除夕至上元节都在王府里守制。若在以往,皇帝服丧都会斋戒避正殿,回到永王府也合规矩。
    因此永王府前后的两条街也不许宴饮嬉笑,所以这一夜前后两条街的人几乎都到前头去观灯赏景了。
    权倾世到了近前,见那火势还正旺,救火的人根本到不了近前。
    他登上高处一看,只见整个永王府已经成了一堆瓦砾。没有一处房舍是完好的,刺鼻的焦臭味传来,府外头的地上,墙上,甚至树上挂着零星的人体断肢和内脏。这绝非简单的火灾造成的后果,必定是先前有了爆炸而后引发的火灾。
    永王府在建造之时请高人算过,说要乌金填地,就是用煤块在下面铺上厚厚的一层。
    这里的房舍大都由木料建成,再加上地下的煤块,简直如烈火浇油一般。
    权倾世看着眼前如修罗道场般的惨象,只想到四个字——灰飞烟灭。
    整个京城的救火军都赶了过来,文武百官也都急匆匆到场。
    有许多人已经瘫倒在地上号哭起来,到此时永王府一个活口都不见,显然皇上和太子也必定凶多吉少。
    几乎所有的人都跑来救火,不能救火的也都围过来凑热闹。
    却不知此时各个城门都有玄甲卫士执了刀剑冲进来,留下一部分占据城门,然后分做几路,各自行事。
    其中更有一队金甲卫士,他们护送着一顶轿子进了宫城,那里的侍卫与之起了冲突,紧接着便是一场厮杀。
    而此时宫内已然乱了起来,殿前侍卫中有上百个人造了反,和外头的金甲卫士里外夹击,很快就将宫门打开了。
    而那些跑到永王府救火的人,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热闹繁华的上元夜翻覆间就被宫变所取代。
    在这天夜里,熙正皇帝和太子被烧死在永王府。
    废帝安命侯重新掌权,恢复了裕庆年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等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稳稳坐在了金銮殿上,开始对各位大臣的赏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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