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终年拉撒在床上,屋子里的气味当然不会好闻,云青自己习惯了,不觉得怎样。可他万万不能让苏好意进去,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这样吧,你把这点心放到屋里去。这是我给你和你继母带的,算是一点心意。”苏好意永远都不会为难云青,因为她知道云青在意什么:“你进屋擦擦手,咱们两个到外头的二荤铺去吃午饭,边吃边聊。”
    “那好,你稍等。”云青接过她手里的点心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就又走出来,苏好意见他换上了一身半旧的棉袍,盖住了之前的补丁衣裳。
    云青的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些,身板也更宽了,显露出成年男子的沉稳,可见这一年他日子过的比往年要顺心些。
    “还没恭喜你考中了举人,”到了二荤铺坐下,苏好意亲自倒了一杯酒给云青:“如今你是有功名在身的了,我真替你高兴。”
    云青的脸红了,半低着头说:“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举人这名头若是在乡间,或许还算得上是个人物。可在这京城里,一砖头打下去就能砸到好几个五品官,我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瞧你说的,你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又聪明又用功,中进士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苏好意真诚地说:“我敢断言,不出三年你必定平步青云。”
    若这话是出自他人之口,云青绝不会往心里去,可苏好意说出来却不一样了。
    云青心里又欣慰又感激,一扫之前的灰败,心中生起了豪情:“就凭八郎这一句话,我便是头悬梁锥刺骨,也定要榜上有名。”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这才是我认识的云竹书!”苏好意神采飞扬,跟云青碰了个杯:“我就佩服你身上这股劲头,知道你将来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
    云青听了她的话,心神激荡,眼泪几乎不曾流出来。
    他的朋友不多,关心他的人更少。
    师父自然是关心他的,可太过于严厉,从不说一句鼓励的话。
    师母很慈爱,可只是关心他吃饱穿暖,其余的并不多说。
    只有苏好意不止一次的告诉他,他非池中之物,将来一定会建功立业,成为人上人。
    云青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人的好,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苏好意。
    他曾经深深怨恨自己为何来到这世上,可自从他遇到苏好意,便觉得这世间还是很美好的。
    两个人点了两盘热菜一碗汤,外加几个果碟。
    边吃边聊,说着各自别后的情形。
    冬日天短,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
    苏好意多少有了些醉意,看看时候也不早了,想着该去兰台医馆,否则司马兰台定然是要不高兴的。
    于是便起身算还了饭钱,就和云青在饭馆门前作别。
    因为喝的有些多,怕身上的酒气惹司马兰台不高兴,苏好意特意没有雇车,而是慢慢地走着,准备散散酒气,再雇一辆马车。
    云青站在原地,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直到苏好意转过街角去了,他才迈步往回走。
    到了家,邱氏又拉尿在了床上,屋子里的气味异常难闻。
    破柜子上放着两包点心,是苏好意之前拿过来的。
    邱氏望着那点心,嘴角涎水流得更厉害了,嘴里吚吚呜呜,明显是要吃点心。
    云青冷冷的看她一眼,将那两包点心拿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这两包点心他不会分给任何人,一块都不。
    第464章 我们大人能帮您
    本来还不到天黑的时候,可因为下起了雪,天色看起来如同掌灯时分。
    苏好意往前走了两条街,总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心里不由得想:“今天真是奇怪,那二荤铺里的酒都是掺了水的,就说喝得多些,也不至于就醉成这个样子。”
    她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却越发的头晕脑胀。
    渐渐的,她甚至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觉得各种声响混在一起,像一锅粘稠的粥,怎么搅也搅不开,一塌糊涂。
    苏好意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她努力让自己走到路边,倚在墙上。
    她想着多半是六根净的毒发了,因为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以为自己还会失明。
    但紧接着头上似乎有一只锤子在不断地敲打着,让她的思绪变得断断续续。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苏好意沿着墙蹲了下去,剩下的唯一念头便是她要去见司马兰台。
    天彻底黑下来了,因为又下着雪,路上的行人格外少。
    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人从这里经过。
    其中一个眼尖的指着路边说:“快看,那里似乎倒着个人。”
    苏好意身上落满了雪,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人形。
    “这时候怎么就有喝醉的了?”旁边的人说。
    “管他呢!过去看看,说不定能顺几个铜板。”又一个人说。
    “这人一定是个穷光蛋,这地界儿哪有富人经过?”眼尖的那个小子说:“况且真是有钱人,身边必定跟着奴仆的。先不管他了,若是实在没钱将他身上衣服扒了,也能换一壶酒喝。”
    几个人果真上前,到了跟前又难免有些迟疑。
    “这人一动不动,别是死了吧?可别惹上晦气。”其中一个胆子最小的说。
    “说的是,万一真出了人命,只怕解释不清。”又一个附和道。
    “你们他娘的全是软皮蛋!”眼尖的那个胆子也大:“你们都怕就躲远些,真要有什么东西,谁也不准伸手跟我分!”
    说着蹲下身,搬着苏好意的肩膀把她翻了过来。
    “哟,看这穿着打扮是个有钱人呢!”众人一看苏好意都十分意外,这可惜他们平日里只在穷人的地界混,并不认得她。
    “啧啧,别的不说,光这件皮裘就够咱们吃用一辈子了。”众人的眼里都放出了光。
    “可惜太烧手。”眼尖胆大的那个心思还挺细:“况且这大当街的,总有人看见。”
    “说要拿东西的是你,不敢拿的也是你。”有人开始嘲笑他。
    “值钱的东西多了,有命拿还得有命花不是?”这个人冷笑一声:“反正这皮裘我是万万不敢拿的,这人多半是喝醉了,有这件皮裘便是没人管,他也不会冻死。谁要是把它拿走,让这人冻死了,难道他家里人肯干休吗?”
    一席话说得跃跃欲试的几个人又把手缩了回去,他们当然没那个胆量,否则早就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去了,何必每天苦哈哈的在街上混呢?
    那个人在苏好意身上打量了打量,看中了她腰上系着的小金龟。
    伸手过去扯了下来,说道:“我有这个东西尽够了,说好了谁也别和我抢。”
    说着便站起身,往远处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那几个人还在原地没动,他们都在天人交战,既想趁人之危又怕惹出乱子。
    “你们差不多也就行了,把他腰上的钱袋解下来分了吧,其余的都别动。”那人指了指苏好意腰上系着的荷包说。
    这时雪更大了,路上的行人更加稀少。那几个闲汉拿了东西之后也就散去,只有苏好意独自卧在雪地里。
    又过了一会儿,她渐渐苏醒过来。
    “我这是在哪儿?”苏好意的手都快冻僵了,她瑟缩着爬起来,茫然四顾。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崔礼从城外办事回来,绕道去了城西的某一处。
    他只带了两个手下,三个人都骑马。
    “都指挥使可从陈州回来了?”其中一个手下问。
    “应该就在这两天。”崔礼性情随和,这在白鸦卫中是十分少有的。
    “那咱们这两日还是小心些,绝不能再吃酒了,”另一个手下说:“大人最讨厌咱们这些人贪杯。”
    “可是这么冷的天不喝两杯实在难熬啊。”另一个人说的也是实情:“不如咱们到前面的铺子里吃点儿喝点儿暖暖身子。”
    “前面的人是不是个傻子?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他怎么在路边站着一动不动?”见崔礼没搭腔,两个手下便只好岔开话头。
    说话的功夫三个人就已经来到了近前。
    崔礼是公门中人,眼睛尤其毒。隔远就看着这人影眼熟,到了近前才发现是苏好意。
    连忙滚鞍下马上前请安道:“您什么时候回的京?小人失礼了。”
    苏好意使劲儿看着崔礼的脸,却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您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崔礼见苏好意神色有异,便开口问她。
    “你……认得我?”苏好意试探着问。
    “瞧您这话说的,小人怎么会不认得您呢?”崔礼脸上陪着笑,心里却也觉得疑惑,苏好意不可能不认识他。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苏好意问他。
    “您……您不是苏公子吗?”崔礼一边说一边留神观察苏好意。
    “你是怎么认得我的?”苏好意又问:“你和我是朋友?”
    “哎呦,折煞小人了,可不敢当。”崔礼吓得脑门都出汗了,他哪敢以苏好意的朋友自居,这要叫他家大人知道可糟了:“您是我家大人的朋友,小人只是个下人。”
    “你家大人……”苏好意一脸茫然:“他又是谁?”
    那三个人听了苏好意的话,崔礼还好,没过于失态。那两个人几乎把腰给扭了,遍京城谁不知道活阎王权倾世!
    “苏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崔礼如今断定苏好意不对劲儿。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苏好意痛苦的摇头:“你能不能帮帮我?”
    “小人……小人……不敢做主啊。”崔礼说的是实话,苏好意在权倾世心中的地位他是一清二楚的。自己若是稍稍有些过分的举动,那就是找死。
    “这样吧,苏公子,您要是信得过小人,我就把你送到我们大人那里去。”崔礼道:“放心,有什么事他一定会替你做主。”
    第465章 误以为常来这里
    崔礼把苏好意护送到了权倾世芳菲街的私宅。
    “苏公子,我们大人出外办事去了。今夜不回来,明天也应该回来了,您耐烦在这儿等一等,可好?”崔礼恭恭敬敬地问。
    “有劳你了,”苏好意点头:“等我记起以前的事来,再好好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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