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便骑着马在城中各处走动,最后将马停在了一处道观前。
    道观中的观主道号无为,四十上下年纪,生的仙风道骨。
    金渡人说自己到这里讨杯茶喝。
    道观这里来者不拒,自然就将他请了进去。
    金渡人到了那里之后,说自己早年有个心愿。要寻一处安静道观,修身养性。当然并不是真的出家,不过是躲一阵清净而已。
    无为老道便说他们院中有许多静室,可供居住,只是每月需要香资若干。
    金渡人当即给了十两银子,便在这道观住了下来。每天不是喝茶就是下棋,当真是一副修身养性的样子。
    过了数日,刘大人坐不住了,亲自来道观来找金渡人,问他事情可有下落。
    彼时金渡人正在同无为下棋,当即笑着指着无为说道:“大人只管问他就是。”
    那倒那道士自然大喊冤枉,却被官差给摁住了了,捆了个结实,带回了衙门里去。
    刘大人当即升堂,叫王家和张家的人都叫上堂来,一同审讯无为道士。
    无为抵死不认,反倒要告金渡人诬陷自己。
    金渡人冷冷一笑,说道:“妖道还不说出实情!你以为能隐瞒的过去吗?王家小姐根本没死,你将她藏在了道观中。不信刘大人可派衙役去无为房里寻找,张小姐就被他关在那里。”
    刘大人将信将疑,派了一队官差前去,果然,在三清佛像后面有个开关,是一扇转门,打开后是小小一间密室,里头果然藏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众人以为早就死了的张小姐。”
    苏好意讲到这里的时候,一下子收住了。
    石勉正听得有趣,不防她停了嘴。
    想都没想就开口催促道:“你倒是接着说呀!那张小姐为什么没死?那道士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张公子呢?”
    苏好意却只是看着他笑,并不肯说话。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石勉急了:“故意吊我们两个的胃口,真有你的!”
    “石师弟啊,不是我吊你胃口,而是香已经燃尽了,不信你瞧瞧。”
    苏好意用下巴指指那边,果然香已经燃尽了。
    “哎呀,好困,说了这么一大套我也累了,得睡一觉才行。”苏好意说着往后一仰就躺了下去:“哎呦,这金渡人的故事实在太多了。就这个小故事实在微不足道,后面的还有更精彩的。这金渡人真真是个大英雄啊,朝野敬佩万民感戴,真是令人敬仰。”
    “自励兄,若是苏师兄离开了仙源山,可就没人给咱们讲这么有趣的故事了。”贺天酬小声对石勉说,他也喜欢听。
    石勉看看他又看看那柱香燃烧的灰烬,咬了咬牙对苏好意说道:“好吧,这次算我输,但你得把故事讲完。”
    “你认输就好。”苏好意舒心地笑了:“不过嘛,我是真的累了。想听故事,改天吧!”
    第256章 爪子尖牙亮出来
    第二天,苏好意直睡到太阳三竿高才起床。
    洗漱完了穿好衣服,神清气爽地去探望花芽。带着一包话梅一包樱桃蜜饯,算是礼物。
    花芽的气色的确不太好,苏好意才知道花芽真正的病因,忍不住调侃他:“你没事儿学神农尝百草干吗?万一是剧毒,岂不要了你的小命?”
    “我也不过是想体验一下药性,”花芽也自嘲地笑了:“一小口而已,没想到会那么猛。”
    “还撑得住吧?”苏好意问他:“后日能不能进学堂?”
    “没事了,花颜夫子已经给我开了药服下,再休息一半天就彻底无碍了。”花芽眨眨他的大眼睛。
    “我一会儿去思源堂,要不要给你带些饭菜回来?”苏好意记着花芽给她拿包子的情义。
    “不用,任千秋他们一会儿给我带粥回来。”花芽道:“你快去吃吧,再晚了,只怕连稀粥都没了。赵守财和刘双喜一个比一个能吃,每天挨到最后包圆呢!”
    赵守财和刘双喜是农户出身,平时在家里做的都是力气活,所以饭量比所有人都大。
    苏好意听了笑着点头道:“那好,我先去吃饭,回头再找你玩儿。”
    一径来到饭厅,里头还有不少人。
    苏好意去拿饭,见还有最后一份红烧豆腐丸子,虽然也是素菜,却难得有几分肉味。
    于是便去拿,刚碰到碗边,不妨从身后伸出一条长胳膊,一把将那碗豆腐丸子抢了去。
    苏好意回头,对方人高马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轻蔑道:“你个绣花枕头吃什么吃?败坏师门的东西!”
    说完转身就到那边坐着吃饭去了,其余的人见到这一幕,有的视若无睹,有的跟着嘲笑。
    在他们看来,苏好意实在与仙源山格格不入。
    她多半是司马兰台的玩物,反正仙源山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被逐出去的,想必苏好意也撑不了多久。
    以往那些被逐的人都是光明正大考核进来的,尚且未能善终,更何况这个走后门来的。
    苏好意平时为人处事讲究的都是与人为善,可她也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当别人都以为你软弱可欺的时候,就必须丢掉善良,把尖牙和爪子亮出来。
    虽然不过一碗素丸子,可那代表的是尊严。
    就算有司马兰台护着,可也不能时时处处倚靠他,自己能解决的事何必麻烦别人。
    苏好意认得那人名叫袁典,字成则,比她早两年进仙源山。
    苏好意只拿了一碗白饭,坐到了袁典对面,也不生气,满面含笑道:“袁师兄,这丸子是我先拿的。”
    “跟我讲先来后到?”袁典冷哼:“你也配么?”
    “我一样是仙源山弟子,怎的不配?”苏好意反问。
    “你的脸皮还真厚,”袁典放下筷子道:“你被人举荐来也还罢了,要是能像花芽那样资质上佳,用功进取也不算丢人。偏偏蠢笨如牛,处处露怯,还好意思赖着不走。我们早看你不顺眼了,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让人知道我们仙源山容留你这样的败类,岂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你一起丢脸!”
    这里不少人对苏好意心存芥蒂,想他们是经过多少年的努力才被选拔进来,他苏八郎凭什么?!
    以后若是人人都举荐这样的绣花枕头来,那仙源山的名头岂不要低到泥里去!
    越是出身高的人越爱惜羽毛,何况将来他们都会被世人奉为神医,清誉比性命还要重要。
    苏好意静静听着袁典数落自己,丝毫也不生气,她早知道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把自己当成害群之马,必要驱之而后快。
    只是这些清高自诩的人难道就真的完美无瑕么?不见得。
    苏好意静静打量着袁典,此人身材高大,眉骨强起,可见性格强硬。人中短促,喜听赞扬。
    这些还罢了,主要是鼻骨三弯,山根带筋,主着一样不好说的毛病。
    苏好意给男人相面,相的是风月,跟仙源山的夫子考察形貌不是一个路数。
    “袁师兄对我破口大骂,认为我一无是处,可天下哪有完人?是人便都有缺点,就比如师兄您,”苏好意挑挑眉歪嘴一笑,用扇子遮着脸,悄声对袁典道:“您不是见了大奶女人也走不动路吗?”
    “你——”袁典一下子就怒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动手打苏好意。
    “师兄息怒,开个玩笑而已。”苏好意说着用扇子压住袁典的肩膀将他摁回到座位上,声音低低道:“不已堂的弟子都是没娶亲的,师兄为何已经不是纯阳之身?”
    “你……”袁典脸红脖子粗,但明显色厉内荏。
    其实苏好意根本看不出原袁典是否是纯阳男子,不过是在诈他罢了。
    “袁师兄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人无完人。我不过是根基差点儿,又没杀人放火,何必容不下我?”苏好意笑了:“就又何况您那也不算毛病,不过是男儿本色罢了。不过说实话,胸大的女人长相往往在好看和难看之间。我倒认得几个貌美又胸大的女子,等你什么时候去京城我定把那几个尤物引荐给你。小弟于风月之道颇有造诣,届时只要传授给你两招,必定受用终身。”
    袁成则此时已经彻底傻了,长这么大小,何曾有人对他说过如此不要脸之言语?可偏偏又让他无力辩驳。
    苏好意心中暗自得意,她除了在司马兰台面前规规矩矩不敢造次,当着其他人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里的人聪明归聪明,可都太要脸了。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还要倒怕着不要脸的。
    人人都说这仙源山是洞天福地,她这肉体凡胎的小泼皮非要来闹一闹。
    她苏八郎这张面皮,是熟铁煅造,铜汁浇铸,钢刀砍上去都要卷刃的。
    袁典不敢跟她硬碰硬,生怕她吵嚷出来,让别人听了去,从而自己颜面扫地。
    苏好意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心满意足地拿起那碗豆腐丸子,到另一边的空桌上去了。
    不一会儿石勉和贺天酬也抱着碗过来坐下。
    “你还没说完那无为妖道是怎么害人的。”石勉拉下脸问苏好意,他熬了一天,实在撑不住了。
    “想接着听啊?”苏好意问他:“回头给我整理一份药性相近的药石谱来,能一眼明了的那种。学堂里的讲义太散乱了,我根本摸不上去。”
    第257章 芳心无意生春草
    斜照映窗,花影偏移,归巢的鸟儿不时从院中掠过,抛下一两声啼叫。
    苏好意盘膝坐在书案前,看着半幅宣纸上越写越不像样的字,叹息一声放下了笔。
    心像长了草,荒荒的连成一片,望也望不到头。想放一把火,又怕烧完之后春风吹又生。
    司马兰台离开仙源山已经半个月了,还没回来。
    古琴上落了薄薄的灰,伸手拨弄一下,反倒被呛得咳嗽起来。
    青芜院空落落的,苏好意的心也一样。
    “公子不在,这地方越发像个和尚庙了,”苏好意望着窗外的云萝藤自言自语道:“夫子们不带家室,弟子们都没娶亲,天天吃的都是素斋,一本本医经早念晚也念,就差剃光头了。”
    来到仙源山一段日子,苏好意从最初的惊艳与陶醉中缓过神来,慢慢察觉到了不足。
    这里的景致的确不俗,气候也极合宜。
    只是这里的人都太无趣了,除了学还是学,吃喝玩乐样样没有,枯燥死板得让人喘不过气。
    平时在学堂里还罢了,就连每个月休息的那么几天,也几乎都是人人捧着书本。
    仿佛他们最愿做的事便是读书学习,此外再无其他。
    难怪司马兰台的性子如此冷清,自幼便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年,简直跟带发修行没有两样。
    不过苏好意并不觉得司马兰台无聊,相反,和他在一处的时候会莫名觉得心安。
    哪怕他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说,只是在那里弹弹琴,或是静静地读书写医案,也就够了。
    若他长时间不在,自己就觉得无依无靠的,像被逐出家门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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