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兰台如今这个样子,要是让家里长辈看见了一定会担心追问。
    扬浊见此情形就说:“不如我先到后堂去跟伯父攀谈几句,也好拖延些时间。你在前头换换衣裳,整理一下仪容再过去,千万别让老人家瞧出端倪来。”
    司马兰台诊室后面有一个单独的更衣间,每次给病人看病弄脏了衣衫,就会到后面去清洗更换,这倒是容易的。
    扬浊说着去了,因为他是头一次见司马峖,所以得墨童代为引荐。
    苏好意扶着司马兰台到更衣室,挑了身干净的衣裳换好,又净了面。
    不过终究有些不妥,主要是司马兰台的面色有些苍白,气色不佳。
    “公子等等,”苏好意轻轻拉住司马兰台:“请恕在下唐突之罪。”
    说着便伸手在自己的唇上揩了揩,今天早晨见到吉星的时候,他见苏好意气色不好,便说这样上台去没精神,显得士气低迷。
    于是便给苏好意唇上涂了些胭脂,这颜色很自然,只会让人看上去气色很好,丝毫也不显得突兀夸张。
    当时吉星还非常自得的说,这颜色特别适合男子用。
    苏好意虽然没见过司马廷尉,但听说是个十分严肃的人,倘若他察觉司马兰台受了伤,且是在那种情形之下,必定会震怒。
    司马兰台多半会因此受到申饬,如此一来,苏好意就会觉得自己更加罪孽深重。
    因此她就想到了给司马兰台唇上也涂一些胭脂,这样的话起码能遮掩一些。
    “你……”司马兰台一时不知苏好意要做什么,稍稍向后躲了一下。
    “公子嘴唇有些苍白,我给你稍稍涂上些胭脂,可惜我没带胭脂盒子,只有嘴唇上的这些。”苏好意说着将指腹放在司马兰台的嘴唇上,轻轻晕了几下。
    唇色果然红润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
    “兰台公子的唇形可真好看,比女儿家的还精致,”苏好意在心里想:“又润泽又饱满,还软软的。”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一人高的仙鹤香炉飘散着淡淡的广木香,日影偏西,掌扇宫女用羽扇挡住了照过来的日光。
    龙椅上裕庆皇帝半卧在上头,闭着眼睛打瞌睡。
    前面的桌案上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对面坐着的是英王世子和权倾世。
    他们两个一大早就被皇上召进宫,也不知所为何事。
    在殿外等候了老半天,才被叫到御书房来。
    进来之后,刚刚请过安,皇上就被一大群人服侍着吃药更衣。
    之后,就说要跟二人下棋,并且说,每人只下一盘。
    两个人只能陪着皇帝下棋,可偏偏皇上每一步棋都要考虑再三,一个时辰才走了五六步棋。
    这还不算,棋下到一半儿皇帝忽然打起哈欠来,之后就睡着了。
    没人敢打扰皇上睡觉,众人便只好安安静静的等着。
    谁知这一等又过去了两个时辰。
    唯一值得权倾世和英王世子庆幸的是,皇上是给他们赐了座的。
    这时,门外不知是谁轻轻咳嗽一声,皇上猛然惊醒。
    不过这个小皇帝脾气还算不错,不但没有动气,反而有些抱歉的说:“朕居然睡着了,真是过意不去。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二位先回去。等朕哪天想要下棋再宣你们入宫。”
    说着还让太监取了两样外国进贡的玩器赏赐给了二人。
    等他们从宫里出来,花魁大会早已结束。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第138章 春色恼人眠不得
    司马兰台离开后,墨童打了一盆清水过来,笑着对苏好意说道:“苏公子,你也洗一洗吧!这有香豆面,洗完了脸也不干。”
    苏好意道了谢后洗了手脸,这时才觉得满脸都是咸的,因为之前以泪洗面。
    司马峖来了,司马兰台自然要陪着,苏好意知道这种情形自己不便再留,便对墨童说道:“我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来探望公子。”
    “苏公子放心,我们公子一定没事。”墨童知道苏好意担心,便一再安慰她:“不过是皮外伤,仙源山的药涂一次止血,涂两次就生新肉,连疤痕都不会留。”
    苏好意离开兰台医馆,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一个人慢慢往回走,远远地看见众人正在拆除花魁大会的演台。
    三天的热闹,到此时都化作了一片落寞。
    晚风从河面上徐徐吹过来,带着青草的味道,流水夹着落花溶溶脉脉,又是一年春。
    不知沿岸哪家花楼里的姑娘在弹《满庭芳》,是一把银字笙。
    苏好意听出对方是个新手,曲子明显有些稚涩,但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河的北岸烟柳画楼,说不尽的风流奢靡,河的南岸却多是破屋烂船,两相对照,便显出人生无常。
    不知为什么,苏好意觉得格外疲惫。明明再走一会儿就到楚腰馆了,她却在河边的台阶上坐下来。
    看着那夕阳渐渐隐没在河水尽头,随后天际升起一颗两颗星子,直到灯光亮起来,四周渐渐喧闹。
    她才又站起身,慢慢地往回走。
    回到楚腰馆,苏好意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有没有人受伤。
    “都没大事,只是慧娘扭了脚而已。”软玉转着手腕说:“可惜了我一只翠玉镯子,打人的时候磕碎了。”
    “没受伤就好,明天开了我娘的梳妆匣子,随你挑一个。”苏好意道。
    “兰台公子没事儿吧?”软玉小声问:“看不出,那么温文尔雅的人竟个硬头货!他今年能来做评判就够出人意料的了,第二场放金花的时候,我就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今天又冲上去救你,哎呦!你呀,这回算是惹上了!”
    “我惹上什么了?”苏好意不解。
    “风流债啊!”软玉打了苏好意一下,忙又改口:“不对,应该是痴情债!”
    苏好意失笑:“兰台公子是没有私心的,他帮我不过因为他心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以后这话别说了,实在玷辱人家。”
    “我……”软玉还想分辩,苏好意道:“我上楼歇着去了,晚饭我若是不下楼吃,也不必叫我。”
    可等她上楼推门一看,吉星和幽荦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窝在罗汉榻上,都睡得很熟。
    苏好意只好去了姹儿姨的屋里,实在太累了,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天色昏冥,已经到了晚饭时候。
    云青跪在一个不大的院子中央。
    他已经跪了三天了。
    院子里有三间正房,只有一间掌了灯。
    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穿着粗布衣衫,但干净整洁,圆脸细眼,嘴角似乎总带着笑意,看上去十分可亲。
    云青见这女人低低叫了声“师娘”。
    “别跪着了,快起来吧!天都晚了,赶快回家去。”师娘说着将云青扶了起来,他跪的有些久,起来得有些慢。
    “这个拿着,”师娘说着把手里的饭篮递给云青:“这里头有些饭菜,你拿回去热热吃了吧。”
    自从云青来这里读书,师娘一直都很照顾他。
    云青接过饭篮,恭敬地道谢。
    “你师父就是那个倔脾气,他罚你是怕你出差错,”师娘又说:“你不要怪他。”
    “我知道夫子是为了我好,我心里很感激。”云青丝毫也不怨怼。
    “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他对你期望颇高。这篮子里还有两部新书,是他买给你的。本来前天就想给你,谁知你逃了学去河边看热闹。他自然生气,偏偏你又不肯解释,他自然就更动气。”师娘说:“你若是好好的解释解释,说不定也会少受些处罚。”
    “我不解释,并不是在和夫子置气。错就是错了,倘若狡辩就更是大错特错。”云青道:“我跪着也并不是因为夫子罚我,而是错了自然要受罚。”
    “好啦,快回去吃饭吧!你娘还在家里等着呢!有衣裳被褥要拆洗的,尽管给我拿来,千万别见外。”师娘笑着对云青说。
    “多谢师娘,那我先回去了。”云青深深鞠了一躬,从小到大对他好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他都格外珍惜。
    云青回到家,邱氏又拉尿在了炕上,他面无表情地清理干净。
    然后把师娘给的饭热了,先喂给邱氏,之后自己简单吃了一口。到自己的屋子里点起灯,开始认真攻读。
    熬过了残冬,日子渐渐好过,起码不必再冷得瑟缩。
    云青在灯下如饥似渴地读着书。他的屋子十分简陋,除了一张旧床,只有一只缺腿的木桌。
    他读书的时候有个习惯动作,总是时不时地摸向木桌里头的一个地方。
    那里有他偷偷刻下的三个字——苏八郎。
    一笔一划,用了十足的心意。
    白蜡烛的灯芯有些长,烛火跳跃得厉害。一只小飞虫绕着灯焰飞,翅膀被灼伤了,斜斜落到地上。
    夜风有一点点凉,带着春天特有的潮润气息透过窗棂,这样的时刻总令人想要喝上一杯鹅雏酒,带着微醺入梦。
    墨童看着司马兰台欲言又止,公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是爱发呆。
    不过发呆的公子也是出尘的俊逸,尤其是指腹轻抚唇瓣的样子,倘若被那些姑娘们见了,只怕得发疯。
    “啪!”灯花爆了一下,司马兰台微微回神。
    墨童趁机上前:“公子,时候不早了,小的伺候您歇了吧!”
    “也好。”司马兰台终于起身:“取件中衣过来。”
    “前儿夫人叫人把公子的厚衣裳收拾回府去,中衣也拿回去洗了。如今只在衣箱里剩了一件中衣,还是之前苏公子穿过的,不过不脏,公子看使得么?”
    第139章 全没正经幽放达
    第二日,楚腰馆众人没有不腰酸背痛的。昨天不觉得怎样,睡了一宿就都反过劲儿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软玉问苏好意什么时候重新开张。
    苏好意慢慢地把半碗粥喝了,说道:“再歇两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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