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容易,这里头的文章多着呢。”苏好意并不乐观:“我得想办法打听打听,这董清平背后的靠山是谁。华奎大会要请诸多评判,都是京城中的名士,这些人十分重要。”
    “花魁大会我还是小时候见过两次,后来家人就不许我看了。”吉星无比遗憾地说:“今年这场我无论如何也要从头跟到尾,你也别太担心,刚才我也留心看了,他那里虽然新奇,可也不是毫无缺点。就比如那些姑娘们的妆容太千篇一律,也不够精致。”
    “对呀,吉星,今年有你在可以帮我们馆里的姑娘们上妆了!”苏好意眼睛一亮,像乌云散尽露出的寒星。
    吉星这小子不务正业,歪才情却有的是。
    他画的妆容不但新巧,更兼因人而异,总能让人的姿色大放异彩又不显得虚假。
    所谓内行看门道,刚刚在良宵苑吉星把里头姑娘们的妆容都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破绽。
    “那是当然,我一定会帮你的。”吉星拍着胸脯保证。
    苏好意的事比他自己的事还重要,何况这又是紧要关头,自然是责无旁贷了。
    “可是,”苏好意又一转念,神情再次低落下来:“妆容只是一方面,还有衣服鞋子甚至香料,更重要的是姑娘们的各项技艺,哪里落了下风都有可能输了。简直是千头万绪,真让人头大!”
    “衣裳嘛,我倒是可以画几样出来,可是上手做就不成了。”说到这点吉星也挠头了。
    “所以说这事儿得从长计议,可时间又不多。”苏好意真是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难题:“你知道的,楚腰馆是我娘的心血,不能毁在我手里。否则等我娘回来了,我怎么交代呢?”
    虽说姹儿姨久有抽身之意,可也不能被人赶走吧!砸了总花魁的名头不说,馆里的姑娘们还得寻出路呢!
    “那就多找些人商议对策,”吉星道:“集思广益嘛!”
    “也只要如此,”苏好意道:“反正没有退路。”
    两个人边走边说,快到楚腰馆的时候,路边停了一辆马车,苏好意一眼就认出来是司马兰台的。有些奇怪这么晚了兰台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糟了,是七哥。”吉星很怕司马兰台,倒不是怕他告状,而是对他本人比较畏惧。
    可这个时候想溜已经来不及了,司马兰台掀起车帘,苏好意拉了吉星一把,两个人上前去跟司马兰台见礼。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司马兰台一开口就是冲着吉星,根本没理苏好意。
    “我……”吉星吭吭唧唧的,欲言又止。
    “尚书大人离京前特意找到我,托付说他不在京的日子要我多多看觑你,免得你淘气生事。”司马兰台一副长者口吻,实则他也不过只比吉星大个三四岁。可偏偏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丝毫也不违和,反倒十分威严。
    “八郎有事,我陪她出来一趟。”吉星可不想回家去,他早已经说好了,这几日不回府去住。
    司马兰台似乎窥破了他的心事,说道:“这么晚你也不必回家去了,我今天刚好无事,便查查你的课业。且随我回医馆去,上车吧!”
    吉星当然不想去,可又不敢拒绝。看了苏好意一眼,苏好意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在司马兰台面前,她只能老老实实,哪还敢帮吉星打掩护?
    此时的吉星像被抽去了横骨,塌着肩膀一步一挨地上了车。
    墨童笑着向苏好意哈了哈腰,牵着车走了。
    他家公子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高熙少爷去找了司马兰台,说吉星只怕偷跑出去玩儿了,打着去表兄家的幌子。实则未必到那里去,他不好直接说破,因为吉星这家伙脸太急。
    所以就托了司马兰台,司马兰台听了之后不做第二想,知道他一定来找苏好意。
    因此让墨童驱车到了楚腰馆,叫墨童进去去打听,苏好意和吉星都不在家,于是便将马车停在楚腰馆前头的巷子里,等着这两个人。
    果不其然,二人被逮了个正着。
    吉星懊丧的要死,本来都谋划得好好的,这些日子姹儿姨不在家,他刚好能跟苏好意在一块儿玩儿,晚上不回去就在一个被窝里睡。
    他已经都好多年没和苏好意整天在一起了。
    司马兰台坐在车里,容止安然,对吉星的神色视而不见。
    “七哥,我……还没吃晚饭。”吉星小声说:“前面的馄饨摊子停一停,我买碗馄饨吃。”
    他其实在扯谎,打算吃两口馄饨就闹肚子痛,这样就不用被问功课了。
    司马兰台伸手号了号他的脉象:“你不但吃了饭,还饮了酒。”
    吉星吓得忙把手抽回去:“这也能号出来?”
    他在楚腰馆吃的晚饭,去良宵苑的时候喝了两杯酒。
    “不许耍花样,”司马兰台正告吉星:“否则我直接叫护卫送你到潭州去。”
    吉星吓得老老实实缩在一角,再也不敢耍滑头了。
    高明臣要去的第一站就是潭州,要在那里盘桓将近一个月。
    司马兰台是有官职在身的,且是军中职位,随从侍卫上百人。
    只是他从不让跟着,但这些人随时待命,只听他的吩咐。
    第118章 兰台公子知道了
    楚腰馆里虽然没什么客人,但苏好意还是熬到很晚。
    她在谋划,怎么样才能不输。
    而吉星跟随司马兰台到医馆后被问了几句书,他聪明劲儿时是有的,糊弄了个七八分,有不到之处,司马兰台又为他点拨了。
    吉星本来是抗拒的,但司马兰台的譬解准确独到,切中要害而不啰嗦,倒把吉星给听住了。
    他毕竟出身书香世家,就算不好学,耳濡目染也听了不少。往日里兄弟们探讨问题,相互辩论,他时常听见,于是就拿几个难解的问题请教司马兰台。
    这些问题到了司马兰台面前被简明扼要地一分析,就变得简单明了起来。
    吉星忍不住赞道:“七哥,你可真博学。难怪伯父说你是个聪明绝顶又刻苦自律的人。”
    司马兰台学医十年,尽管有名师指点,可在众弟子中也是进步最快,造诣最精的一个。
    不单如此,他对经史子集也是熟读于胸,虽然无意科举,但依旧十分刻苦,所以十分博学。
    在众亲友眼中司马兰台之所以从医,只是他选择了悬壶济世这条路,并不是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换句话说,如果他想做别的,也一样能做好。
    高明臣异常赏识他,只可惜自己没有女儿,否则早就上门提亲了。
    吉星总是听他夸赞司马兰台,尤其是自己闯祸被训斥的时候。
    高明臣评价司马兰台只有两个字——清慎。
    清为神,慎为形。言虽简,誉则高。
    吉星知道,他大伯可是轻易不会夸赞小辈的,怕他们骄傲,但司马兰台却是个例外。
    司马兰台听了吉星的话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也不在意,说道:“高伯父对你寄予厚望,不独因你是他的子侄,更因为良才美质弃之可惜。你能明白他的苦心,也不至于畏惧殊甚。何况读书可明智,与入不入仕途并无相干。”
    吉星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司马兰台说的有道理,但自己就是不爱读书。
    “好了,天晚了,你去休息吧!”司马兰台不喜欢说教别人,只是因为答应了高明臣,才不得不勉力劝上一劝。
    毛婆婆已经单独收拾出房间来给吉星,就在司马兰台卧房的对面。
    “七哥,你白天那么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吉星一边仔细观察司马兰台的神色一边小心地说:“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不给你添麻烦了。”
    “好,明早我把你送回去。”司马兰台眉毛都不动一下,像尊精雕细刻的玉石佛像。
    “不必劳动你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吉星忙说:“我这是小事,耽误了您治病救人可就不好了。”
    “不用担心,我师兄从仙源山来探望我,他可以替我在医馆坐堂。”司马兰台道:“我恰好同你去看看堂姐和小外甥。”
    吉星一听司马兰台执意要送自己回去,便浑身不自在起来,站在那里扭啊晃啊,迟迟不肯走。
    司马兰台这人看上去至纯至净,但他表情很少,喜怒不形于色,又让人莫名觉得他城府很深。
    吉星断不透他是不是清楚自己在撒谎,只知道自己明天绝不回家去。
    没有办法,只好说了实话:“七哥,我不是有意诓你。实在是八郎那边有事,我不能不去。”
    “苏八郎怎么了?”司马兰台一挑眉问道:“她不是好好的么?”
    “好什么呀,一点都不好,”吉星到底还是小,提到自己关心的人和事总是不自觉撅起小嘴,奶气十足,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姹儿姨出门去了,要好几个月才回来,把偌大一个楚腰馆都交给了她。这还罢了,左不过辛苦些。可谁知凭空出来了个良宵苑,不但抢生意,还公然叫板八郎,说要在花魁大会上赢过她。如果输了,就让她去那里做头牌!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司马兰台听着,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修长有力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起来。
    吉星为了说服司马兰台,极力表现自己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意气,慨然道:“八郎都要愁坏了,说那良宵苑实力不容小觑,自己实在没有把握,况且又没有姹儿姨坐镇,楚腰馆里也都人心不定。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也知道我对她是怎样的情义,所以无论如何也得帮她。”
    这话在别人面前吉星不会说,但司马兰台不同,他是认得苏好意的,且交情也不浅。
    吉星觉得司马兰台既然能邀苏好意同游上元,说明对她也算看重。如今苏好意有难,他应该不会强令自己回家去。
    当初还是他把苏好意从大牢里救出来的呢!
    “去睡吧!”司马兰台没再多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的态度让吉星的心一下就凉透了:“明早我和你一同出门。”
    吉星还要说什么,墨童从外头进来陪着小心道:“吉星少爷,床都给您铺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安歇了。否则会影响身体的,我们公子也该就寝了。”
    吉星百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着墨童去了。
    这一晚翻来覆去,辗转无眠,别提多煎熬。
    司马兰台执意要把自己送回去,那么就绝对不会轻易让自己再跑出来。想必明天一定会知会家中长辈将自己牢牢看住,免得出来生事。他的话长辈们一定会采纳,自己算是完了。
    说到底,自己刚才将实情和盘托出,还是太鲁莽了。
    像司马兰台这么老成持重的人,又有伯父的嘱托,必定不会让自己到楚腰馆去帮苏好意。
    虽然他会和苏好意同游上元,可不代表他会让自己参与到花魁大会上去。
    毕竟显贵们可以私下进出风月之地,但不会公开表明自己和哪位姑娘亲厚。
    没什么别的缘由,单是觉得于名誉身份有损。
    倘若自己帮苏好意的事被传扬开,伯父他们一定会觉得颜面扫地。
    毕竟有些事可以心知肚明,却绝不能宣之于口。他又想起苏好意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说得做不得,还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第119章 八郎真是好人缘
    第二日早起,吉星当真是千般不情万般不愿。
    磨磨蹭蹭地吃过了早饭,随着司马兰台上车,一路上都低头不语。
    直到马车停下,墨童在车外说了声“到了”,吉星才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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