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司马兰台被请来的时候,吉星已经转醒了。
    但高家人哪里会放心?定要司马兰台仔细诊治,千万不要留下病根才好。
    高家老太爷也着了急,连声道:“快去请大夫,别人都不要,让兰台过来!”
    高熙连忙说:“别让下人去了,还是我去吧!还能快些。”说着就连忙出去了。
    “我再给他针灸几处穴位,”司马兰台道:“可恢复的更快些。”
    吉星有些气弱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嫌吵。”
    司马兰台给吉星号了脉,说道:“不妨事,不过是急痛攻心,血不归经,安静调养几日,吃几副药,也就没事了。”
    众人听如此说才放心下来,忙向司马兰台道谢。
    “何事?”司马兰台问道。
    “八郎被白鸦卫抓走了,祖父虽然答应救她,可我怕夜长梦多。我家长辈一向最赏识你,你能不能让他们尽快些?”吉星哽咽道。
    众人于是出去,只留司马兰台在屋子里。
    吉星一把抓住司马兰台的袖子道:“七兄,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千万答应。”
    “你是说苏八郎?”司马兰台嚯地起身。
    “没错,她昨夜被权倾世抓走了。”吉星并没意识到司马兰台的失态,因为他自己已经心乱如麻了:“有人把剖腹案栽赃到她头上。白鸦卫的人哪里有人性?屈打成招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我知道了。”司马兰台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七兄这……这……你倒是告诉我要怎么帮啊?”吉星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
    第69章 为卿奔波为卿求
    夜半,磷火荧荧。
    京城外数百里外的一处坟场,冷月的琼华泼洒下来,照见一地土馒头。
    笛声响起,忽而悠长忽而短促。树林间有黑影闪过,似山精如鬼魅。
    这样的情形,寻常人见了都要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黑影停下来恨声道:“幽荦,你真要赶尽杀绝吗?往日我和你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你这么紧追不放,就不怕我同归于尽吗?”
    “呵,同归于尽?你还真是不怕闪了舌头。你在大巫山混不下去,就跑到浊世来搅风搅雨,真叫人恶心。”幽荦坐在一棵枯树上,他此时并未带着眼罩,清幽的月光下左眼皮上紫鸢尾花一样的胎记显得分外邪魅。
    “貘女,我本不想理你,更懒得去管大巫山早就狼藉的狗屁名声,是你自己不知死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当然不能放你逍遥自在。”幽荦从这棵树轻飘飘跃到另一棵树上,将笛子横在唇边,吹出一串奇怪的音符。
    地上响起窸窸窣窣之声,一道白影在月光下快速闪动着,直奔貘女的藏身之处而去。那是一只白猿,前爪上的指甲比刀还锋利。
    他的神色依旧是邪气夹着傲慢,此时更是满含厌恶。
    “你是说我玷污了大巫山的名声吗?真是太好笑了!我的大世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正义起来了?哈哈哈……”那人的声音十分难听,犹如生锈的铁器互相刮擦着,十分刺耳,将树上的宿鸟惊得扑棱棱飞走了:“近几时年,大巫山的长老门主,哪个顾得上这些!偏你出来清理门户,也得有人领你的情哟!”
    “你说我惹了不该惹的人,莫非是那个小龟奴?”貘女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幽荦:“她是你什么人?”
    “看来黑死药只是坏了你的喉咙并没坏了你的脑子,”幽荦轻笑一声说:“苏八郎么,是我的心上人呀。”
    貘女不想束手待毙,吹响一片树叶,招来自己饲养的灵蛇。
    一猿一蛇斗在了一处。
    “呵,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貘女冷笑:“口口声声装什么痴情郎君,也要骗得过我才成。这天下的男人在投胎时都被焚了负心符咒在天灵盖里,哪有什么真心!人不说暗话,我看你是为了那东西来的吧?”
    幽荦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貘女的意思,说道:“原来长老们追杀你,并不是因为你坏了规矩,而是因为你知道了那东西的下落?!”
    貘女听了之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你想杀我也用不着找这么蹩脚的借口,你他娘的何曾有过真心?!在大巫山整日拈花惹草,跟谁不是两天就腻了。你是不是也看中她身轻如燕?说真的,她这样的人骨骼必是中空的,若取其上臂骨为笛,明月夜笛声可传千里,会招来许多灵物,的确难得得很啊!可惜被她溜掉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幽荦啐了一口:“她掉一根头发我都心疼,想招灵物用猿臂骨即可,何必人骨呢?你这疯婆子,留在世上早晚是个祸害。”
    貘女把牙咬得咯咯响,本来她已经追踪到那户人家了,谁想却被人抢了先,等她赶到的时候,那家人都已经被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那你要我怎么样?”貘女知道自己不是幽荦的对手,但不想坐以待毙:“圣女当初难产而死,那个孩子被人隐匿在浊世抚养,嫁了个凡夫俗子且不久也死了。带她走的那个下人也死了十多年。只能查到她嫁的那户人家,且知道她也生了个女儿。
    貘女道:“没错,你要是放过我,咱们两个一起去找那东西,我只要上半部就够了,如何?”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脑子也不太好用,”幽荦冷笑了一声说:“你必然只是知道一些蛛丝马迹,才会这么整日东躲西藏的。否则早就有底气去跟长老们谈判了,现在拿这话来诳我,你以为我会信吗?”
    “我才懒得管什么圣女的外孙女,我只想救苏八郎出来。那就得把你这个真凶送过去,”幽荦打断她的话道:“你左右是命不长了,白鸦卫的手段虽狠,只要你乖乖招供,他们也不会对你用刑,比落在长老们的手里强多了。”
    司马兰台神情端肃地立于丹墀之下,晨风微冷,却不见他有丝毫瑟缩之意。
    我好容易找到那户人家,却发现都被杀死在荒郊野外,里头有个女子,却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
    你听我说,只要我们找到圣女的外孙女,上清玉珠多半就在她身上,我们……”
    大殿里的宫女太监不下数十,但没人发出一丝声响。
    老人不喜欢太空太大的地方,因此每日起居都在最里边的暖阁。
    传事的小太监两手并于身前,微微弯着腰,迈着小而快的步子走下来,对司马兰台说道:“太皇太后召见,公子且随奴婢来。”
    司马兰台跟着小太监上了台阶,径直来到太皇太后的寝殿。
    “好孩子,你怎么来了?”太皇太后鬓发如银,是个十分慈祥的老太太。
    司马兰台幼时曾随祖母进宫,那时候太皇太后见了他就十分喜欢。
    司马兰台又过了三道门,才见到太皇太后。
    躬身行过了礼,便垂手侍立。
    太皇太后因此更加器重司马兰台,许他自由出入内苑。
    不过这还是数月来他第一次主动来见。
    司马兰台回京不久,太皇太后患了风瘫,司马兰台被连夜召进宫。
    好在那时候太皇太后刚刚发病,再加上司马兰台医术精湛。一番诊治下来,不但没有落下后遗症,精神竟比以往还好些。
    当初司马兰台将太皇太后治好,太皇太后十分感念,就问他可有什么心愿,说出来一定会帮他实现。
    但当时司马兰台并无所求,老人家就说以后他想起来也是一样的。
    司马兰台见太皇太后动问,便跪下说道:“在下有事相求,望太皇太后恩准。”
    “好孩子,别跪,站起来说话。”太皇太后连忙让一旁的宫女扶司马兰台起来,但他执意跪着不起。
    “哦,他犯了什么罪?”太皇太后问。
    “还未定罪,只是有嫌疑,”司马兰台道:“但我以性命担保,她绝不是真凶,也绝无参与。”
    他从吉星那里知道苏好意被白鸦卫抓了起来,顿时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就进了宫,一刻都没耽搁。
    “太皇太后,我想为一人做保,”司马兰台万分郑重地说:“这人如今被关在白鸦卫的大牢里,性命堪忧。”
    这事她是知道的,如今禁宫内外都加强了防守,生怕再有什么事发生。
    皇家最重安全,虽然是一个太监被杀,可也危及到了皇族的安危,不可不谨慎防范。更不能不追查到底,严加惩办。
    “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抓的?”太皇太后问:“白鸦卫抓人可从不会是因为小事。”
    司马兰台于是将情由说了,太皇太后沉吟不语。
    因为这件事被抓的人,朝廷百官都无权过问。想要放人出来,只有太皇太后、皇上和永王三个人才能办到。
    过了好半晌,太皇太后才说:“好孩子,你起来吧。我当初既答应了你,便不能食言。我可以下一道旨让你把人带离大牢。但你也要答应我,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必须看牢了这个人,否则真要再出什么事情,受连累的可不止你一人。”
    “多谢太皇太后成全。”司马兰台深深拜了三拜,以示感激。
    第70章 公子一怒为红颜
    天早已经亮了,可大牢里依旧如子夜一般幽深喑沉。
    过刑彻夜未息,惨叫痛呻让这里恍如地狱。
    苏好意虽未受刑,却一点也不好过。
    兔死狐悲是人之常情,没有哪个犯人在听到其他人受刑的时候会心情愉悦。
    极少数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就算出去了终其一生也忘不了在这里的经历。
    权倾世身着官衣,惨白着一张脸犹如罗刹转世。手下人见他到来,都急忙上前请安。
    他始终僵着一张脸,看不出悲喜,没有人敢揣测他的喜怒,因为他从来都喜怒无常。
    “如何?”
    他看到苏好意往后缩了一下,明显带着畏惧。
    权倾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此时的苏好意全然一副犯人的打扮,身着囚衣,披发跣足。
    她的头发像一匹青绸,微弱的光照在上面,绽开一朵朵青墨色的光晕。
    权倾世只问这一句,手下的人就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连忙回答道:“启禀大人,嫌犯一句话也不说,给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权倾世听了一抬下巴,手下人急忙在前面带路,来到关押苏好意的牢房门前开了锁。
    “都下去吧。”权倾世说着抬脚跨进牢房。
    权倾世慢慢走近,苏好意则不断退缩。她的脚踩到了地上,很快就被弄脏了。
    权倾世忍不住皱起了眉,白鸦卫大牢的地被称作红泥地,因为混合了人血,土都变成了黑红色。
    这是人世间最肮脏最丑恶的土地,但权倾世早已熟视无睹。
    脸因此显得更小,大约是一夜未睡,又经历了恐惧的缘故,她的脸色格外苍白,眼睛也显得更大更黑,一脸戒备的神情,像极了困在笼中的小兽。
    大夏国规定,羁押的犯人不允许穿鞋着袜,因此苏好意打着赤脚。
    她的双足莹白小巧,足底深陷,脚腕纤细,显得伶仃可怜。
    “我不认。”苏好意摇头,她很怕,依旧全身发抖,可清白于她而言更重要,哪怕最后她依旧会以真凶的身份被处死,也好过自己污蔑自己。
    “不怕受刑?”权倾世走上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问:“你的细皮嫩肉连一皮鞭都抗不过,别的刑罚更不用提。”
    他的手很凉,让苏好意想起曾经碰过的那条蛇。
    可当他看到苏好意踩在上面,还是觉得特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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