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国公夫人看着人群走远,捏着帕子擦眼角,敬国公一个糙汉子,也红了眼眶。陆之凌更不必说,盯着迎亲队伍走远,好半晌还觉得背上背着人,一动不动。
    “走吧!咱们跟去东宫喝喜酒。”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声。
    陆之凌被震醒,回转头,便看到苏子斩抱着小狐狸静静地立在门口,安书离与他一同站着,他抛开了心底满满的不舍的情绪,上上下下打量安书离,攸地笑了,“可以啊,太子大婚当日赶了回来,你倒是及时。”
    安书离自从离京,昼夜盯着川河谷的堤坝之事,总算是在大雪来临前完成了工程。人自然也瘦了不止一圈。虽然还是翩翩风采清润的公子,但经了风雨打磨后的他,似有了些烟火气。
    他微笑,看着陆之凌说,“紧赶慢赶,太子殿下大婚,我不能不回来凑一份热闹。”
    陆之凌哼了一声,走到他身边,胳膊搭在他肩上,不满地说,“你刚回来,就往东宫跑做什么?若没有你,今日我们还不至于败的这么惨。还有那个谁,那小子叫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人,武功那么厉害?”
    安书离叹了口气,似乎早就料准陆之凌在这里等着他找茬呢,他无奈地说,“我有一桩要紧的事儿,有一个要紧的人,进城后自然要交给太子殿下,哪里知道进去后出不来被扣在东宫了。你们又没有早些与我通消息。”话落,又说,“那位仁兄我也不认识,是太子殿下请来的人,武功的确很高。”
    陆之凌翻白眼,“谁知道你今日回来?”话落,他分外好奇地问,“什么要紧的事儿和要紧的人?能说不?”
    安书离摇头,“不可说,等太子殿下处置吧!”
    陆之凌点头,人都送去东宫了,显然是事关国事,估计是密事,既然安书离此时不说,他也就不问了。转头对苏子斩问,“喂,子斩,你可知道那小子是什么人?武功怎么那么厉害?”
    苏子斩从长街尽头收回视线,浅淡地说,“隐门的人。”
    陆之凌睁大了眼睛,“就是传说中的隐山隐门?”
    “嗯。”苏子斩颔首。
    “怪不得那么厉害。”陆之凌“操”了一声,“东宫何时与江湖门派有莫大的交情了?”
    苏子斩不说话,给了他一个笨蛋的眼神。
    这眼神刺激了陆之凌,他瞬间福至心灵地懂了,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说,“又是我妹妹,她可真是……真是……”他真是了半天,对花颜说不出什么狠话了,憋了半晌,才道,“真是向着他。”
    苏子斩哼了一声。
    陆之凌拍拍苏子斩肩膀,“走吧,我们也东宫去喝喜酒去,你的醉红颜总算没藏到糟蹋,今日我们不将他灌醉了,不是……”
    他正说着,敬国公夫人照着头上给了他一巴掌,打断他的话,绷着脸说,“今日太子殿下和你妹妹大喜,你去了东宫,也不能胡闹将人灌醉了,坏了好事儿。”
    陆之凌无语,瞪着他娘,敬国公夫人更是瞪着他,不一会儿,陆之凌败下阵来,“好好好,洞房花烛嘛,我知道了。”
    敬国公夫人这才骂了句“臭小子”,放过了他。
    安书离在一旁看的好笑,想着他从回京还没回府,若不是太子殿下大婚扣了他做迎亲客,她娘估计也早就坐不住派人来催他回府了。
    东宫摆设了宴席,又设了流水席,敬国公府不宴请宾客摆宴席,所以,云迟迎亲一走,宾客们都跟着去了东宫,敬国公府一下子静了下来。
    陆之凌跟着苏子斩和安书离走了两步,回头对他爹娘问,“你们不去东宫?”
    敬国公摆手,“不去了,你们去吧,年纪大了,受不住热闹。”
    敬国公夫人也摆手,“你妹妹虽在府中只住了三日,但她今日这般被接走,娘心里还是酸酸的,不去了,你去吧!别太胡闹。”
    陆之凌也能理解他爹娘,虽然花颜是义女,但敬国公府把她当做了亲女儿,这般操办了一场送亲,就跟把女儿送了人一样,年纪大了,没他看的开,自然不想再去东宫了。
    他此时分外能理解花灼和花家人为何不来京了,虽也有镇守临安的心思,但更多的,怕是舍不得吧,诚如花颜所说,花灼若是来,背他出门那一关便过不了。
    安书离早注意到了苏子斩怀里的小白狐,此时才笑着说,“这小白狐真漂亮。”
    小白狐歪着头打量安书离,很是坦然地承了他的夸奖。
    苏子斩瞥了安书离一眼,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谢谢!”
    陆之凌却不干了,“苏子斩,你要脸吗?这小白狐又不是你的,你谢什么?”
    苏子斩淡淡道,“就是我的。”
    陆之凌大翻白眼,对小狐狸问,“喂,小东西,你不是我妹妹的吗?你说,你是谁的?”
    小狐狸“唔”了一声,扎进了苏子斩的怀里,给了陆之凌一个狐狸尾巴。
    陆之凌气的一噎。
    苏子斩却勾起了嘴角,一时间,心情大好。
    陆之凌气的笑骂,“你们俩都不是个东西。”
    苏子斩当没听见。
    安书离在一旁看着好笑,他见苏子斩心情不差,也不多说什么,只想着世事多变,谁能想到以前的苏子斩哪会如今日这般?这一辈子,谁是谁的劫数,谁又是谁的救渎,还真说不准。
    花颜对于大婚,还是很虔诚的,所以,哪怕她觉得脖子压的沉,沉沉的凤冠快把她脖子压断了,她还是没解下来。
    她端坐在车辇内,偶尔有风吹来,卷起四周的红纱帐,掀起她红盖头的一角,她能清楚地看到走在前面骑在马上一身大红吉服的云迟。
    这一刻,两旁街道人声鼎沸,入眼一片锦红,她的耳里听的是百姓们谈论太子殿下何其的风华绝代,谈论太子妃一千两百台的嫁妆何其盛况,谈论敬国公府陆之凌和苏子斩设的拦门关卡,谈论太子殿下今日如何带着迎亲客过关斩将。
    这些声音入耳,却没入心,她的心里只住了一个人,眼里看到了也是那一个人。
    四百年前如何,她已不记得了,已模糊了,想不起了,她心里烙印下了今日,堂堂太子,为她做了十三首催妆诗。
    他生来就被封为储君,皇上和太后自小对他做南楚江山未来的帝王培养,他学的是制衡术,习的是帝王谋,心中装的自然该是江山天下社稷朝纲,诗情画意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对他来说合该是不存在的,哪怕是太后和皇上,也不曾想他有一日迎亲要做催妆诗的吧?
    他是太子殿下,迎亲只需遵循皇室的古礼规制就行,可今日,却是打破了规制。且为着她。
    她心中盛满浓浓的喜悦,还有浓浓的情意,这般情绪,轻飘飘沉甸甸的,似感染给了走在前面骑在马上的云迟。
    行了一段路后,云迟忽然回头,看向花颜。
    恰逢风吹起,盖头卷开一角,云迟就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花颜,他心下一惊,徒然弃了马,飞身上了马车。
    两旁街道的百姓们哗然地惊呼了一声。
    云迟上了车辇后,坐在了花颜身边,伸手一把抱住了她,心疼地低声问,“怎么哭了?”
    花颜伸手一摸脸,这时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微微愕然了一瞬,便抹干净了眼泪,伸手抱住了云迟,扑进他怀里,微微哽咽地说,“云迟,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不负是不是?”
    云迟心一瞬间揪扯的疼,为花颜,他抱紧她,郑重地点头,“是。”
    花颜不敢紧攥他衣襟,怕给他攥出褶皱,也不敢再落泪,怕弄脏他大红吉服,她微微退开些,隔着盖头对他说,“是我没出息,生怕是做梦。”
    云迟伸手去揭花颜盖头,被花颜按住手,“我不哭了,你别揭了,这盖头一旦盖上,要拜堂后才能揭开呢。”
    云迟点头,住了手,低声一句一句说,“花颜,云迟定不负你,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不负。”
    花颜心下忽然很踏实,轻轻地“嗯”了一声。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不负。
    这话云迟说,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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