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则顾不得哭泣的孩子,只看着皇上,一边流泪一边说道:“臣妾知道后宫妃嫔干涉政事乃是死罪,臣妾甘愿以此谢罪,只求陛下一定要明察此事!”
    “甘愿一死?哼!你可知道皇妃获罪,罪及全族吗?”皇上气得把龙案拍的山响,“你的心里除了你的弟弟之外,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顾了吗?你看看你怀里的孩子,他还不到三个月!”
    容悦低头看着怀里嗷嗷哭叫的孩子,再想到这两个多月来皇上对自己的冷落,一时间越发心灰意冷,因道:“臣妾知道自己命浅福薄,能为皇上生下小皇子已经是耗尽了毕生的福气。今日一去,若小皇子能得德妃姐姐抚育,便也了无牵挂了。”说着,她又朝着皇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皇上大惊,低头看着容悦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咬牙道:“为了容昭,你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
    容悦自嘲一笑,说道:“臣妾无能,小皇子跟着臣妾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倒不如另择一个好的母妃,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
    “想不到你的心居然能这样狠!你究竟是为容昭求情而来,还是为了发泄你心中怨恨而来?”皇上的手颤颤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
    “陛下误会了,并非臣妾心狠,而是面对这些阴谋算计只觉得心力憔悴无力应对罢了。”容悦说道。
    皇上终究舍不得赐死容悦,因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去死。你就去清风观潜心修行,为上京城今年冬天枉死之人念经超度吧。小皇子么……就如你所愿,交给德妃去抚养吧。”
    “谢陛下成全。”容悦磕了个头之后,便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上前来的张万寿。
    张万寿接过哇哇哭叫的小皇子之后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道:“陛下,小皇子怕是饿了,奴才把他抱下去叫奶娘喂奶吧。”
    皇上却伸手道:“朕瞧瞧他。”
    张万寿只得把孩子送到皇上的手中。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嗷嗷哭泣的小家伙到了皇上的怀里却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只瞪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看着皇上,嘴里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
    皇上的心立刻软了,深吸一口气,叹道:“这孩子快三个月了吧。”
    “回陛下,小皇子今天是八十六天了。”张万寿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容悦。
    “嗯,八十六天了,还没有个名字。”皇上皱眉道。
    容悦忽然插嘴道:“回陛下,臣妾给他取了个小名儿,叫心儿,真心的心。”
    皇上看了一眼容悦,见她虽然是素颜,但眉宇之间的那股英气依然不减,便叹道:“朕的儿子,名字都从一个水字。既然你给他取名心儿,那加水便是‘沁’了。”
    “臣妾替沁儿谢陛下赐名。臣妾此去别无所求,只愿陛下能查清劫匪一案,还我弟容昭的清白。”容悦再次磕头。
    “父皇!父皇!”随着急切的喊声,一道大红身影闯进了乾元殿。
    皇上看了赵湄一眼,默不作声地把怀里的小皇子交给张万寿,吩咐他即刻送去德妃的关雎宫。
    “父皇!那贼人之事跟容昭没有关系!你不能杀容昭!”赵湄看了跪在地上的容悦一眼,焦急的喊道。
    皇上烦躁的说道:“安平!此事跟你没关系!还不快快退下!”
    赵湄怎么可能退下,她非但没退下,反而上前去拉住皇上的衣袖,喊道:“父皇!那容昭根本不会武功!他怎么可能在这戒备森严的上京城里连杀二十八个人?!父皇,你千万不能听信小人之言啊!”
    皇上一甩衣袖,怒道:“朕再说一遍,这事儿跟你没关系,速速退下!”
    “公主,陛下会彻查此事,绝不会冤枉好人的。”容悦也劝赵湄。
    “既然不会冤枉好人,为何又拍徐攻去捉拿容昭?周成贞是怎么死的,父皇不会已经忘了吧?刑部大牢里莫名其妙死去的人数不胜数!容昭被栽赃陷害,一旦进了大牢,若想活着出来只怕是做梦了!这种鬼把戏连我都看得出来,父皇却听信谗言!父皇好糊涂!”赵湄嘶声喊道。
    “住口!”皇上怒道,“来人,把安平公主给朕送去皇后那里,叫皇后严加看管!”
    门口的护卫应声而入。赵湄却忽然后退一步,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冷笑道:“父皇!你若是要杀容昭,儿臣也不活了!”
    “公主不要!”容悦忙起身上前想要夺赵湄手里的匕首。
    “闪开!谁也不许过来!”赵湄往后躲了两步,瞪着容悦喝道:“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就死在这里!”说着,她又把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压了一下,锋利的刀刃划开了赵湄脖颈上的肌肤,大颗的血珠顺着雪亮的匕首缓缓地流下来。
    皇上一时间万分心疼又万分恼怒,容悦为了容昭忤逆自己不要命也就罢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以死相挟,这种恼怒简直无法形容。
    “湄儿!不许胡闹!快把刀放下!”然而就算再生气,皇上也不能让赵湄自戕于乾元殿。
    赵湄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嫣然一笑,反问道:“父皇,若是儿臣死了,也不用去北燕和亲了。倒是一了百了。”
    “闭嘴!你若是敢死,朕这就下旨处决容昭!”皇上怒道。
    “哈哈哈……”赵湄仰头笑道,“多谢父皇成全!那样的话,儿臣的黄泉路上也刚好有心爱的人相伴。”
    “陛下不要!”容悦忙再次跪在地上,苦苦求道:“求陛下三思,求陛下为了北疆的安定,为了北疆数万百姓的性命,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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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回,面圣
    皇上低头看一眼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容悦,再看一眼把刀压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的女儿,无奈的闭上眼睛想想这些年来的边疆战乱,伸手点着二人,愤怒的叱道:“你们一个个都说容昭不会杀人,可如今禁军又不止一个人看见了那凶手长得跟容昭一模一样。边疆安稳事大,但京城百姓的二十八条性命也不能白白的葬送!而且凶手若是捉不住,这上京城岂有一日的安宁?如今你们一个个都逼迫朕,很好,要死尽管死!难道为了你们的生死,朕就把天下百姓都放在脑后任由凶手荼毒不成?!”
    容悦忙道:“陛下息怒,公主和臣妾都没有逼陛下的意思,就算老天再赐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臣妾只求真相,只求陛下别听信一面之词,冤枉了容昭,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赵湄一听容悦这般说,也赶紧的跟着改口:“是啊父皇!女儿只求不要冤枉了容昭!只要您查清真相,女儿就安安稳稳的和亲北燕,女儿去了北燕也会竭尽全力劝说燕王维护我大齐北疆安定的。”
    张万寿看着皇上眼睛里的为难,再看看这边赵湄脖子上的血迹,冒死上前劝道:“可是容世子现在是第一嫌疑人,为了证明他的清白也必须把他带回京城。公主快把刀放下来吧,您这个样子让陛下多心疼啊!”
    “可是若是容昭进了大牢,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被暗害?”赵湄冷笑道。
    “呃……这个?”张万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至此时,皇上不得不做出妥协,皱眉道:“若你只是担心容昭被暗害,那等徐攻把他带回来之后暂且不关进刑部大牢。”
    赵湄的眼睛立刻凉了,忙问:“那父皇准备把他关进哪里?”
    皇上想了想,无奈的叹道:“镇国将军府里戒备森严,再者,这件事情本来就应该由徐攻负责,就把他交给徐攻暂时看管吧,若是他在徐攻府上出了什么事情——逃掉或者被害亦或畏罪自尽,朕就唯徐攻是问。”
    “谢陛下隆恩。”容悦赶紧的叩头,容昭有镇国将军父子保护,定然性命无忧。
    “谢父皇。”赵湄心中所想跟容悦差不多,至少容昭这条命是保住了。
    *
    却说徐攻奉旨捉拿容昭,出宫后便有副将提醒他:“将军,我们该如何搜寻那容昭?”
    徐攻这才想起之前听儿子说过容昭去粤洲找卫承去了,此时的容昭既不在睿王府也不在顾家别院,当然,如果那些贼人跟他有关系,那么他肯定也没去粤洲而是潜藏在这上京城的某个角落。可是,这该去哪里拿人呢?
    “全城搜捕,挨家挨户的搜查。”徐攻无奈的说道。
    “将军,如果挨家挨户的搜查,咱们的人手怕是不够啊!”另一个副将为难的说道,“再说,今儿可是大年初一,若咱们就这样闯进老百姓的家里搜人,怕是不妥吧。”
    亲眼看见凶手面容力证贼人就是容昭的禁军校尉不满的问副将:“那以你的意思是要怎么办?难道你要将军抗旨不成?”
    徐攻看看左右副将跟校尉马上要吵起来了,皱眉道:“好了,都别说了!”
    “徐将军,好巧啊!居然在这儿遇到了。”霍云远远地打招呼,打断了徐攻要说的话。
    徐攻抬头一看霍云身后的马车便知道睿王在车里,忙上前拱手行礼,客客气气的给睿王请安。
    赵沐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徐攻,狐疑的问:“徐将军,听说昨晚那帮江湖盗贼又作乱了?你们在这里是查询贼人的线索吗?”
    徐攻心想正好实话实说,也好探探睿王的口风,于是拱手回道:“回王爷,臣奉陛下旨意,要捉拿容昭。因听说容昭离京南下,正跟下属商议该如何追捕呢。”
    “捉拿容昭?”赵沐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暗叫一声不好,却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捉拿容昭?他犯了什么罪?”
    “有人昨晚看清楚那盗贼长得跟容昭一模一样,由此断定杀人凶手就是容昭。这件事情已经奏明陛下,陛下的意思是不管是不是容昭,都要先把他带到御前去问一问。”徐攻知道睿王对容昭不是一般的关心,所以说话也很婉转。
    赵沐在徐攻说‘捉拿容昭’的时候就猜到了是这种情况,那些人如果真对容昭,就不会只让自己看见那张脸。所以皇上下旨捉拿是早晚的事情。略一沉思,赵沐便淡然一笑,说道:“刚好,容昭昨晚回京了,现就住在城南桃花涧顾家别院里。你要拿人就快些去吧。”
    徐攻闻言愣住,他是完全没想到赵沐会这样说。
    “怎么,信不过本王?”赵沐轻笑着反问。
    徐攻被赵沐一问,顿时有点架不住,忙道:“不,信得过,信得过。”
    赵沐淡然一笑,说道:“那就赶快去吧。哎呀——本王昨晚跟容昭彻夜长谈,你这会儿过去恐怕他刚睡下。霍云,走吧。”说完,赵沐抬手把车窗帘子放了下来。
    霍云应了一声吩咐车夫走着,徐攻沉默了片刻转身去把霍云拦了下来,小声问:“王爷昨晚真的在顾家别院跟容昭聊了一夜?”
    “这还能有假?”霍云好笑的说道。
    “那……王爷现在去哪儿?”徐攻又问。
    “自然是进宫给陛下请安拜年。”霍云理所当然的说道。
    “好,我明白了。”徐攻朝着霍云一抱拳,转身朝着身后的副将一挥手,大声吩咐道:“去南郊桃花涧。”
    霍云看着徐攻等人呼啦啦离去,方走到马车跟前小声问赵沐:“王爷,您怎么……”
    赵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样挺好,可以阻止容昭以身犯险了。”
    “以身犯险?”霍云不解的问。
    赵沐低声说道:“昨晚上容昭还说他要引蛇出洞呢,本王想来想去都觉得太危险,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倒是好了,徐攻把他抓起来,最多也就是关进刑部大牢。你早些去打点一下,别让他在里面受罪。”
    “属下明白了。”霍云答应着。
    *
    进宫之后赵沐才知道,原来为了捉拿容昭这道圣谕,淑妃和安平公主都已经大闹过乾元殿了。即便是皇上也撑不住这两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已经答应安平公主等徐攻把容昭带来亲自审问,若不能确定那些江湖匪类跟他有关系之后也不送刑部大牢,只叫徐攻把容昭带回府里去看管。
    如此,赵沐算是完全放了心,跟张万寿说了一声,也没敢进去打扰已经睡下的皇帝陛下便转身去关雎宫见德妃去了。
    见礼请安之后,赵沐上前去看着德妃身边摇篮里的小婴儿,无奈的问:“母妃,淑妃真的要去清风观修行?”
    “陛下的旨意,岂有反悔的道理?这会儿她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明儿一早就出宫,清风观那边也已经派人去收拾院子了。凝翠宫里除了绿云和绯衣那两个丫头,跟着去的还有陈存孝还有四个宫嬷嬷四个太监。清风观那边也叫人去传旨收拾院子了。”德妃看着熟睡的小孩儿,叹道:“最可怜的是这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真是作孽啊!”
    “母亲也别这么说,他现在有你疼爱,不也一样嘛。”赵沐走到摇篮跟前,低头认真看着那个熟睡的小家伙,看了半晌忽然觉得这小家伙的眉眼之间竟有些像容昭,一时间来了兴致,便叫宫女拿了个鼓凳放在旁边,坐下来认真的看小孩儿。
    “哟,从没见你这样过。怎么,你喜欢这孩子?”德妃好笑的问。
    “忽然觉得这小家伙还挺好玩的。”赵沐说着,伸出手去轻轻地蹭了蹭小孩儿的脸,又问,“他叫什么?”
    “陛下今日刚赐了名字,叫‘沁’。赵沁。”德妃说着,又悠悠的叹了口气,“还不到一百天的孩子就没了娘,真是造孽啊!”
    “母妃,这事儿也是没办法。淑妃算是个明白人,知道把这孩子托付给你。您这正好也挺孤单的,儿子又不能经常进宫陪您,你身边有这么个孩子也能解解闷儿。”
    “这话也就你说吧!养个孩子解闷儿,真有你的。他是个皇子,又不是个阿猫阿狗的,那是能随便解闷儿的?那得是责任。”德妃瞪了赵沐一眼。
    “他还这么小呢,母妃先好好地把他养到三五岁,以后的事儿有儿臣呢。儿臣教他读书写字。”赵沐笑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他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儿子。这些事情有你父皇呢,哪儿轮得到你来操心。”德妃横了赵沐一眼,淡淡的说道。
    “父皇都那一把年纪了,再等个三五年,只怕更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了。长兄如父,我管他怎么了?”赵沐微笑道。
    “你还真有闲心,你就不为容昭担心吗?听说那徐攻已经带人去捉拿他去了?”德妃好奇的问。
    “儿子知道,进宫的路上遇见了。”赵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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