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力代走后,歌罗丹也离开,他要先去整编聚集到圣山的零散部落,然后赶往西部,帐内只剩下福拉图、节特、努失毕和忠恕四人,福拉图把节特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道:“节特,你现在是蓝仳可汗了,不能再住到我的大营里,明天送你回牙帐,大萨都会派人保护你。”节特扭着身子:“我不去,我还是跟着你。”福拉图道:“那怎么行?你要接受突厥民众的朝拜,还要接见外国的使臣,你父亲和老可敦的后事还要你主持,这些都需要专门的人来教,我就要离开圣山了,你跟着我不方便。”节特摇头:“我就跟着你。”这个小小少年虽然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很是成熟稳健,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个月前还滚在老祖母的怀里撒娇,突然间成了庞大帝国的主人,当然会手足无措,不愿离开依赖的亲人。福拉图长叹一口气,这可能是她平生第一次因无助而叹息:“那好吧,在大营为你建立临时的牙帐,就让查修普他们过来保护你。”节特连连摇头:“不要他来,我跟着师父。”福拉图道:“你师父马上就要去金山了,你怎么能跟着他?”节特朝忠恕努了努嘴:“是汉人师父!”福拉图道:“他是我的情人,带着你多不方便啊!”此话一出,忠恕脑子轰地一响,脸涨成了酱色。突厥女子不像汉家姑娘那般羞涩内敛,但如此公然在晚辈面前说某男子是自己的情人,两人还要住在一起,其他人在面前碍事,恐怕普天之下,唯福拉图能毫不为难地做出来,忠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节特撅着嘴执意摇头:“我不管。”福拉图道:“你师父有许多事要办,你跟着他又能做什么?”节特道:“他会教我练箭使刀。我是大可汗了,如果箭术不能服人,刀法不能制胜,突厥的英雄们哪个会服我!”福拉图道:“那也好!不过你想跟着他,就必须让萨满的人过来。”节特乞求道:“能不能别让那个木板脸过来?”木板脸不用问就是查修普,节特一想到要面对查修普就害怕,福拉图呵呵笑了起来:“昨天你也看到了,他能言善辩,一肚子的机谋,只是轻易不开口罢了,不像你师父,只会挥刀弄枪的。你当了大可汗,就得依靠查修普这样的人,长个子也长心眼,可不能被人骗了,如果被臣子们给糊弄了,他们心底不怕你,将来就可能起反心。”节特反问:“那你干嘛找我师父做情人,找萨满不是更好?”福拉图道:“突厥没人能骗得了我,只有我骗别人,查修普再厉害也不行。可射箭挥刀,突厥没人能胜你师父,你说我不找他找谁!”忠恕哭笑不得:原来这就是福拉图喜欢自己的理由!
    节特知道拗不过福拉图,只得妥协:“让萨满来也可以。师父既然要陪你,就给我找个伴。”福拉图哈了一声:“好啊,你会讨价还价了。说吧,想找谁?”节特道:“刀赤。”福拉图哈哈笑了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亲:“好,不愧是我福拉图的侄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用自己人。好!就让刀赤来当附离都彦,三天后你再提拔他当达干。”节特这才高兴起来。福拉图道:“好了,让努失毕带你去睡一会,我和你师父还有事要办。”节特也确实累了,跟着努失毕来到忠恕的毡帐,躺下就睡着了。
    帐里只剩下两个人,福拉图问:“道士,你难道不为我们高兴吗?”忠恕点点头:“确实要为你祝贺,你设计得天衣无缝,突厥人都为你折服,恐怕连上天都被你骗倒了。”福拉图笑道:“那倒没有,上天是我最敬畏的,我每天都在心里祈祷,它属意于我,我执行上天的旨意。”忠恕知道她绝不会把阴谋透露给自己,道:“你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所有人都在你的彀中,终有一天你会失信于人,突厥人民也不再信任于你。”福拉图笑着问:“道士,你觉得我和节特做大可汗好还是让脱林和当好?”任谁都知道,节特只是名义上的大可汗,突厥真正的大可汗是福拉图,她也毫不避讳,说自己和节特做大可汗。忠恕没有思考:“当然是你!”福拉图问:“那你说我比他好在哪里?”忠恕道:“你比他多权略,更有眼光,也许还更爱护突厥人。”福拉图手一摊:“那不就结了?知我者道士!你一个敌国的俘虏都这样想,上天会另选他人吗?我不过是体察上天的深意,让它的意旨得到实现罢了。”要论强词夺理,十个忠恕也不是福拉图对手:“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不好。”福拉图笑着把抹额摘掉:“能当上就是好,谁会像你这样婆妈不休。”她想站起来,刚一起身,头一晃就要歪倒,忠恕扑过去扶住她,搀她坐到胡床上,福拉图眼睛闭着,偎在忠恕的怀里,浑身没了力气。
    忠恕忙探她内息,福拉图心跳缓慢,脉象虚弱,这是体力不支的后果,于是就让她躺在胡床上,为她注入一缕真气。福拉图睁开了眼,质问道:“你为什么把我放倒?”忠恕苦笑道:“是你自己累倒了,别说话,闭上眼睛。”福拉图噢了一声闭上眼睛,忠恕运真气在她周身运转三遍,福拉图觉得一团暖流包裹住周身,眼睛想睁都睁不开,忙叫道:“道士,我不能睡。”忠恕道:“你实在疲惫了,睡一会就好。”福拉图抓住他的手:“我没事,也不累,我的喜悦还没和你说呢,怎么会累?”
    听到这话,忠恕的心又软了:“那你就躺着,闭上眼睛说吧。”福拉图道:“扶我起来,我要亲眼看到你的惊喜。”忠恕只得扶她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福拉图侧头看着他的脸:“你的公主终于可以回南了,这下放心了吧?”忠恕点点头:“谢谢你!”福拉图道:“你念念不忘的就是要接她回南,为了达成使命,不顾及我的爱意,也不顾念自己的性命,我只得费尽心机周旋,先废了康兴也色,再让节特做大可汗,那样就没人能伤害她了。”福拉图废掉康兴也色,争位大可汗,绝不是为了南太主,她一直在利用自己蒙骗自己,但她顾念自己,一直把自己的使命牢记在心,这些已经足够让忠恕感动了,抱着她紧了紧:“谢谢你!”福拉图反手搂住他的腰:“有你这句真心的感谢,就不枉我操心。”每当福拉图倾诉爱意,忠恕心里总是翻腾不已,他倾慕福拉图,就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但对福拉图的戒心始终去除不掉,何况只要南太主回国,他必定要离开,二人终究是空空的因缘,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怅惘。
    福拉图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问:“道士,你是修道之人,做过恶梦吗?”忠恕不知她为何突然问到这个,他很少做梦,噩梦少,美梦也少,只是在受到重大打击时做过几次噩梦:“做过几次,很少有梦。”福拉图问:“梦到什么?梦到过我吗?”忠恕点点头,实话实说:“梦到你化身成恶狼追我,最后咬到了我的脖子,把我吓醒了。”福拉图抓住他的手:“也算成真啊。我那天咬了你,不过不是脖子,呵呵!”她抓住忠恕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闭上眼睛依到他怀里,忠恕看到她额上那缕卷发,不自觉地放下手搂住她的腰,下巴在她头发上摩擦着,嗅到她身上的花香气味,心中迷乱,福拉图双手搂住他的腰,把头拱到他脖子下,忠恕把她紧紧地贴在胸口,听到她的心在砰砰狂跳,忍不住把嘴向下滑去,吻到了她的耳垂,福拉图急促喘息,忠恕心跳得更厉害,松开她的腰,托住头就想吻她的嘴,福拉图啊了一声,臻首乱晃,双手推住他的胸口,忠恕看到她红红的眼睛,深悔自己猛浪,她的父母刚刚去世,还没招魂安魂,她从心底在意这些,于是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自己把身子挪开。
    福拉图忽然笑了:“道士,你刚才失去一个翻身的好机会。”忠恕歉然道:“我不应该那样的。”福拉图笑道:“怎么能怪你?我都把持不住,何况你呢!”忠恕问:“我失去什么样的机会?”福拉图露出狡猾的神情:“这个可不能告诉你,不然我就惨了。”自小山岗一夜之后,在与福拉图接触的每一天,忠恕都要把生怒、烦乱、担心、惊喜等种种情感经历一遍,然后对她的爱恋又加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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