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布林省扎莫希奇要塞中关押着一位老人。这位老人身穿着一身瑞典样式的衣服——蓝色的外套、灯笼裤、宽檐帽和黄筒靴,这让附近的居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的身份——一名瑞典战俘。
    可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关于这位老人的任何其他讯息——他是谁?叫什么?为何被关在这里?
    统统不知道。
    一些好奇心重的居民曾经试图向看守老人的卫兵打探,可得到的只有一个狠狠的眼神。若果碰到哪天守卫的心情不好了,甚至脑门上还会挨那么一下。
    虽然是战俘,可老人的自由却没有受到太多的限制。他可以在要塞附近走动,只是行动的范围只局限在护城河的周围;他可以看书,在天气好的时候,不止一个村民曾经看见老人坐在要塞的城墙上拿着本书晒太阳;他甚至还有会友的权力,卢布林的大贵族扬·扎莫伊斯就不止一次的到要塞来看过他,并为他带来精美的食物和衣物。
    “这坐牢,真是比当贵族还舒服。”不止一个人曾发出这样的感慨。
    春去秋来,从老人被关押到现在已过去了近四年。在1659年3月的一天,一队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进入了扎莫希奇。
    细心的人发了了这辆马车与以往的马车的不同。在这辆马车上雕刻着的是王冠白鹰的纹章,而这,是波兰共和国国王所专享的。
    要塞的指挥官马特维·扎莫伊斯基率领一个中队的守军在要塞内的广场上持枪而立。当马车门被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位中年贵妇时,马特维·扎莫伊斯基高喊道:“敬礼!”
    一个中队的波兰火枪兵同时举起了火枪。他们目视前方,向来者致敬。
    过了会儿,马特维·扎莫伊斯基再次喊道:“礼毕。”
    接着,在一片收枪声中,马特维·扎莫伊斯基走到中年贵妇的面前单膝下跪,然后捧住了中年贵妇伸出的一只手亲了下。
    马特维站起身后,中年贵妇对其问道:“马特维少校,那一位还好吗?”
    “回王后,那一位一切安好。这会儿他正在房间里祈祷呢。”马特维恭恭敬敬地回话道
    来者正是共和国的女王、扬·卡齐米日国王的妻子路德维卡王后。她此来要见便是关押在此的那位老人。
    而他,也曾经是一个显赫的人物。
    他的名字叫:阿尔维德·维登贝格。是瑞典王国的元帅,曾经的瑞典人驻华沙的城防总司令。
    在被关押了四年后路德维卡王后会来见阿尔维德·维登贝格,并不是王后又或者扬·卡齐米日国王想向战败者示威又或者想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而是希望请他出山。
    由于卡尔十世极为大胆的在冬季对波兰共和国的立陶宛一线用兵,吕保玛茨基元帅猝不及防,一连损失了数千人马和丢失了几十处的城堡和要塞。在这一次同卡尔十世的正面交锋中,元帅被卡尔十世刷了战绩,被打的落荒而逃。
    卡尔十世不愧是一代名将,在试图偷袭米亚捷尔斯克的图谋被萨科维奇和奥斯特罗这两位博古斯拉夫的管家以“亲王没回来,谁来也不开”为由拒绝后,他当机立断的释放出假装进攻米亚捷尔斯克的假情报,引诱吕保玛茨基的骑兵在风雪中救援米亚捷尔斯克。而他自己则率军在半路伏击,利用风雪导致骑兵机动力大降的有利时机,以两百人的损失杀伤了波军三千多人。
    立陶宛通往波兰内地的各条道路上再次集满了逃难的民众,他们惊呼着“瑞典人来了,瑞典人来了!”
    那恐怖和绝望的气氛一如1655年卡尔十世突然撕毁和平条约入侵波兰那会。
    同时的,此时扬·卡齐米日国王面临的情况和1655年优势如此的相似:波兰共和国的主力部队因为支援维戈夫斯基而在乌克兰与沙皇俄国的军队鏖战;堪与卡尔十世抗衡的斯特凡·恰尔涅茨基总兵在波兹南,国王根本派不出合适的将领和抽不出一兵一卒支援立陶宛。
    大惊失色的扬·卡齐米日国王并不知道卡尔十世此时是病入膏肓后的决死一搏,为的只是迫使波兰共和国答应他的议和条件。
    没想到卡尔十世在失去了选帝侯和博古斯拉夫的支持后依然恐怖如斯的扬·卡齐米日担心立陶宛局势失控引起全局崩坏,国王病急投医,他接受了路德维卡王后的一个建议,希望为狂飙突进的卡尔十世制造足够的麻烦。
    这才有了路德维卡王后的扎莫希奇之行。
    在马特维少校的引领下,路德维卡王后来到了关押阿尔维德·维登贝格的地方。
    透过铁窗,阿尔维德·维登贝格正如少校所说,正跪倒在地向上帝祈祷。他是如此的虔诚,以致于路德维卡王后走进打开了都铁门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位前瑞典元帅仍未发觉。
    路德维卡王后没有打搅阿尔维德·维登贝格的祈祷。她站在阿尔维德·维登贝格的身后,仔细地观察这位四年未曾谋面的敌人。
    和四年前相比,阿尔维德·维登贝格的头发更加的雪白,他的身材也更加的消瘦。
    就在此时,阿尔维德·维登贝格站起了身。他缓慢的回转过身子,与路德维卡王后四目相对。
    此时,路德维卡王后不由地担心即使自己能说服阿尔维德·维登贝格,这位老人是否能完成自己交托给他的重任。
    站起身后的阿尔维德·维登贝格仍然是一副腰弓背驼的样子,他眼窝深陷,脸上苍白,仿佛染已快行将就木了。
    阿尔维德·维登贝格在要塞内并没有受到任何的虐待。事实上,他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原因只有一个——衰老。
    “伯爵,久疏问候了。”路德维卡王后将心中所想抛之脑后,微笑着向阿尔维德·维登贝格打招呼道。
    由于衰老和对路德维卡王后的记忆模糊,阿尔维德·维登贝格一时有些愣神。不过他最终还是认出了波兰王后来。
    “原来是路德维卡王后,真是久疏问候。我们有四年还是五年没见了吧?请别见怪我的健忘。监狱无日月,我实在记不清现在是1660年还是1661年了。”阿尔维德·维登贝那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就好像和朋友闲谈一般。
    “1659年。伯爵,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是吗,是吗?”阿尔维德·维登贝格笑了起来。
    “伯爵,这次来我是来放你出去的。”路德维卡王后又说道。
    此言一出,阿尔维德·维登贝格旋即的收敛起了笑容。
    他的腰伛偻的更厉害。
    “这么说,瑞典战败了吗?”阿尔维德·维登贝格问道。
    他的语调满怀悲伤。
    “并没有。虽然一时逞凶,不过距离最终失败只是时间问题。”路德维卡王后没打算欺骗阿尔维德·维登贝格,她将此时的战局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听了路德维卡王后的话,前瑞典元帅在床上坐了下来。他闭目沉思,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半晌,阿尔维德·维登贝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本以为此生我要出去除非瑞典战败签订了合约,没想到战争还在继续,我的国王陛下还取得了胜利,王后却要放了我。我想这不是没有条件的吧。”
    说完,阿尔维德·维登贝格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路德维卡王后。
    路德维卡王后暗赞阿尔维德·维登贝格虽然身体衰老可头脑仍在。她直言不讳道:“不错,我的丈夫扬·卡齐米日国王陛下的确有个要求。”
    此言一出,阿尔维德·维登贝格似乎猜到了什么,他马上拒绝道:“我是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的。王后您请回吧。”
    路德维卡王后早就料到阿尔维德·维登贝格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
    如果这位前瑞典元帅如此容易屈服的话,在被俘时、在入狱时,他早就屈服了。
    所以路德维卡王后没有放弃,她开口对阿尔维德·维登贝格说道:“我们并未想要您背叛瑞典。事实上,我的丈夫也是瑞典王位的继承人,这场战争在某种意义上是一场内战。”
    阿尔维德·维登贝格冷哼了一声。
    “卡尔十世国王陛下才是瑞典王位的正统。”
    对于这一说法,路德维卡王后摇头表示了不同意见。
    “不,克里斯蒂娜才是瑞典王位最正统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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