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辰最终没有把法蒂玛怀了自己孩子的事情告诉皮德罗。而这一天,也在双方的精疲力竭中过去了。不管是乌曾贝伊还是伊始兰·格莱伊,都没有再次发动进攻。
    这一天的夜晚,天气罕见的又闷又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和尸体的腐臭。黑幕沉沉,仿佛要下瓢泼大雨一般。而下雨,却正是彻辰所希望的。因为大雨虽然会给在河滩附近筑垒防御的佣兵团带来不小的麻烦,可是却也能阻止接下来几天敌人的进攻。
    在车阵内,除了警戒的哨兵外,所有的士兵都进入了梦香,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而在战车营地的中央,彻辰将除了伤势严重的斯帕索库科茨基神父外的所有军官都聚集到了一起,商谈明日的防御。
    彻辰首先发言道:“各位,今天依靠着大家的顽强,我们顶住了伊始兰·格莱伊和乌曾贝伊的两面夹击,可是伊始兰·格莱伊的盟友,阿玉奇率领的卡尔梅克骑兵,在今天他们一直未投入到战斗中,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这毕竟是敌人的一支生力军,而且我们也不能指望着阿玉奇一直在一旁坐壁上观。所以明天,如果卡尔梅克人也加入到战局的话,我们应该如何去做?”
    听了彻辰的话,大家先是一阵的沉默。接着,叶利谢伊率先抬起了头,他看了看四周,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于是他首先发言道:“团长,我先说两句吧。”
    在得到彻辰的首肯后,叶利谢伊发言了。他说道:“各位,我想说我们不能就这么一味的防守。今天的战斗,我们的损失虽然大,可敌人的损失更大。光在我们面的乌曾贝伊的阵地上,敌人就扔下了不下七百具的尸体,而我估计,乌曾贝伊的人马中,真正有战斗力的应该不超过三千人。现在他们人困马乏,我们应该发动一次夜袭,打垮他们,以减轻我们明天的压力。”
    叶利谢伊的建议显然是极富勇气,也是极其冒险的。虽然夜袭一向是敌强我弱时以弱胜强的经典战法,但是风险毕竟也是极大。所以,虽然叶利谢伊以希冀的眼神望着彻辰,希望他采纳自己的建议,看彻辰却没有向以往那样果断的同意,而是罕见的犹豫了起来。
    这时,费多特第二个发言了。他说道:“叶利谢伊,我并不是泼冷水,只是想将实情说出来,让你知道我们的情况有多糟糕。刚才,我把从英格丽那里领到的弹药分发了下去,每名火枪手只有五十颗铅弹和相应的火药。这点数目,如果在夜袭中使用殆尽的话,我们将撑不过后面的几天。而且,你也看到了,士兵们经过一个白天的战斗,早已人困马乏,哪还有精力和体力去夜袭?我认为还是固守为上,因为如果顺利的话,黑森子爵从卡法借到兵后坐船三天就能到达这里,而鞑靼人的攻坚能力,一向是他们的弱项。”
    “可万一呢?万一黑森子爵在半途被捉住了,或者迈哈迈德帕夏不愿出兵,你考虑过这种情况吗?我们或许永远等不到援军(但愿此事不要发生),可如果我们击溃可面前的乌曾贝伊,我们就不会有困扰了。我们可以用敌人的物资来武装自己,我们甚至可以夺回亚速堡。你说我们的士兵精疲力竭,可敌人也精疲力竭。我的黑森骑兵今天一直没有投入到战斗中,他们斗志昂扬,并且精力旺盛······”叶利谢伊逐条对费多特的困难反驳道。
    这时,或许是叶利谢伊过于心急,他说话的口气伤到了费多特,一贯好脾气的费多特不甘地反驳道:“叶利谢伊,你说的都是夜袭成功后的好处,可万一失败了呢?伊始兰·格莱伊和乌曾贝伊都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他们难道就不会防着我们夜袭吗?万一夜袭失败了,我们唯一的生力军蒙受了损失,我们靠什么撑下去,你考虑过吗?”
    叶利谢伊被费多特抢白的有心反驳却找不到好的理由,他双手搭在胸前,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彻辰本是召集大家讨论明日的防御的,可在叶利谢伊提出了夜袭的建议后,佣兵团的军官们却分成了两派,一派赞同夜袭,另一派则支持固守待援。
    而此时的彻辰,则陷入了另一件事的惶恐中。虽然不管是费多特还是叶利谢伊在提到援军的时候,都只提到黑森子爵,而有意的不去提及法蒂玛,可彻辰还是不可避免地往那个方面去想了。这让彻辰无比的心烦意乱起来。加之天气闷热,彻辰感觉自己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感到有些呼吸不畅的彻辰将领口的扣子结了开来。这时候,由于他这个做团长的一直没有说话,支持叶利谢伊的一派和支持费多特的一派,争论的越发激烈起来。
    “够了!”
    倍感焦躁的彻辰大喊了一声。那声音之大,甚至把四周围酣睡着的士兵都吵醒了。
    叶利谢伊和费多特两方都望着彻辰,等着他拿主意。
    “我,”彻辰刚一开口便感觉喉咙干燥的难受,他使劲咽了咽口水,然后说道:“我想还是防守更加的稳妥。”
    费多特见彻辰支持自己的意见,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而叶利谢伊则满脸的失望。
    既然确定了防守,接着大家又把话题转回到如何防守上来。对于明天防御的重点,显然是库班河对岸的阿玉奇的卡尔梅克骑兵,为此,全部的火枪手和绝大多数的火炮都被安排到这一侧,以防敌人全师渡河。而面对着乌曾贝伊的这一侧,则由彻辰带领着长枪兵中队和少量的火炮布防,而艾萨克族长率领的鞑靼部族骑兵也全部下马,用弓箭支援彻辰和长枪兵。至于黑森骑兵仍然作为预备队。
    第二天一早,鼓声号声炮声再次响起,依仗着两倍数量的绝对优势,伊始兰·格莱伊和乌曾贝伊发起了又一次的进攻。
    按照惯例,在进攻前先是一阵炮战。
    由于之前佣兵团的战车被摧毁了十数辆,佣兵团的正面出现了一道宽达二十余米的缺口。而对于这一缺口的防御,按照昨晚的部署,彻辰只能依靠简易的沙袋和长枪兵们。
    乌曾贝伊就将进攻的重点就是这一缺口。他击中了所有的火炮和大口径火枪对这一缺口进行了击中的轰击,试图杀伤和驱散挡在缺口处的长枪兵。
    在这场血肉与钢铁的较量中,佣兵团不断地有长枪兵被炮弹和子弹击中。那些实心的炮弹,是对佣兵团的威胁最大的——虽然鞑靼人的炮兵的命中率普遍靠到是真主保佑,可哪怕是一发炮弹命中,那就会在人群中击穿出一条血胡同来。
    半个多小时的炮击中,两发实心炮弹命中了佣兵团的枪阵,造成了两个纵队,二十一名士兵的死伤。
    在这样的情况下,意志薄弱些的士兵是很容易崩溃的。因为怕死是人本性,哪怕是精锐老兵如果面对必死的局面,也可能会权衡利弊,产生逃跑的念头。而两个来自波兰的两个中队算不上强军,他们的年龄也不是偏大就是偏小了。能支持到现在,靠的就是军官的身先士卒和严厉的军法。因为这一次,彻辰没有在后面指挥,相反的,他站在了最前面,并将佣兵团的战旗拿在手中。
    射向缺口的炮弹同样也是射向彻辰,作为佣兵团的团长,他站在了第一线,这给予了士兵们巨大的鼓舞。
    并且的,皮德罗和瓦尔瓦拉大婶也各带着一队百战老兵站立在长枪兵和下马的鞑靼部族骑兵方阵的四周,严防有任何人胆怯逃跑。皮德罗甚至还亲手处死了一名试图逃跑的鞑靼部族骑兵。
    在处死了逃兵后,皮德罗大声告诫道:“你们逃,你们能逃到哪里去?我们的四周都是敌人,离开了车阵,你们谁能跑过四条腿的战马,出去是死,留在这里拼了等援军到来还有一条活路,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所有人都能明白。并且,彻辰在战前也是这么说的。
    于是的,所有人只有咬紧牙关坚持到底,用麻木了的神经去硬抗乌曾贝伊的炮火。
    炮击停止,乌曾贝伊派出了骑兵进攻。在他想来,缺口处的长枪兵们哪怕没有死伤惨重也该意志崩溃了。而在同时,河面上密密麻麻也全都是伊始兰·格莱伊渡河的军队。
    千万只铁蹄敲击着地面。那巨大的声势,连彻辰脚下的尘土都跳动了起来。
    “射箭!”彻辰喊道。
    “开炮!”河岸边的费多特也喊道。
    命令被传了下去,位于后方的鞑靼部族骑兵迅速将拉开了弓,而炮兵也将烧红的铁钎插入了火门。乌曾贝伊的鞑靼部族骑兵遭到炮击,自动收紧阵型,更快的向前冲刺,希望到炮击死角躲避弹雨;而在库班河上,一条大木筏被炮火击中,四分五裂。
    此时佣兵团的车阵内,炮声停止,密集的鼓点响起,那是长枪兵在重整阵型,而炮兵也为火炮重新装填散弹。
    而在正面,乌曾贝伊见佣兵团内射出的竟然不是子弹而是羽箭,他知道佣兵团的弹药耗尽了。兴奋的乌曾贝伊高声命令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锋。可他没有意识到——己方逐渐拉长的一字长蛇阵已经将侧翼完全暴露了。
    乌曾贝伊的这一失误立即落在了彻辰的眼中。
    敌人的失误就是自己的战机,彻辰立即命令司号吹响了出击的号角。
    在车阵侧方的豁口处,早已在车阵一侧列阵的黑森骑兵出动了。
    这几天来的战斗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投入了战斗,只有他们一直在做着观众,此时,黑森骑兵们早已跃跃欲试,此时见到战旗舞动,叶利谢伊率领的骑兵从左翼以极快的速度狂奔而出,出击车阵正前方的敌军骑兵。
    为了这一击,彻辰再无保留,最为精锐的黑森骑兵全部出动,如同猛虎对着蟒蛇同时伸出了爪牙。乌曾贝伊当然明白侧翼被攻击意味着什么,他赶忙下令分出一队骑兵去阻挡黑森骑兵的冲锋,但为时已晚。
    一眨眼的功夫,黑森骑兵已经杀至近前。
    这些最精锐的来自德意志黑森地区的战士发出一声声怒吼,他们的军旗迎风飘扬,刀鞘撞击着甲胄发出钢铁碰撞的铿锵,锋利的军刀越过马头悬空高举。
    黑森骑兵用密集的墙式冲锋戳穿了乌曾贝伊的进攻骑兵所组成的薄薄的骑墙,随之冲进敌阵,势如飓风狂飙突进,一路横扫一切,将巨蛇斩为两段!
    乌曾贝伊这一面,紧随着鞑靼重甲骑兵进攻的大多数的鞑靼部族骑兵几乎不穿甲胄,作为防身的护具也只有一面木制的蒙皮盾牌。他们的战斗力低了卡尔梅克骑兵不止一筹。所以,武器和意志都强于他们的卡尔梅克骑兵无法抵挡黑森骑兵的打击,他们更不可能。
    原本,鞑靼重甲骑兵想不管不顾黑森骑兵的侧击,依靠战马的冲击力一鼓作气冲上战车、冲入阵地内。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因为之前的进攻,车阵的前方满是鲜血和尸体,缺口处更是如此。战马踩在上面不仅无法保持高速,反而因为鲜血马蹄总是打滑。为了不至于马失前蹄,前军的重甲骑兵们只能降低马速,这让骑在马上的他们几乎就是活靶子。在被佣兵团的骑兵截断后路后,长枪方阵阻挡前路,车阵内弓箭持续射击下,鞑靼部族骑兵前军的尸体在车阵前一层又叠一层,铺成了一面死亡地毯。
    而又是在河的对岸,噶尔丹策凌见伊始兰·格莱伊如约将全部的力量都投入了战场,而彻辰的佣兵团一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位好战的卡尔梅克人再次对阿玉奇请战道:“阿玉奇,我们过河吧,把他们都消灭掉。”
    阿玉奇不理噶尔丹策凌,他继续将目光投到对岸。在库班河的自己这边,卡尔梅克人偷偷砍伐树木制作了许多的木排,这些木排前面安装了铺着湿牛皮的挡板,而且也更加的巨大。这时候渡河,正处于苦苦鏖战中的彻辰的佣兵团,显然是没有太多的余力来阻击的。
    要不要过河?
    此时,让阿玉奇如此难以抉择的不是伊始兰·格莱伊也不是彻辰,而是他刚从信使那里得到的一个消息——库尔斯克失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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