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把陆游介绍给方靖远之后,就把这两人一起打发出去了。
    他还得去说服享受人生的太上皇高抬贵手,准他给岳飞翻案,好召回当年那些心灰意冷四散乡野的岳家军,还得考虑下给岳飞的子孙什么封号……方靖远出的考题不错,千金买骨也正中下怀,可真要实施起来,他这个尚无实权的官家,还得去见太上皇。
    方靖远还没想好怎么跟陆大佬打招呼,陆游早已按捺不住兴奋地问道:“听闻此次临安府乡试首场试题是方大人所出?那个驽马和良马何日相逢,答案是什么?”
    “十五又一百九十一分之一百三十五日相逢。”方靖远笑道:“此题出自《九章算术》,其实算不算得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策对。”
    陆游却摇摇头,说道:“策对固然重要,可这算术若是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户部、工部乃至兵部,开制科选才时,都少不了要考算经,只是想不到方大人如此有才,竟能将算题和策论结合考校,让人耳目一新啊!”
    得到大佬的表扬,方靖远不觉有些汗颜,“陆大人过奖,下官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偏题,若论才华,远不及大人。”
    这话虽说得真心实意,但陆大佬显然没放在心上。
    “既然方大人对马政如此了解,不知对眼下金贼犯边之事,有何良策?”
    商业互吹完毕,进入正题,方靖远知道陆游并非普通死读书的腐儒,早年文武兼修,心存壮志,想要起兵北伐,收复故土,可惜壮志未酬,至死不忘。
    他的一首《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当初让方靖远背得心怀感伤,如今面对正主儿,心怀敬佩,也不敢藏私,将自己眼下所知所想一一道来,虽然局限于对历史的一知半解,但基于对时代大势的了解,说起来还是像那么回事。
    这几日他除了深挖记忆之外,跟着张玉湖也讨论了不少当下的时政,旁敲侧击间,总算是弥补了一下对如今天下大势的最新情况了解程度。
    史书中的寥寥数语,或许就会决定眼下千万人的生死命运,以往他是置身事外,看过便忘,可如今身处其中,却是一点儿也不敢疏忽。
    好在他当初读书的时候,绘图制图都学了点,徒手画个地图也算不得难事,加上惯性思维,嘴上说着的时候,手上就忍不住跟着动起来,边说边画,将如今的宋金地形图和势力分布画出来标注好。
    陆游一边听一边看,对他不了解的地方再补充几句,尤其是西南形势和一些民间拥兵自立的势力,都是史书上不曾记载的,方靖远听得认真,也跟着标记在图上。
    听到他提及去岁济南府那边的耿京起义,派了书记官辛弃疾前来联络归义之事,方靖远就忍不住挑了挑眉。
    又一个大佬要来了。
    陆、辛二人都是宋代豪放派词人,只是陆游偏爱七律古诗,辛弃疾更为洒脱随性,两人都曾领兵征伐,意图北伐复国而不得,只是如今亲眼看到两位大佬惺惺相惜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自古文章憎命达,正是这乱世流离,坎坷命运,才给两位文豪带来了无尽灵感,让他们在痛苦中激发火花,创作出一首首令人惊艳的名篇佳句,得以流传千古,名垂青史。
    方靖远看到陆游脸上的兴奋之色,不禁有些恍惚。他莫名地穿越到这个时代,成为一个史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人物,却与这些大佬们发生交集,可会改变历史的进程,让他们的痛苦少一点,这般豪迈爽利的人物,若是陷于奸佞之手,横遭贬斥,是一件多么让人悲愤之事。
    不管自己出手改变的事,会不会让这个时代成为自己记忆中的历史平行时空,方靖远都下定决心,要竭尽所能,帮陆大佬和辛大佬完成北伐之志。
    陆游见他神游天外,以为他对辛弃疾有什么想法,当即说道:“某昔日北上游学之时,曾与辛幼安相识。”
    “幼安与你相仿,不但文才出众,还擅长书画。早年曾赴金都科考时,便在按照考察燕山兵营,画出金人兵营布局,窃得完颜亮军中机要派人南下告密。只可惜,辛家出事后,他便投了耿京义军,劝说耿京归正附义,亲来临安讨封时,耿京被叛贼所杀。幼安为了缉拿叛贼,方才又回北方,如若不然,便可介绍给元泽相识。其人侠肝义胆,颇有古时燕赵侠客之风,想来与元泽想见,定然一见如故。”
    没错,方靖远点点头,“多谢陆兄,若有机会得见,还请陆兄代为引荐。”
    他依稀记得,辛弃疾除了诗词一绝之外,还是个剑客,耿京被叛徒所杀后,他带着五十余人闯入金兵大营夺回叛徒首级,想来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只可惜他虽然南下归义,当时的朝廷却并未委以重任,和陆游一样,空有满腔热血,终究只能徒呼荷荷,付诸诗词之中。
    陆游见他如此殷切,自是满口应下,拉着他讨论了大半日,方才定下固守江淮的方策,直到日暮点灯时分,尚觉意犹未尽,相约明日再议,各自道别回家。
    方靖远说了大半日,早已是口干舌燥,出了值房,便想先找个茶楼解渴,左右他那小宅子里也就几个下人,无人等着他回去。
    反倒是跟陆游说得兴起,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间奔涌,也不知是因为这身体里尚存的血性和怨气,还是来自后世的不甘,让他置身于这喧闹市井中,仍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官人,你要的凉茶来了!”
    虽已过中秋,时近重阳,方靖远却觉得自己是在贡院被关得上了火,这半日又跟陆游说的兴起,故而听闻小二报茶牌时,没要什么龙井碧螺春,反倒是点了盏凉茶,省得热茶烫口解不得渴。
    只是,这白瓷碗中清凌凌的茶汤,上面还飘着片碧绿的薄荷叶,入手沁凉,尚未入口便觉得这秋老虎的火气被驱走大半,方靖远不由眼睛一亮,端起了正要入口,就听得旁边忽然有人“嘭”的一掌猛拍桌案,大喝一声。
    “说得好!这贼厮秦桧就当下油锅,生生世世做个油炸桧,永不翻身!”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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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陆大佬上数学课的感觉,哈哈哈,怕水没敢细写,大家可以看《九章算术》有详细步骤。
    陆游大佬的《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是不是感觉跟辛弃疾大佬的《破阵子》有种惺惺相惜感?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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