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鸾星是在第二天早晨, 才听说韩峻和天香公主都已经消失不见,此事明显有玄衣司参与的消息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 应鸾星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可笑。
    他缓缓地眯起眼睛,近乎睥睨地审视着几个鼓起勇气,抱团来找他“为鹤鸣山宗主讨个公道”的鹤鸣山长老,以及逼问“公主眼下究竟如何”的梁国大臣。
    挑起一边唇角,应鸾星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寒意, 声音却比他的笑意还要更冰冷几分。
    “来我这里……找宗主和公主?”
    应鸾星缓缓点头,语气固然平静, 然而吐出的语句却字字都饱含着森然杀机。
    “莫非你们要我帮忙?可以,没问题——只是,本座不知这两人如今是死是活,但若我亲自出手,让他们两个被我找到, 那交换给你们的, 就一定是两具尸体。”
    梁国使节团里派出的大臣胡子花白, 一看就知道已经活不了多少岁了,此次拜访, 早就抱定了死意。
    他抖动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大声道:“无论应殿主如何分辨, 总要给我等一个交代!”
    “交代?”应鸾星冷笑道:“我说没有, 这便是交代。”
    他此行一共带出玄衣众百人, 若无应鸾星点头, 这些人就是活活站死在烈日底下,也不敢挪动一步。
    应鸾星一向御下甚严, 倘若没有他的命令, 谁敢违背宵禁私自夜行?
    他昨夜没有下过特殊命令, 那么此时便一定与玄衣司没有关系。
    “此人必是扮成玄衣众,意欲祸水东引。应某自会查探此人身份,你们离开吧。”
    在说出这话时,应鸾星对于这句话里的内容几乎有十分笃定。
    只是,应鸾星虽然有这个把握,但其他人却不敢相信他的信誉。
    堵在他门口的人群里,忽然有人悲愤地高声大叫一声:“胡说,谁不知道扮成你们玄衣众的后果?除了你们自己,还有谁敢假装玄衣众?!”
    只要是稍微有点常识的卡者,哪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装作玄衣众,恐怕他也只会一头撞向刀锋。
    “冥路殿主”的阴影之下,流淌着残酷血腥的赫赫杀名。面对着应鸾星传闻里狰狞冷笑的面目,天下间又有几人敢直撄其锋?
    所以说,既然没人敢伪装成玄衣司,那这件事不是玄衣司做的,又能是谁?
    以应鸾星的臭名昭著,他就是承认了此事,大家也不一定能把他怎么样。
    可他竟然连认都不敢认,那就着实令人瞧不起了。
    应鸾星:“……”
    如果他不是事主本人,只怕也会觉得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清白无辜的应鸾星,眼看一口大黑锅无可推脱地当空罩下。
    按理来说,此事他该替自己洗清嫌疑。
    果不其然,应鸾星开口道:……
    “滚。”
    短短一个字,被他念得字正腔圆。
    ——————————————
    在应鸾星被人堵房门的紧要关头,叶争流正在堵解凤惜的房门。
    解凤惜自从诅咒反噬以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叶争流为了掩饰动静,特意等到差不多早晨七点,才来敲解凤惜的大门。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解凤惜既然名字里带个“凤”字,就勉勉强强算是半只鸟。
    叶争流觉得,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睡够了。
    ……
    侍女开门将叶争流请入内室的时候,解凤惜的睡眼尚且迷离。
    他满头墨发尚未束起,绸缎般散落在一边肩上,只用一道双指宽的金环松松一扣。
    见来的人是叶争流,他便挥挥手让服侍的婢女退下,困倦的目光照着叶争流的浑身上下扫过一遍。
    “回去记得刮你的鞋底。”解凤惜懒洋洋地指导道。
    叶争流闻言低头一看,果然,她的鞋帮上隐隐沾着一圈昨晚在喜房外踩到的花泥。
    嘿嘿一笑,叶争流在解凤惜面前坐下:“师父知道我昨晚做什么去了?”
    “我并未料到,但看见你本人也能猜出七八分。”解凤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指甲掐出一道朱砂色的红痕,“改日有空,我教你怎么抹去自己身上的痕迹……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
    要说大事,那可就多了。
    像是什么“新婚夫妇半夜不睡觉,在地底下炸房子啦”、“震惊!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禽兽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前妻啦”、还有“四个大活人凭空上演消失魔术,至今未归”啦……
    叶争流简单地总结重点,把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和解凤惜讲了一遍。
    在听到韩峻竟然从自己脑后生生抽.出一条活蛇来的时候,双眼半睁半闭的解凤惜,陡然张开了眼睛。
    “蛇?”解凤惜喃喃道:“是嫉妒?”
    “不错,天香公主确实指控韩峻是嫉妒之神的信徒。”叶争流感兴趣地微微倾身,“师父怎么知道?”
    “嗯。”解凤惜漫不经心地哼出一个鼻音,从他的眼神来看,此时解凤惜正陷入其他沉思。
    他随口告诉叶争流:“在诸神之中,蛇一般是嫉妒的代行者,就像黑色鸟羽通常都是杀戮的标志……你继续讲。”
    于是叶争流便继续往下讲了下去。
    在听到四个人忽然从空气里消失,一点物件都没留下的时候,解凤惜点点头,眉宇反而松开。
    “不错,这就说得通了。”
    叶争流追问道:“什么?”
    解凤惜瞥了叶争流写满好奇的面孔一眼,反问道:“你还记得,我此行是要找什么吗?”
    叶争流当然记得。
    解凤惜前来鹤鸣山的理由始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说是打破了叶争流这辈子的世界观。
    ——他之所以会来鹤鸣山,是为了寻找一片神格碎片,以此消解自己体内的诅咒。
    而他所寻找的神格碎片,在过去曾经属于裴松泉。
    ……这便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天路遇裴松泉时,解凤惜的礼仪足够到位,甚至还会请教裴松泉有何指点。
    作为自神明诞生至今,唯一一个从神位跌落的神祇,也是当世唯一的一位半神,裴松泉的神域残破流落,神格也只剩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神格,据说全都落在了他的神域里。
    对于裴松泉神域的下落,世上一直有不同的传言。
    有人说裴松泉跌下神位之前,曾经把自己的神域设在北方极寒之地;也有人根据裴松泉的身世推测,他或许会把神域留在极西。
    还有小道消息传言,当神域失去了它的神主时,便会在大陆上肆意漂流,等待一个能够开启它的有缘人。
    对于这个说法,许多人都嗤之以鼻——神域又不是长了腿,它怎么还能到处跑呢?
    直到这一回,有了板上钉钉的准确口信和证据,证明裴松泉的神域流落在鹤鸣山,大家才如此一致地纷纷出动,借着“天香公主大婚”的名义聚集于此。
    在那个夕阳壮美的黄昏,解凤惜没有一丝隐瞒地告知了叶争流,关于他受伤的始末。
    “我欲见应鸾星,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开启神域的钥匙。”
    神域这种特殊的存在,平时和凡人生活的世界两不相干,它看不见摸不着,完全是独立于此方世界的一个特殊空间。
    要想打开某位神祇的神域,就必须要先得到这位神祇的许可。
    所谓许可,也就是附着了特定神力之物,便是进入神域的邀请函。
    一般来说,某位神明的许可,只能对应着该神明的神域。
    比如,杀戮之神的钥匙只能获准进入杀戮之神的神域。倘若有人拿着杀戮的钥匙,试图进入疯狂之神的神域,那就纯属找死行为。
    但,裴松泉的神域不一样。
    因为裴松泉已经从神位上跌落,所以他的神域已经是无主之物。即使拿着其他神明赐予的钥匙,也一样能够强行打开他的神域大门。
    听到解凤惜的问题,叶争流蓦然醒悟。
    “您的意思是……他们四个进入了裴先生的神域?”
    如果说,眼带红光的条纹之蛇是嫉妒之神给予的钥匙,那似乎就能解释为何这四人凭空消失。
    这看起来仿佛就是问题的最终答案。
    可从解凤惜的表情上来看,他并不这样觉得。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依照我来看……他们更可能是进入了嫉妒的神域吧。”
    “嗯?”
    根本没有思考过还能有这种解答,叶争流猛然抬起了眼睛。
    她直视着解凤惜的眼睛,解凤惜略带戏谑地看着她。
    三秒钟后,叶争流目光里终于有惊悟之意一闪而过。
    解凤惜端起烟杆,悠悠笑道:“想明白了?”
    是的,叶争流想通了。
    既然神域只能被神明赐予的钥匙打开。
    那么,这个“板上钉钉”、“绝对可靠”、“还有物证为佐”的,证明裴松泉的神域流落到鹤鸣山的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只怕……也是得到了某位神明的授意吧。
    如果裴松泉的神域一路漂游,而嫉妒之神的神域始终驻扎在此,这两者之间彼此碰撞,进而导致裴松泉的神域被发现,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是,在遇到裴松泉的神域以后,嫉妒之神为什么不直接将其吞并,又偏偏要让这个消息流传出来呢?
    “吞并不相近的神域,哪有那么简单。”
    “像是裴松泉的神域,他们谁都别想染指。”解凤惜垂下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种充满水泽之气的烟雾。
    吐出的白色云气遮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神情在薄烟后似真似幻,看不分明。
    “毕竟,在这个狼虎交横的世道里,裴松泉他是……曾经是唯一的一个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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