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忱韬在他面前的那套说辞何等冠冕堂皇,仿佛自己一腔深情被他辜负。想来,楚忱韬可能至今也不知道景添当初偷听到了那段对话。
    前阵子与他撇清关系时两人闹得不太愉快,景添偶尔会心虚,若当初两人真的是恋爱关系,就此翻脸不认确实太过绝情。
    现在看来,自己那天简直是太客气了。
    景添回忆起当初的自己因为惭愧而认真道歉的模样,悔不当初,恨不得立刻冲到楚忱韬面前破口大骂。
    “……什么玩意儿啊!”他抱着胸气哼哼地嘀咕。
    “往好的想啦,”杨悦安慰他,“托这个傻逼的福,你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虽然他也不值得感激就是了。”
    景添闻言,心情更复杂了:“可是,我好像又变回去了。”
    失去记忆以后,他又变成了那个内向、怯懦、缺乏自信、沉闷且无趣的人。
    “哪有啊,”杨悦说,“你这阵子开朗了许多,情绪也更外露了,你自己没意识到吗?”
    景添眨了眨眼。
    “当然和之前还是有点区别啦,”杨悦笑道,“你之前有点儿太……太走极端了吧。明明骨子里是个很柔软的人,却非要装得特别强势张扬,我看着都累。你记得自己那时候什么样吗?”
    记得一些。
    景添回忆起自己在郑寻千面前的各种神奇操作,脸红了。
    想起郑寻千,他心情又变得恶劣。
    到底是自己的眼光有问题,还是他真的不值得被人认真地对待呢?
    杨悦见他神色落寞,产生了误解,又说道:“算了还是别回忆了,你就是想太多,总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才活得又累又拧巴。”
    “我失忆以前不是一个很潇洒的人吗?”景添问,“怎么就拧巴了呢?”
    杨悦想了会儿,说道:“才两年多,又不是二十年。人的性格哪有可能说变就变呢,而且还是那么大的变化。”
    景添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从那些回忆片段中,他多少能感觉得到。那段时间的他与其说是变得开朗了,不如说是坚信着“开朗是好的”,要求自己“必须开朗起来”。
    他试图强硬地,用一种极为勉强的方式,与过去失败的自己彻底告别。
    过去的自己土气又不起眼,他就把大量时间精力花在打扮上;过去的自己只知道念书三点一线,他便到处潇洒故意不学无术;过去的自己内向腼腆,他非要大声说话,乃至虚张声势。
    他成功了一部分,拥有了朋友,收获了快乐与满足,也确实变得积极乐观了许多。
    景添想,好像除了不念书太过孩子气,其余部分,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眼光还是不行。”他轻声咕哝。
    “对了,”杨悦闻言想起了什么,瞬间沉下脸,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为什么突然问那个姓楚的,是不是他又来找你了?”
    “没有啊!”景添连忙摆手,“我跟他都没联系了!”
    杨悦眯起眼,一脸审视。
    “真的!”景添连忙抬起手摆出一副对天发誓的模样,“这个人这么……讨人厌,我哪有可能再跟他有瓜葛啊。”
    “谁知道你怎么想,你之前老跟他凑一块儿,”杨悦很不爽,“还瞒着我。”
    景添愣了一下,很快想起过去杨悦也曾为此抱怨过。
    楚忱韬说他俩之前关系密切、经常约会,似乎确有其事。
    “好奇怪哦,”景添歪着脑袋,“不应该啊。”
    “就是啊!”杨悦喊,“我那段时间真是被你气死!”
    景添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眉头紧蹙,认真回忆,脑中隐约浮现了些许极细微的碎片,可惜模模糊糊,似是而非。
    郑寻千方才的话语,让他不由得思考一个问题:楚忱韬说他俩在恋爱,主观上到底有没有撒谎。
    还未想出头绪,一旁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景添连忙拿起,待看清发件人后,心中暗暗失落。
    今天刚遭遇了一场心灵浩劫的舒梓钦给他发消息,为自己之前的失礼行为表示歉意。
    景添自然是不忍心责怪这可怜孩子,劝他别放在心上。
    很快,他意识到表达歉意只是顺带,舒梓钦真正关心的另有其事。
    ——我今天对杨悦学长也非常失礼,他后来有没有说什么?
    景添对着“非常失礼”你四个字看了两秒,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就坐在他身旁的杨悦见状问道:“谁啊?什么事这么好笑?”
    景添决定实话实说:“是舒梓钦。”
    杨悦顿时心虚,眨巴了两下眼睛:“……他说什么呀?”
    “他跟我道歉,说刚才没好好打招呼就急匆匆走了。”景添说。
    杨悦很尴尬,皱着脸想了会儿,说道:“你替我跟他说,就说今天我有点没分寸了,很不好意思,他要是愿意,有空我请他吃饭。”
    景添点了点头:“哦,好。”
    “太贵的不行啊!”杨悦叮嘱,“我很穷的。”
    “好,”景添再次点头,“我跟他说。”
    大致传达了杨悦的意思后,舒梓钦受宠若惊,先是发了三个感叹号,接着又说不用那么麻烦明明是他做得不对,最后回过神来推翻前言,表示乐意接受但不需要杨悦破费。
    简单地说就是,他不需要杨悦道歉,但很想跟杨悦一起吃饭。
    景添笑着答复。
    ——要不,你自己跟他说吧?
    又不是没有联系方式,何必要人传话呢。
    很快,杨悦便拿着手机和舒梓钦聊了起来,看神色,气氛似乎还挺不错。
    “他跟我说他已经升到白银了,”杨悦边说边笑,“再努力一把就能顺利完成任务。”
    “舒梓钦很努力的,还做笔记呢。”景添说。
    “嗯,他给我看过,”杨悦说,“傻了吧唧的。”
    景添笑了起来。
    爱情真是美好,哪怕只是单恋,看在旁观者眼里,也能捕捉到其中的动人之处。
    他现在有点儿想要帮帮舒梓钦了。若是杨悦不反感,和这样一个真诚又可爱的男生在一起,应该是一件能带来许多快乐的事吧?
    作为杨悦的朋友,在一旁看着,一定也会很开心。
    爱情懵懂生长的模样,真是可爱。
    景添趴在桌上,默默看着低头摆弄手机的杨悦,心中突然又涌出一阵酸涩。
    这世上终究没有人如此真心地对待他。
    郑寻千还是没有与他联络。
    第60章
    当天晚上,景添不出意料的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接着又放下。
    与郑寻千的对话窗口被他一次又一次地点开。画面上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时间是今天早上,郑寻千问他身体好些了没,早饭有没有吃过,要不要他去买些带过来。
    他对他多好。
    不仅如此,景添几乎可以确定,郑寻千只对他一个人好。
    任谁看在眼里,都会做出同一种猜测。
    景添原本也是这么猜的。他的自卑和犹豫让他在得出的结论旁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问号,反复试探,想寻求一个更肯定的结果。
    事实证明,他并非过分谨慎,而是很有自知之明。
    郑寻千好像真的是一个超级大奇葩,想法也好、行为模式也好,都和正常人大相径庭,捉摸不透。
    景添知道,关系很好的女生朋友之间也会牵手,没有爱情只想获得身体满足的两人间也能做爱。可他们即牵手也做爱,他们还拥抱过彼此的身体,亲吻过彼此的嘴唇。
    这难道不该是恋爱关系吗?
    郑寻千到底想要从他身上寻求什么呢?有了肉体的发泄、感情的依赖,还想要不被拘束的自由?
    景添想要诘问,却又缺乏立场。
    毕竟,在没有确认关系的前提下,他始终任由郑寻千予取予求,看起来对这样的状态并无不满。
    真的说了,郑寻千会不会笑他玩不起?
    一片漆黑的寝室里,对着手机屏幕看久了,眼睛会不舒服。
    景添眯起眼,反复编辑消息又一一删除,最终选择切换窗口。
    吃喝玩乐小分队群此刻依旧有人在说话。
    阿晨哀嚎女神对他态度冷淡,贴出了几张聊天记录截图,求在线的女生来给他出出主意。彩彩看过以后大胆断言,女神对他厌烦至极,劝他早日放弃。反正被甩是他的日常,不如及时抽身寻找下一个春天,何必单恋一枝花。
    景添也认真看了聊天截图,阿晨叨叨一大堆,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人家女生偶尔回几个字,内容全是“哈哈”“是吗”“了不得”“不错”这样最标准的糊弄文字,敷衍至极。
    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景添也想劝阿晨放弃,又做不到像彩彩那样简单粗暴,怕说得委婉了没效果,说得直接了太伤人。
    阿晨还在垂死挣扎,不愿接受现实,彩彩骂了两句,便懒得理他了。
    景添对着手机叹气,揉了揉眼睛,告诉自己还是该早些睡觉。就在此时,画面上方出现了一条新的消息提示。景添惊讶地切换窗口,郑寻千的头像角落显示着一个小小的数字“1”。
    他赶忙点进去,看到了三个字。
    ——睡了吗?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他当即输入了回复。
    ——没
    按下发送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方才终于培养起来的些微倦意也随之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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