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锦看着已经刺入他后背的那把剑,心中狂跳不止,一片慌乱,口齿不清道:“你,你你没没事吧!”
    萧程吐出一口鲜血,对着她淡然一笑:“暂时还...死不了。”话没说完直接就晕了过去。
    妘锦只觉得那颗心骤然间又停止了跳动,随之又五味陈杂,悲痛,难过,难受,沉痛都向她袭来。她颤抖着手摸向他的脖颈,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她忽地跌落在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来,还好,还好。
    她抬眸望去,这偌大的河面上竟寂静的可怕。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他会不会死,她连着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
    然后她才凑近伤口处,用手比了比,感觉剑没有刺进去多少,然后又摸着剑身感受了一下。此刻她忽然很害怕,不敢去拔,可是如果不拔,他会不会失血过多而亡,虽然大部分血凝结挡住了伤口处,但还是会有血顺着那道伤口流出来。
    她想了想,不能再让血继续流下去,剑应该刺的不深,也没有刺到要害,那拔了以后,赶紧止血应当无事。
    她站起身来,脱掉了外面的对襟软衫,双手握住剑柄,手微微的发着抖,她握紧,再握紧,然后用力一拔,把剑扔在了一旁,就赶紧将方才脱下来的软衫捂住伤口,前胸后背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萧程痛苦的轻哼出声,眉头紧蹙,妘锦轻唤了一声,萧程已彻底没了知觉。
    妘锦将萧程费力而小心的移入画舫内,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看着他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泪水汩汩如泉水一般冒了出来,她咬着唇畔,心里乱作了一团。
    她想起刚刚,他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全程都护着她,没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而他却因为她腹背受敌,而让人钻了空子。
    要不是因为她,他根本就不会受伤的,要是他真的死了该怎么办?她会内疚的,她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她死死地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这样闯入了她的生活,为什么突然就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为什么在宫里护着她,为什么在这里也护着她,为什么他这么孤傲却有时对她这么温柔。
    她此时忽然觉得这些全部都不重要了,不管他是为了那点馈赠也好,不管是不是想要在她身上寻求温暖也好,她都愿意再去试试,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维护她周全的人了。
    她伸出手,摸向他的额头,上面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用手拭去,沿着他高高的眉骨,紧闭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停留在柔软的唇上,细细地描绘他的唇形。
    此时她才发觉原来他真的很俊俏,是那种俊俏到骨子里的俊俏,好似每个女人心中所想的那个样子。
    脑中忽地闪过那句话,闪过他说话的样子:阿锦可喜欢我这样的相貌,那阿锦可否只喜欢我一个。
    第12章
    画舫上没有床,也没有被子,萧程就躺在地上,血浸透了粉色的对襟软衫,妘锦曲膝坐在一旁,呆呆地望着他,也不知他的手下怎么样了,会顺着河流来寻他们吗?现下虽然是止住了血,可是也没有吃的药,也没有敷的药,万一伤口发炎,救治不及时,那该怎么办?他能坚持住吗?
    此时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河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家人听到动静,是不是会很担心她,是不是已经派人出来寻他们了。
    妘锦探下身子,用耳朵贴近他的鼻翼,一遍一遍地听着他微弱的呼吸,然后又重新坐回去,如此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才会安心一些。
    用袖子轻轻地擦拭他额角的冷汗,然后将他紧蹙的眉头轻轻地推开,触及他冰冷的体温,她的心就逐渐往下沉。
    得想想法子让他暖一些,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揉搓了几下,放在手心呼着热气,再拿起另一只手重复方才的动作,然后从头到脚给他揉搓着,许久妘锦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虽然知道这样作用不大,但做了总比没做的好。
    随后她在他的另一侧躺了下来,虽然她身上也很凉,不过她还是尽量贴紧他的身侧,躺下来方才觉得很累,望着不远处的那几盏灯,眼睛开始闪烁。
    不知又过了多久,妘锦恍恍惚惚睁开了眼,好久才回过神来,朝他望去,只见他额头布满细汗,摸向他的额头,居然滚烫一片。
    她把裙摆用力撕下来一小截,走到船的另一头,将撕下来的那块长条软纱放入水中浸湿,拿起来稍微拧干它,把它叠成一个豆腐块,放到了他的额上。
    然后又朝船舱内的那张桌子走去,上面有一个白色茶壶,还有几个茶杯,她掀开茶壶盖,里面只剩下一点点的水,拿起茶壶把里面的水全倒出来,也还不够大半杯的。
    妘锦在他身侧蹲下,掰开他的唇,用杯子凑近他的唇瓣,将杯中的水往里倒了一点儿。
    水却一半顺着喉咙流了进去,一半顺着唇角流了出来,妘锦浅叹一声,这一点儿水对于发高烧的他来说很珍贵,就只有这么一点,但她又实在不会这伺候人的活计。
    她握紧手中的茶杯,心中下定决心,将杯中的水呷了一口,然后对着他的唇印了上去,再用舌头撬开他的俩片唇瓣,将他的舌头抵住,水自她口中慢慢流入他的喉间。
    如此两三回,妘锦最后将茶杯里剩下的水全部喝入口中,然后再次撬开他的俩片唇瓣,水缓缓流入。
    萧程全身滚烫,意识模糊中,喉间却涌入一股甘甜,让他滚烫的胸口间顿时舒服了不少,当那冰凉之物又缓缓流入喉间时,他下意识用舌头抵住,不自觉吸吮起来。
    妘锦却愣在了那里,一时间望了作何反应,直到舌头传来一丝麻意,她才反应过来,忙坐直了身子,手摸了摸舌尖,那地方又麻又烫。
    不久,妘锦就听到河面上传来了动静,她借着月光朝外看去,只见一艘船正往他们这边靠近,妘锦不知道是敌是友,心又紧绷着提到了嗓子眼,她从外面的甲板之上拿来一把剑,紧紧握在手心。
    眼瞧着船上的人纷纷跳上了他们这艘船,她将萧程护在身后,把手中的剑指向来人,却在看到来人时,手中的剑掉落下去。
    左边是那个叫一拓的男子,因他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妘锦记忆尤深,右边是她哥,她眨了眨眼,忽然就哭了出来。
    妘铭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
    西平侯府月梅苑,妘锦裹着厚厚的被褥,躺坐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此时很担心他的伤势,不知他怎么样了。
    竹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浓郁药汤走了进来,她把碗连同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柜上,摸了摸妘锦的头,有些担忧道:“小姐,你发热了,赶紧把药喝了吧!”
    妘锦探向额头,确实滚烫一片,想必是在船上受了凉,她拿起药碗,一口将里面的药汁喝了下去,竹青马上递过来一颗糖,妘锦含在嘴里,吩咐着:“竹青,你派人去一趟太子府,看太子伤势如何了。”
    竹青点点头:“小姐,你不要太担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妘锦嗯了一声,眯了眯眼,昨日的劳累加上这药效,很快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俩日后,太子府,一拓揪起一个太医的衣领,厉声道:“说,太子为何到今日还不醒来。”
    太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一拓,还有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他哆哆嗦嗦道:“想是那高烧未退,伤口还有炎症之故。”
    “那你还不给太子退烧。”一拓又拧了拧太医的领子。
    太医惶恐道:“老夫该开的药,能用的药都用了。”
    一拓紧蹙起眉头:“那你就不能想想其他法子吗?”
    太医定了定神,小声道:“我知道大人心里急,不过太子受这么严重的伤,不是一日便能好的,如今伤口又发了炎,得用药慢慢把炎症去除,到时候炎症好了,太子自然会退烧,退烧了自然也会醒过来。”
    妘锦这俩日也是一直反反复复发着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竹青时时刻刻的给她加被子,或擦拭着身子。而妘锦每次迷迷糊糊醒来,说不了几句话,又迷迷糊糊烧了过去。
    直到第四日早晨,妘锦终于清醒过来,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头一阵发晕。
    竹青听到响动,连忙走了进来,看到坐起来的妘锦,道:“小姐,你昏迷四天了。”
    妘锦无力的靠在床头,问:“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竹青垂下了头,低低道:“老夫人说,小姐要是醒来了,便安心把病养好再说。”
    妘锦朝竹青斜睨过去。
    竹青期期艾艾道:“府上每日都派人去太子府打探消息了,但太子好像一直高烧不退。”
    妘锦苍白着一张脸,便要起身:“竹青,你帮我更衣,我去太子府瞧瞧。”
    “不可,小姐,你想一下,你这未受伤,都昏迷了四日,何况太子是受了伤的,在奴婢看来,昏睡几日也属正常的,且小姐还未出阁,就这样跑到太子府去,不太好吧!老夫人和夫人也是不准的。”
    妘锦沉默着又躺了下去,竹青又道:“小姐,本来京城里出了这档子事都诚惶诚恐,但这几日皆是在议论一个人。”
    妘锦没有兴趣知道,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竹青道:“杨公子的事穿帮了,因当日杨公子那诗一出来,听说就有很多大户人家打听他,得知是一寒门子弟,还有人想招杨公子入府做上门女婿。现下好了,他表妹带着孩子在京城到处散播谣言,说她是杨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让那些还在打着杨公子主意的人通通都傻了眼。”
    妘锦淡淡瞥了过去,竹青接着道:“然后京城里就谣传,说这进士爱出风头,惹得观赏台的闺阁女子春心荡漾,还说这进士想攀附权贵,抛妻弃子。”
    竹青说罢,细细盯着妘锦的脸色,妘锦却一声不吭,好似在听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妘锦此时发觉,她真的放下了,对这个人连一丝恨意都没了,而她的脑中却清晰的映着另一张脸,那张脸是苍白的,有时会对她淡淡一笑,有时会冷着一张脸。
    妘锦心中一动,便道:“竹青,你帮我把针线篮子拿来。”他曾让她绣一身衣裳,但她却把这件事一直搁下来了。
    竹青却一脸顾忌的看着她,道:“小姐,你要针线干嘛?”上次妘锦自戕的画面已深深烙印在竹青的脑中,此时妘锦忽然要这针线篮子,竹青下意识就紧绷起来。
    妘锦笑笑:“你傻不傻,我要针线,是因为上次答应太子,要给他做一件衣裳。”
    竹青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可现在小姐你身体还没好,等你好了再绣成吗?”
    “不成。”妘锦摇摇头道。
    竹青叹了一口气:“那小姐先吃点东西再绣。”说罢不等妘锦开口,便走了出去。
    第13章
    五日后,妘锦整个人已完全好了,此时她绣着一件雪白的袍子,这件袍子正是给萧程绣的那件,她在衣襟处用银丝线绣了一枝梅花,她能想象他穿这衣袍时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手指忽然被针扎了一下,疼痛随之而来,指腹上也冒出了鲜红的血。
    妘锦心里一慌,眉角突突跳了俩下。
    竹青这时推开了门,妘锦望去,只见竹青一脸郁色走了进来,竹青瞧见妘锦的手,立马处理了一翻。
    待竹青帮她处理好伤口,妘锦便问:“竹青,怎么了?”
    竹青默了片刻,道:“小姐,今日去太子府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妘锦有些焦急道。
    “不过太子府今日大门紧闭,谢绝见客。”顿了顿竹青又道:“听说皇帝也病危,坊间皆在传,要是太子有个万一,皇帝又突然薨逝,这皇位就是二皇子的郎中之物了。”
    妘锦心里一紧,前世是萧程坐上了皇位不假,可是这辈子太多的事情已然改变,就拿他受伤这事,前世就没有发生过,难道因为她而影响了他的气运吗?难道他真的会死。
    不,不会的,她把衣袍放在一旁站了起来,拳头紧攥,指尖死死的抵在手心处,她想去太子府瞧瞧。
    “小姐,老夫人有请。”
    清脆的声音让妘锦瞬间回过神来,她看着门口处站着的小丫鬟,问道:“祖母可说有什么事吗?”
    丫鬟摇摇头,妘锦道:“行,我就来。”
    妘锦到浮云居时,发现母亲也在,祖母一见到她,便向她招了招手。
    “锦儿,来,祖母今日难得有打叶子牌的兴致,你们娘俩再叫上一个丫头,今儿个我们就好好玩玩。”
    妘锦心中微微诧异,她本以为祖母叫她来,多半是因为萧程之事,现下祖母却提都没提,反而笑呵呵地坐到了牌桌上。
    妘锦也只得按下心思来,陪着祖母打牌,约莫着一个时辰过后,妘锦看了看祖母,见她这会子正玩得起劲,妘锦又压了压心思,又估摸着过了一个时辰,妘锦刚想试探问一句,却见祖母高兴的合不拢嘴,嘴里还大声说着我又赢了一把。
    妘锦不好扫了祖母的兴致,这又一个时辰过去时,妘锦终是忍不住小声道:“祖母,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
    老太太边捶着肩边叹道:“哎呀,我这把老骨头确实不如你们年轻人了,休息休息也好。”
    一旁的老嬷嬷忙扶着老太太坐到了炕上,妘锦走过去,给老太太捏着肩。
    老太太笑呵呵道:“锦儿就是手巧,捏的我很舒服。”
    “那锦儿就常来给祖母捶肩。”妘锦笑着道。
    老太太拉过妘锦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旁:“祖母哪舍得天天让你给我捶肩,现在做女儿还能贪玩着点,以后等你嫁出去了,那便什么都要学起来,到时候有的你累。”
    老太太顿了顿又道:“祖母知道你今日没有心思打牌,本来我心中还隐隐担忧,太子这性子天性有些孤傲,却没想他宁愿自己受灾受难,也将你护的这么好,祖母这心算是放下来了。”
    妘锦眸中暗淡,低低道:“祖母,可是我心中一点都不好受,如若不是因为我,他可能不会受伤,如今朝中局势动荡,他又昏迷不醒,我担心这形式对他不利。”
    老太太却看着她笑了,妘锦却很是不解,老太太道:“锦儿懂事了,想几个月前我还担心你会因为那进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现在我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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