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人的意思,朕已经知晓。”
    林正阳缓缓开口道:
    “但是——”
    他的话猛地一顿,听得下方跪着的中年汉子,心中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仅靠这个,是不够的!”
    “朕要看到诚意!不仅仅是甄家的,还是扬州世家的诚意!”
    中年汉子嘴中发苦。
    临行之前,他就得到吩咐,许他便宜行事。
    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地位实力相差都太大了。
    有他们无他们,都不影响汉军攻下扬州。
    明眼人都能看到,吴军并非汉军的对手。
    起初,靠着水军,还能勉强打个来回。
    可是,自打包围之势形成,水军就力不从心了。
    整个扬州,都已经人心惶惶。
    若非老吴侯多年积威所在,这会儿投诚的,就不仅仅是这么点人了。
    可惜,吴侯已老,子孙又显得平庸,如今也渐渐不能镇压住局势了。
    这种情况下,汉军要拿下扬州,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中年汉子能被选为使者,又一路绕开吴侯关隘,顺利抵达林正阳面前,自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但凡蠢笨的,都死得透了。
    当下,他艰涩地开口:
    “小人·······小人临行前,主人曾有言,可说降扬州水师副都督杜自成倒戈。”
    林正阳来了兴趣。
    扬州水师,约莫五万余人,六百多条战船,设大都督一人,副都督二人。
    杜自成权柄很重,能调动一万余人。
    这人很关键。
    荆州水师,被林正阳收入麾下时,本身有三万七千余人,这些日子收编了些水贼,也只不过勉强凑粗四万人。
    就这,还有些良莠不齐,战斗力一时上不去,比不得扬州水师精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荆州水师在胡人南下时,要真够精锐,也不至于被打残。
    水师这等技术兵种,不比别的,补充起来很是缓慢。
    不经过经年累月地训练,轻易是练不出精锐的水师的。
    这个期限,是以十年为单位。
    如是能航行大海之上的真正海军,这个标准还要严格。
    是以,如真能说服杜自成此人归降,顿时就能拉走一百多条船,对扬州水师是一次巨大打击。
    这就有点诚意了。
    “········还不够!”
    林正阳仔细衡量下。
    “你家主人想要吴侯首级,这让朕很为难啊!”
    “须知吴侯毕竟是前朝宗室,这数十年治政扬州,保境安民,稳固地方,也算有功于扬州,如他愿意投降,朕不可能违逆天下民心,将其处死。”
    “你家主人的分量,远不及吴侯。”
    “朕前些日子与吴侯书信往来,已知其心意,吴侯似有悔意啊········”
    林正阳透露了一点点口风。
    当即,堂下汉子就是心中一凉。
    随即越发苦涩。
    这就是现实。
    吴侯毕竟是老牌的王侯,其影响力不是区区甄家能比。
    一旦其作为首个投降的诸侯,身为汉国之君,林正阳必然要好好安置,绝无可能薄待。
    哪怕是出于千金买马骨的心思,做出样子给天下人看,也是一样要做到位的。
    是以,林正阳一直在期待着吴侯主动投降。
    吴侯在大燕时,算是首批强蕃,治政数十年,从扬州总督一路化公为私,经营出吴国这份基业,其本身能为、威信,是一笔丰厚资产。
    如能迫其出降,将能震动天下,大大提升他本人的名望。
    尤其是开了这个口子,未来招降纳叛,就会顺利许多。
    跟别说,扬州富庶,数十年太平安定,府库都是充盈。
    得了扬州,瞬间就得了吴国数十年积攒的家业,征战北方的钱粮就有了。
    这也是林正阳之所以非要头一个攻打扬州的缘故。
    可不光光是要一统南方。
    只是吴侯到底是英雄一世,临老了那副刚烈之气,似乎还不曾消磨,竟是迟迟都不肯给个准话。
    林正阳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快的。
    所以这时,就直接抛出来,施加压力。
    “这,这个·······”
    中年汉子头上都急出了汗,想了半晌,方才开口道:
    “小人一时难以给出准话,但,想必主人必会给陛下一个答复。”
    “是吗?可不要让朕多等,朕的大军,不日就要与吴侯决战,希望能快点见到诚意·······”
    林正阳对此并不抱有太大期待。
    左右只是一步闲棋,到了如今,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他麾下大军的脚步。
    ·············
    半日之后,林正阳在一处港口边上,巡视着自家的水军。
    港口种植有柳树,树影倒映在水中。
    水质清澈见底,带着凉意。
    水面上,一艘艘挂着风帆的战舰,在往来行驶。
    冷东流穿着一身素银色文士服,上前劝着:
    “陛下,此处风大,不如去别处阁楼上观看。”
    身后,一大排等候他接见的官员,黑压压排成几列。
    有水师的官员,也有此处港口,甚至于临近郡县的官员。
    “陛下,王业艰难,您还得保重龙体。”
    “这一国兴衰,都系于陛下一人之身。”
    “还请顾念苍生,多多保重才是。”
    到了这个地步,林正阳本人,已经不仅仅是他本人,更是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兴衰存亡。
    所以冷东流才拿这个劝说他。
    “王业艰难,朕固所知,然则江南若不能及时平定,后方粮秣,就有些吃紧了。”
    “大军一动,人吃马嚼,每日所耗,都是令人惊心动魄。”
    “爱卿,朕实在是忧心,打,怎么打,怎么损失少,都是朕烦心的事情。”
    “若是出大力去打,损兵折将,在所难免,就怕打烂了扬州,得不偿失啊!”
    很多时候,就有种种顾忌。
    他在这个位子上,就知道左右为难。
    不打,不行;打了,又怕打坏了。
    所以,此时的他,是多么渴望,吴侯能识大体,明大义,乖乖将扬州拱手相让。
    可惜,吴侯似乎是依旧心存侥幸,想着能格局一地。
    不真正打服他,指望他自行让出基业,怕是不能了。
    直到此时,林正阳才真正理解了孙子兵法。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林正阳念完孙子兵法之中这一段,随后由衷地感慨道:
    “孙子此言,道尽兵家真谛。”
    “爱卿,朕真心希望,能得到一个完整的额扬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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