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县右尉彭中正咬牙冷笑:“本官身为任侠,岂能恩将仇报?陈静之你想灭杀了苏子昂,然后和本官瓜分水宁县?本官不答应!”
    闻言,陈静之翻了个白眼。
    彭中正要是好人的话,他陈静之就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了。
    整个铁刹郡,什么时候有过好人的活路?
    ……
    和陈静之不同,彭中正是个很稳的人。
    注意着陈静之不甘心的表情,彭中正在心里冷笑。要是苏昂打算瓜分李长乐的势力和财力的话,他还真的要和陈静之联手对付苏昂了。
    可苏昂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就不争夺战利品,带人返回了县城大狱。
    于是他觉得,他需要苏昂这个聪明人。
    一直以来,彭中正不养私兵,而是着重拉拢秦铁这个五百主麾下的士卒,他这种不直接掌控势力的人,对李长乐的威胁一直不大,所以他能逐渐的走上高位,而且走得四平八稳。
    可他没想到,就算这样了,陈静之还想着除掉他。
    所以他更需要苏昂了。
    三足鼎立,自然,要比两只脚站得安稳。
    ……
    水宁县的县城大狱,比陈安县的大了很多,布局也有所不同。
    上一任的县狱掾不喜欢酷刑,所以刑具很少,除了牢房以外,就是牢房更深处的一座大堂。
    大堂也很空荡,只有一个老卒。
    “参见县狱掾大人。”看见苏昂带人来了,老卒慌忙行礼道。
    蓟门逢古老,独立思氛氲;
    一身既零丁,头鬓白纷纷。
    这老卒名叫緈,身上穿的是破衣,脚下踩的是破旧的草鞋,满是风霜的脸抬起来,重重叠叠的皱纹就挤得看不见了眼。
    头发和胡须也是白的,稀疏得看不见几根,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大人,请随我来。”老卒緈颤巍巍的爬起来道。
    等苏昂把士卒们安置妥当了,他带着苏昂往大堂的后部走,这时候苏昂才发现大堂还不是县狱的最深处,在大堂后面有一条甬道,通过练兵场和呈椭圆形分布的简陋厢房。
    厢房虽然简陋,但都是用坚硬的榉木搭建而成,配以青石黑瓦,就是刀斧吏员们的住处了。
    在大堂后面的另一侧,转动灯台,就出现一条漆黑的甬道……
    老卒緈用一种行将就木的声线道:“这里是逃命的暗道,从地下直接通往城外,另外还有二十九个比较薄弱的地方,可以捅破地面出去,但奉劝大人您不要使用这个,上上上一任、上上任,还有上任县狱掾大人都是想从这里逃呢,结果被活埋了。”
    “谁干的?”
    “自然是您杀死的李长乐。”
    听到老卒緈的回话,苏昂和季然对视了一眼,吩咐风不二带人把通道挖掘开来,随后看向老卒緈。
    两人的眼神都有些诡异,甚至带了些许的杀机。
    这是一条直通城外的暗道,还有二十九个地方可以逃命,可连续三任的县狱掾都死在这里,事情就很有意思了。
    大侠也是人,李长乐绝对没有看清地下的本事,那么,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苏昂不知道通风报信的是谁,但有些人比如老卒緈,那就不能留了。
    于是,苏昂取出两张金票,递给老卒緈。
    老卒緈接过金票,也不吭声,点点头,转身就走。
    可没走两步,这老卒忽然转头,悠然的道:“苏大人,您是个聪明人,相信能活得更久,但上任县狱掾也是个聪明人,可他遣散了老卒,他死后,老卒还是回来了。”
    说着,老卒緈抬头看大狱漆黑的穹顶,留恋的摇摇头,蹒跚着脚步离开。
    “大人,末将派人跟上去?”
    风不二小声询问苏昂,他也觉得这个老卒不太对劲。
    苏昂却摇了摇头:“不必。”
    别说派人跟踪老卒緈了,在接下来的十几天甚至几个月内,苏昂都不打算让麾下的士卒出去。在来时,苏昂已经找了牙人,负责整座大狱食材的采购,而自己的兄弟,他不打算让任何一个离开大狱。
    势力还是不够啊;
    实力也不够强。
    要是自己足够强的话,苏昂肯定要瓜分李长乐的势力和财力,但自己这方没有大侠,在对付李长乐的时候,糅炼金粹的箭矢也用光了,所以在补充到足够锋利的箭矢前,苏昂要躲开水宁县斗争的漩涡。
    他看向季然,轻声道:“都安分些吧,季然,你差不多该点燃第六十八把文火了吧?”
    季然回道:“还差三把,第六十六把太难点燃了。”
    “压制住,举人大考明年才举办呢。”
    苏昂仔细的提醒道。
    ……
    时间转瞬即逝,一个多月后,水宁县已经是一片安稳。
    县公身死的事情已经送了上去,说李长河暴病身亡,这种事情在铁刹郡很常见,朝廷也没有派人追究,但同样的,哪个接替,或者哪个被外派来做水宁县的县公,朝廷也没有传来消息。
    这天下午,牙人送来了新的糅炼了金粹的箭矢,苏昂终于松了口气,逃命通道也开始往大狱的范围外面开始挖掘。
    风不二得了命令,那可是上劲的干,他一气掘了两个多时辰,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指着地道上方,对小亭卒道:“外面听起来安静,但官员们肯定乱翻天了吧?陈静之他们都想着做县公,要是做不成,又得想着怎么对付新来的县公呢,咱们大人就不插上一手?”
    “啪啪。”小亭卒眨巴眨巴眼睛,尘土从头上哗啦啦的落。
    “嘁,问你也是白问。”风不二无奈了。
    除了那一次为了保护苏昂拼了命以外,小亭卒都不怎么说话,让他做什么他就‘嗯’一声,最多回一个‘好’。小亭卒的性子怯懦,不知道怎么拒绝人,别人说话,他都当命令来听。
    而且苏昂的事情,他从来不肯插半句嘴。
    “好吧,苏大人最信任的除了季然兄以外,那就是你了。”
    风不二有些羡慕的打了个哈哈,又羡慕不来,他可做不成小亭卒这样的人。
    他还想鲜衣怒马,还想做五百主、二五百主、偏将、裨将军呢,让他学小亭卒,他觉得自己会憋屈到死。
    又忍不住,再打个哈哈道:“闹吧闹吧,官老爷们往死里闹,等朝廷的诏令下来,一看,哎呦,让苏大人做县公,他们是不是得嗷嗷的哭了出来?”
    这只是一种揣测,而且是一种很不靠谱的揣测了,苏昂还是个秀才呢,做县狱掾都是破格提拔了,再做县公?哈,怎么可能!
    风不二自己都在发笑,但小亭卒‘啊’了一声,声音特别惊讶。
    难道苏大人真的想做县公?
    风不二诧异了,又难免兴奋。小亭卒是苏昂的体己人,苏昂有什么想法,小亭卒肯定能知道呢。
    他想继续问一下,却看见小亭卒转头看他。
    “来来来,有啥内幕消息说说啊。”风不二更兴奋了。
    “没有。”
    小亭卒被风不二火热的眼神吓了一跳,又摇摇头,把铲子扯出来,摊给风不二看:“挖到东西了,是一具尸体。”
    “是前任县狱掾!”
    风不二注意到尸体的衣着,那袍子的质料,当即兴奋了:“别动!千万别动!来人,快来人!去禀告苏大人!”
    ……
    人在逃命的时候,都是带着身家性命一起逃的。
    听到前任县狱掾还被埋在地底下的时候,苏昂是兴奋的,他觉得这是一个宝藏,是给他日渐瘦弱的荷包一个补充、填满的的机会,就吩咐了士卒们好生挖掘。
    但后来想到了,要是前任县狱掾带走那么多财物的话,李长乐会那么好心,至今让尸体还在地底下待着?所以听到挖掘到尸体的时候,苏昂并没有多么兴奋。
    “苏昂兄,一起去看看吧。”季然怪笑着提议道。
    挖到尸体就来禀告的命令,是苏昂下的,后来想明白了,也懒得撤回命令,反正都是挖土,怎么都是个挖啊,可现在挖到了,要是尸体上面没有钱,那可丢脸。
    苏昂正在看书,闻言脸一红:“不去。”
    “闲着也是闲着。”季然继续嘲笑。
    “我在等那个酸秀才,告诉他来大狱找我,他还没来。”苏昂找着借口。
    季然继续走在作死的路上:“一个多月了还没来,肯定不会来了,走走走,咱们去翻翻尸体上有什么宝贝,去找找看啊。”
    “成吧。”
    苏昂站起来,朝着地道的方向走去。
    顺便丢出一句:“从明天开始,鸡鸣就陪我练剑。”
    “……”
    鸡鸣,天还没亮就去起来练剑?会死人的!
    季然差点哭出声来,平常时候没到日上三竿,他都懒得起床。
    苏昂兄,我错了成吗?
    一个有些羞赧,一个满心后悔,两人钻进地道,没多久就到了挖掘出尸体的地方。
    尸体在两人并排宽,不到两米高的地道里躺着,上面全是泥土,还有腐朽的尸油,带着阵阵恶臭。
    苏昂本来就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用剑鞘略微挑了挑,就想把人埋了就是,可刚挑动了一下,尸体就哗啦垮了,掉出来一个玉光莹润的东西出来。
    “精绝简!”季然吓得打了个哆嗦。
    就连苏昂也忍不住诧异了,四处看了看,发现都是自己的同袍,没有外人,才松了一口大气。
    青竹简、白铁简、银镜简、亮金简还有精绝简,迄今为止,苏昂只找到了银镜简,至于更高级的亮金简都没见过,更别说瑶国最顶级的精绝简了。
    和前四种不一样,精绝简并不是承载诗词的普通简牍,哪怕最差劲的精绝简,也能提升诗词的三成威能呢。
    这种效果,几乎和亘古金光等同。
    “好宝贝,好宝贝啊!”
    季然顾不得脏了,抓起精绝简要递给苏昂,可刚刚抓在手里,就愣住了,随后笑容更大好像疯了一样。
    “不是精绝简,不是精绝简啊,这是进士的传承!里面有带着亘古金光的诗词,有……足足的二十三篇之多!”
    季然大笑道:“有大成名动十五篇、普通煊赫八篇,甚至有……天啊,这是精品煊赫级别的战诗,足足有两篇,两篇精品煊赫的战诗啊!”
    季然真的疯了,这么多级别很高的诗词,最重要的,这是传承啊,是传承!
    就是说书写这些诗词的文杰已经死了,只要他们理解通透诗词的意境,就可以使用这些带着亘古金光的文章了。
    二十三篇级别很高的诗词啊,而且放在精绝简上,可以分化出来。
    而且书写人已经死了,他们可以直接使用!
    这些,足够他和苏昂成为举人后,立刻成为新晋举人里的佼佼者了!
    “苏昂兄,给,你先挑!”季然特别大方,颇有他任侠世家的大气之风。
    “……”苏昂。
    别给我!给我干嘛?脏!
    “季然兄,”
    苏昂退后一步,不想碰那个精绝简,带着尸油咧。他摸摸没剩下几张金票的袖口褡裢,很认真的问道:“卖了成不?”
    “你先杀了我!”季然差点疯了。
    这种宝贝,卖了?苏昂兄你暴殄天物!
    于是,苏昂转身就走。
    ……
    其后,季然努力揣摩诗词里的意境,因为是进士的传承,所以他可以领悟原创者书写时的心情,甚至看见原创者书写时的景象了,进步很大,甚至点燃了六十六把文火以上的,第六十七把文火。
    可在几天后的夜里,苏昂丢给他七八卷普通的简牍。
    然后他看了。
    再然后,他……哭了。
    “苏昂兄你不是人咧。”季然捶胸顿足,季然抱头痛哭。
    那么多简牍,十几篇诗词,全都是没用才气随手写出来的,就是说别人使用才气后书写还可以有亘古金光,不地道的,甚至能欺骗世人说是自己原创的了。
    苏昂能写出这么多的诗词,季然不意外。
    苏昂愿意把诗词给他,季然也不意外。
    但是……
    彼其娘之啊,十几篇都是煊赫大成级别的战诗,十几篇啊,煊赫大成的战诗啊,苏昂兄,你到底是不是人!
    季然第一次深夜都睡不着,呆滞的喝酒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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