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继续丢石头。”
    张开口,李治对着尚在河岸之上的十几人数吼道。
    赵晨一惊,顿时回想起那些在战斗之中被投石车投出的石头砸死的士兵:“丢石头?但是这种情况下丢石头,会死人的。”
    毕竟这河流水势太急,就连是寻常的小石头撞到人身上,也会砸的人生疼,更勿论那足有磨盘大小的石头了。
    “不用管我,快点丢石头。”
    看见几人犹豫起来,李治又是叫道。
    之前他在帮忙制作铁锁巨石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运来的铁锁和巨石已然不多,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量了。之所以保留一部分,是为了在堵塞住水坝口之后,用这些材料修补漏缝,好让水坝起到原来的功用。
    “丢吗?”
    萧星看着赵晨,眼中满是犹豫。
    此刻丢石头,不易于在战场之上,自背后击杀了自己的战友一样,让她内心悲痛无比。赵晨亦是挣扎不已,眼神之中偶有坚定,然而霎那间却有闪过温情,只是耳边依旧传来了那句话:“不用管我,快点丢石头。”
    他又抬起头看了一下那潞州城,最后咬牙切齿低声道:“丢!”
    “好,那就丢。”萧星拧过头,低声吼道。
    于是,自海岸边上,数十块绑上铁锁的石头又被丢了下来,顺着河道又一次朝着水坝溃口落去。这一次的铁锁巨石只有之前的那一个三分之一大小,仅凭它是断然无法阻住水坝溃口,但若是将它和之前的那一个扣在一起的话,那就能够起到作用。
    顺着水势,这铁锁巨石沿着河道,一路朝着下方冲去。
    硕大的体积将那足有数丈深的水流全都冲开,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撞来。为了避免之前的铁锁巨石的变化,这一次萧星已然开始运转玄功,以自己修炼出来的念力操控着周围的水流,一点一滴专心致志控制着其行走轨道,以免伤到了那群正在河中的健儿。
    “快,快躲开。”
    终于,这铁锁巨石来到了众人面前。
    虽然它比之前的那个小了足足三分之一,但是依旧是重达上万斤、长有数丈有余的庞然大物,若是撞到人身上,非得将人给砸成一滩肉泥来。
    看见这东西到来,其余人纷纷晓得其中厉害,连忙荡着水花越到旁边,终于这铁锁巨石“轰隆”一声,也是一样撞在了那山岩之上,其沛然巨力甚至让这山岩之上崩碎出好些碎片,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好。列位,我们现在就将这东西给连接在一起。”
    大声吼道,李治一个潜泳,当即钻入到了河水之中。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生铁制造的卡扣,这是冶铁所的铁匠专门制造出来,用来将铁锁锁在石头之上的东西,一个就有十来斤重,可以说相当的坚硬。
    潜入水中,李治很快地就摸索住了两道铁锁,他将这两道铁锁取出来,“咔擦”一声便用身上的卡扣将其扣在一起。
    于是,原本正欲坠下的那处大块铁锁巨石顿时凝住,却是被那小块铁锁巨石给硬生生的拉住了。两块硕大的石头当即互相摩擦在一起,最终“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却是互相抵住直接被卡在了这溃堤口子之处了。
    河水依旧在肆无忌惮的奔腾着,并且不断地冲击着这硕大的铁锁巨石。
    然而此刻,这铁锁巨石却岿然不动,虽然自那缝隙之处依旧有河水流出,然而相较于之前那席卷天下的气势,却是渺小的太多、太多了。
    山下,那正在扩张的水泽也停止了生长,并且随着朝着四周围流动,它的水位也越来越低,从之前的达到小腿,到现在的深及脚踝,已经是消减的太多、太多了。
    “止住了,终于止住水势了。”
    齐声喝道,众人立刻大声笑了起来。
    纵然暴雨依旧是狂啸不知;
    纵然风势依旧是猖狂肆掠;
    纵然雷霆依旧是震慑万物。
    但是他们,还是在开怀的笑着。
    沐浴在暴雨中,置身于险川中,即使面对着威胁生死的困难,但是他们还是不曾退却,无论是什么困难,还是什么险境,都无法战胜这群有着坚强意志的战士们。
    此刻,他们看着那那终于停止扩张的水泽乡野,也看着那渐渐缩小的滔滔水势,更看到了那将奔腾而下的浊漳河水势全部围起来的长长堤坝,身体虽然被那河水泡的发白,手臂也脚掌也布满了伤痕,但是心中却莫名涌出一股骄傲来。
    仅凭着自己的力量,就将昔日曾经覆灭整个潞州的庞大水灾彻底拦住,人定胜天向来都不是虚话。
    正在这时,天空中那暴雨渐渐地变得洗漱了起来。
    本来是稀里哗啦的雨声,此刻却变成了淅淅沥沥的起来了,砸在人的身上,也不复之前的生疼生疼了。
    本来是浓厚无比的乌云,此刻也变得稀薄了起来,隐隐间有阳光透过云隙照射下来,带来第一褛光辉。
    本来是汹涌而来的大水,此刻也开始减缓起来,水势不复之前那凶猛的模样,渐渐地开始平静了下来。
    萧星亦是感觉到这天空的变化,她抬起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琐碎的细雨砸在脸上,带着一丝沁人皮肤的冰寒,但是却更代表着那即将到临的光辉的世界。
    “天,开始放晴了。”
    一声呐喊,惊起了旷野之中,所有的人。
    他们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脸上不知道究竟带着的是雨水,还是自己喜极而泣的泪水。
    自己的家会不会被冲垮?
    辛苦耕种的农田会不会被淹没?
    蓄养的牛羊会不会被淹死?
    家中那些辛苦置办的东西,会不会被冲走?
    …………
    诸多的疑问就像是那沉重的石碾一样,在暴雨来临的时候,就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让他们难以呼吸、坐立不安、睡觉不稳,甚至于心情就像是这黑沉沉的天空一样,一直都被蒙住,以至于见不到半点的希望,只能够去寺庙之中,朝着漫天的神佛祈祷着。
    没办法,在他们那延续数千年的历史之中,对洪水的畏惧已然刻入基因之中了。
    毕竟根据历代传说一来,从来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这洪水。
    然而在今年,在这个即使是过去数十年里面也罕见无比的水灾之中,他们却惊讶的发现所谓的洪水,已然不复存在。
    在那绵延上千米的水坝之中,本来应当是摧毁一切的洪水,却安静的徜徉在水库之中,毫无一点凶暴的迹象。往常自山林之中,直冲而来的山洪,更是会卷起无数的巨石,砸毁任何的民居。但是现在,它却安静的顺着河流,纳入了那宽阔的水库之中,化作滋润农田的甘泽来。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化了。
    而这一切,都从萧凤的赤凤军来到这里之后,才开始变化的。
    “对了。李治呢?”
    岸上,赵晨赶紧将那些置身于浊漳河的教士们抓住,一个个拉了上来。
    然而等到所有人都被拉上岸之后,他却看着眼前的数十人问道,毕竟在这里已经少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会在训练的时候,总是会专心致志帮助他教导别人,并且每当他的同伴询问的时候也会认真回答的人。而那个人即使是在训练结束之后,也依旧会认真的去学习、去琢磨,并且在业余的时候,总是会亲自出场教育那些同伴。
    正是因此,所以他才会被提拔起来,被任命为教士,传授《五星战世决》.
    但是现在,他不在这里了。
    “不知道。就在刚才,我们就没有见到队长。”
    面面相觑,剩下的士兵互相对望了一下,然而除却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之外,就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没看到?”
    身体一颤,赵晨连忙晃着眼前的士兵,低声喝道。
    摇摇头,这人说道:“是的。就在之前,李治他第一个冲到巨石之中,将那铁锁连接起来之后,我就没看见他了。”眼中忽然涌出大股大股的泪花,很明显他也想起了那个时候,为了两块铁锁巨石能够被链接起来。
    “快看那里。”
    眼神尖锐,萧星当即看到在那堵住水坝溃口的地方,一块殷红殷红的血渍渐渐堙开。
    以玫瑰绽放时候的花朵去形容这鲜红的颜色?
    但是那充满爱情的红色,怎么能够彰显出这浓烈的对故乡纯真的挚爱?
    以太阳即将落下的黄昏去形容这炽热的颜色?
    但是那充满无奈的红色,怎么能够彰显出这为了自己族人牺牲的勇气?
    “他死了?”
    低声的诉说,赵晨神色恍然,有些失落。
    “不,他只是留在了这里。”
    摇着头,萧星看着那堙开的血渍渐渐地散去,一点一滴再也没有丝毫踪迹,缓声说道:“他的血液和自己故乡的河水融入了一体,永远滋润着这里的农田;他的肉体和自己故乡的山川铸在了一块,永远守护着自己的房子;他的意志和这一片天空化到了一起,永远呵护着生长的牲畜。他的身躯,他的思想,他的意志,全都留在了一起,就是为了这一片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应该祝贺他才对。”
    双目阖住,右拳至于心脏位置,数十人齐齐低下头颅,为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于此,惟有生存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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