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突然感到炎热无比,那炎热似剥皮噬骨的小刀,令人痛到极处,又奇痒难忍。他立时运青阳法身,真气护住身躯,朝四处张望,只见头顶一轮淡绿色的炎阳,四周则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其中沙粒也许本是白色,却被阳光染得发青。
    形骸心想:“天上的就是青阳?脚下的就是赛林?”
    他轻触被烫伤之处,发觉那溃烂竟向四周扩散,甚至不用触碰,便落下大片肌肤。形骸大吃一惊,心想:“我喝过蟠桃酒,为何却治不了此伤?”
    青阳剑中传来思绪,形骸登时了然:“在妖界被青阳光芒一炙,就会患上这恶疾,倒不是简单的烫伤。”他潜运放浪形骸功,手在地上一按,霎时出现一蓝翡翠石窟,形骸躲入石窟之中,登时好过了不少。
    但那恶疾并无好转迹象,形骸心想:“我是青阳剑主人,为何不能豁免此病?照这般下去,还未找到出路,浑身皮肤便会烂光。”
    他先前被周布掌力重创,伤情不妙,本就该静养,此时伤上加伤,更是危险,谁知形骸尝试着呼吸吐纳,竟察觉那掌伤远比预料中为好。
    形骸陷入思考,良久,他脱去铠甲衣物,散去青阳法身,赤条条地走入青阳光照之中。刹那间,他痛痒加身,仿佛连灵魂正饱受折磨,形骸咬牙道:“那就来吧!”任由阳光照耀遍体,他肌肤上起了疹子,起了脓包,变作焦炭,又溶化成水。形骸一抬手,皮肤流到地上。
    约过了小半时辰,形骸睁开眼,伤痛全消,溃烂也止住了,他看身上肌肤,宛如新生的婴儿一般洁白娇嫩。
    青阳剑上传来心声:“你身为青阳剑之主,岂能不接受真正青阳之光?”
    形骸笑道:“正该如此。”他由生到死这么走了一遭,感到这青阳之光再也不能伤他分毫,心中另有感悟,已学会了一门极诡异的妖法。
    他走回洞窟,释放梦墨,将铠甲衣物修补完整,穿戴整齐,忽听身边窸窸窣窣声响,形骸低头一看,又见那青白色的沙砾颤动不休。形骸心底发毛,可忍不住低头离近了去瞧:那一颗颗沙砾翻转身子,露出肢节触须,竟是一只只细小的甲虫!
    形骸惊呼一声,青阳剑出鞘,妖火飞扬,却见那些沙砾甲虫化作百丈巨浪,朝形骸罩落。形骸一剑将这巨浪打散,可转眼间又有无数甲虫扑咬向他。
    形骸拔足飞奔,经过之处,甲虫接连苏醒,对他紧追不舍。形骸心想:“这沙漠的沙子全是甲虫?”一口气跑了十里路,不见任何可供藏身之处,这沙漠各处几乎全无差别,唯有一座座沙丘,一片片荒原。偶然间,会见到某一巨兽的骨架,多半是被这食肉甲虫啃食殆尽。
    蓦然,地面陷落,形骸朝下坠去,两旁甲虫纷纷来袭,形骸当即化作绿焰,飞上半空,心想:“此地如此危险,妖界的妖魔是如何穿梭的?道术士召唤妖魔时,妖魔转瞬便到,难不成这沙漠会网开一面?当初的将首迷宫,也不及这沙漠无丝毫安稳。”
    想到将首迷宫,他心中一动,想起逃离迷宫之法,知道唯有一试,他举起青阳剑,一招“炎阳焚世”,借助空中真正的青阳光芒,此剑威力骤增,但听“虎”地一响,方圆十里沦为一片火海,甲虫被火烧死无数,却又成了绿火的燃料,持续不断地灼烧。
    形骸找一片空地,施展亡神穿梭法,变出一间屋子,他跑入屋中,急道:“带我去此地出口!”他知道此地是妖界,并非阴间,但那神往说这魉妖赛林正在沉睡,或许与亡神颇有相似之处。
    这一刻过的异常缓慢,形骸额头上满是汗水,须臾间,屋中沙漏流逝,形骸察觉到这小屋已经移动了。
    在小屋中等了小半个时辰,砰地一声,大门敞开,形骸暗忖:“为何这么快便到了?莫非这沙漠并不完整?啊,是了,那神往或许并非将我送入真正的魉妖体内,而是招来了魉妖的一小部分!”见屋外仍是沙漠,但有一流沙坑洞。形骸想也不想,运足真气,跳入那沙坑洞中,顷刻间,他陷入狭窄的坑道,整个人飞速滑行,前方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处。
    .......
    圣墙之外,猎宴仍在进行。
    形骸失踪之后,白国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何翟喊道:“你用的是什么邪法?如此怎能算作取胜?”
    怯翰难大声道:“孟伍斧尸骨无存,自然是败了。”猛犸国众人高声呐喊,好似千万头野兽向敌人发出威胁的吼叫。白国众人听了,更是心惊不已。
    鲁平眼光精准,见多识广,喝道:“他只不过被仙法挪移至远处,暂且无法返回,怎能算是落败?”
    神往不置可否,道:“你们仍有八人可以上阵,难道就此放弃?”
    何翟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眼珠一转,急想借口,可一时慌了神,想不出堂而皇之、能够服众的道理,唯有低头装死。
    湘田已经由杜旅医治,她习练木行龙火,本就体质过人,易于伤愈,加上这安康神的妙手,伤势已算不得什么。她昂然道:“由我去!”不待庞镜多言,已然跃向城外。九耀说道:“湘田将军,小心他的放逐之术!”
    湘田心道:“对付术士,决不能任由其施法,当一刻不停地抢攻!”刚一落地,身躯一弹,蓦然间鞭影圈转,封住神往所有躲闪方向,随后另一手长剑刺出,正是枫林红透的妙招。
    神往抱住脑袋,身上金火如甲,被长鞭长剑一通猛击,乒乒乓乓响起,那金甲分毫未破,令得湘田徒劳而返。湘田脸上变色,手上不停,招式变化,身形绕着神往圈转穿梭,真好像无边落木萧萧下,攻势密集凌厉。那神往毫无还手之力,只是抱头龟缩,好似一只鸵鸟。
    白国众人到此时才真正见识到湘田身手,戴杀敌心想:“这位女将功力仅逊于行海兄弟与我。”其余白光卫则看的心生倾慕,暗想:“她衣袂飘飘,仙姿玉色,招式怎这等好看,这等厉害?莫非真是仙女临凡?”而庞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爱侣,无时无刻不为她担忧。
    约过了半个时辰,神往道:“姑娘,你累了,歇歇吧。”
    湘田道:“累什么?我....”骤然间手臂酸软,攻击之间出现极大破绽,神往手持一柄金色匕首,指着湘田咽喉,他道:“你的龙火功,敌不过我这阳火,剑法鞭法再强,也难以弥补功力不足。”
    湘田意欲偷袭,但神往点中她双臂穴道,退后一步,说:“请回吧,莫侮辱了这场决斗。”
    庞镜喊道:“放开她!”情急之下,变作雄鹰之形,鹰嘴啄向神往。神往摇头叹息,手指一点,庞镜只感敌人真气好似飓风,霎时被卷上半空。
    湘田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连我都胜不了的敌人,你....你....”她知庞镜心底有一股年轻人的傲气,实不忍直言相告,伤了他的心,一时顾虑重重,这句话竟说不出口。
    庞镜在空中稳住身形,道:“这条命我不要了!你找机会逃走!”复又俯冲而来。
    神往拍出一掌,扑通一声,庞镜坠地,头脸处多有擦伤。湘田大惊,却见神往站在庞镜身前,缓缓叹气,似并无伤人之意。
    庞镜勉力抬起头,听神往说道:“你和这姑娘倒恩爱的很哪,有娃娃了没有?”
    湘田脸上一红,道:“关你什么事?”
    庞镜也不想回答,可看着神往眼神,隐隐觉得他甚是亲切,或许是因为他口音之故,忍不住答道:“有...有了个儿子,还不足百日....”
    神往道:“好,念在你们小两口情深意重,幸福美满的份上,我不杀你们。”说罢口中念念有词,湘田、庞镜蓦然消失,转眼已回到白光卫之间。湘田、庞镜又惊又喜,彼此相拥,不明所以。庞镜陡然发觉怀中多了一物,取出一瞧,竟是一块神衣帮的翡翠令牌。霎时,他已猜到这神往是谁,思绪万千,热泪盈眶,双膝一软,欲向这神往磕头道谢,但却发觉中了神往法术,开不了口,弯不了膝。
    湘田道:“夫君,怎么了?”
    庞镜擦去眼泪,道:“不,没什么。”
    神往朝城墙比了比手指,示意仍有六人,道:“我仁至义尽,之后你们谁还有什么红白喜事,我一概不管,下来之人照杀不误。这座城本属于咱们灵阳仙,还是及早归还才是。”
    杜旅道:“何翟,你上!”
    何翟毛骨悚然,颤声道:“圣宗,我先前舍命护国,被那风雪妖女重创....”
    杜旅森然道:“你根本从未受伤,那妖女也是伍斧所败,你以为我不知道?只因你在白光卫中人缘不错,颇有管治之能,我才容你撒谎,但到此关头,你若不遵号令,我立即亲手杀你!”
    何翟一下子跪倒在地,哭喊道:“圣宗,我上有老,下有小,你让我出去,一旦稍有闪失,我全家老小,可就....”
    杜旅道:“我会替你照看,你只需拖延时间,等伍斧兄弟赶回来。”
    话音刚落,空中一道彩光,好似彩虹之桥,梦幻潮汐,只见形骸从天而降,落在神往面前。何翟欢喜地尖叫一声,众白光卫欣喜若狂,举手欢呼,不少人眼中竟泛出了点点泪花。
    形骸踏上一步,对神往说道:“我还未死,我们那一战仍未算完。”
    神往愣了半晌,摇头苦笑,道:“阁下何出此言?依照约定,是在下输了。阁下妙法盖世,玄奥无极,我原是胜不得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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