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灯火通明,宾客熙攘,美味佳肴流水价上桌,利歌坐在君主之位,望台下来客,听着乐师吹笛弹琴,情不自禁的想象自己奏乐时的情景,露出无奈的笑容。
    母亲嘴上总说不愿利歌当国主,可一到此处,却显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她打扮的美艳无双,与王都的达官贵人相谈甚欢,手腕高超,旁人送她贵重礼品,她夸赞几句,令赠礼的比收礼的更喜悦。她见多识广,处事高明,与谁都合得来,不知为何,消息也极为灵通,她俨然已是城中贵妇的首领人物。
    旁人说她与李耳国师有染,虽不曾当面质疑,但她偶尔听在耳中。她并未否认,更不避嫌,反而与李耳走得更近,让流言传开,显得煞有其事。她教过利歌,依附权贵,散布谣言,虚张声势,合纵连横,这全是保存自己的手段。
    利歌不喜欢玩弄手段,不想深陷权谋,不想当什么国君,不想堂而皇之的坐在君主座位上。台下的大臣贵族上前恭贺利歌,利歌如母亲般言行得体,彬彬有礼的应答,引起众人歌功颂德,有人夸他俊秀,有人夸他才能,有人夸他礼贤下士,有人说他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但利歌有什么才能?他只是医术上还过得去,乐器上比旁人更胜一筹,但论起治国,当起国君,他半点能耐没有。俊秀?俊秀又有何用?在这武勇为上的离落国,俊秀只显得软弱罢了。
    李耳编造借口,改小了利歌的年龄,对旁人说他只有十三岁。但利歌明白时限就要到了,最多再过半年,一旦他到十五岁仍未能觉醒,他便当不了国君,眼前王储般的辉煌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李耳说过,即使利歌觉醒不了,他和母亲仍能太太平平的生活。但母亲不信这鬼话,她说利歌定会及时收获龙火。
    她曾经说只要利歌平平安安就好,但过了短短一月,她已变了心意,不再像过去的娘亲了。她对利歌寄予厚望,充满信心,而她信心越大,梦想破灭的落差也就越大。
    道理如此,利歌都懂。利歌多么盼望自己能回到过去,回到自己幼时居住的青楼,在那儿,所有的姐姐阿姨都喜欢他,都宠着他,会为他讲故事,会亲利歌的小脸,会搂着他睡觉,会与他合奏乐器,会求他开药看病。而那时的母亲也比此刻可爱亲切的多。
    李耳坐在近处,似瞧出利歌心不在焉,笑道:“主公累了,该回房歇息,大伙儿都散了吧。”
    李耳国师让利歌害怕,他的笑温柔而坚毅,他的笑谦和而傲慢,他的笑谄媚而深邃,他的笑和善而残忍。母亲曾给利歌看过那样的书,书中的坏大臣将小娃娃皇帝扶上皇位,将他如傀儡般操纵,若那皇帝不听话,坏大臣就将那孩子杀了。李耳就像是那样的坏大臣么?
    利歌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从很小的时候起,母亲就一直教他在朝廷中生存的种种阴谋手段,教他当皇帝对付权臣的道理,她也许早就想到利歌或许有朝一日会去当国王,她一直盼着这一天吗?
    母亲骗了我,但母亲就是母亲,她对我的恩情爱意是不会变的。
    利歌盼着行海爵爷早些到来,有他在场,一切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其实利歌隐约觉得行海爵爷武功未必在李耳国师之上,但在他幼小的心中,行海爵爷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他暗骂自己:“那都是你盲目的乱绪,不切实际的幻想,行海爵爷根本不将你当做朋友,也从未和颜悦色的待你,你怎能一味的依赖他?”
    但爵爷定然是故事中那样伟大的侠客,他们未必要对你多好,但他们总会从坏人手中拯救你。
    众人陆续离席告退,李耳道:“主公,你身子不适么?”
    利歌道:“多谢国师关怀,我好得很。”
    李耳道:“此处是我昔日故居,但我一直令人打扫收拾,还算整洁干净,主公住的惯么?”
    利歌忙道:“住得惯,我从未住过这么好的庭院房屋。”
    李耳冷笑道:“主公是说我贪赃枉法,奢靡度日?”
    利歌吓了一跳,道:“我没这么说,我只是很感激...感激国师。”
    利修衣啐道:“李耳大人,你怎地吓唬我孩儿?”说罢搂住李耳胳膊,轻轻拍打他胸口。
    李耳叹道:“夫人,你待老夫如此亲昵,岂不惹人闲话?”
    利修衣笑道:“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怕旁人多说什么?”
    李耳道:“若是行不正,坐不直呢?”
    利修衣嘻嘻窃笑,与李耳并肩而去。侍女走来,请利歌回屋。
    走到半路,忽然一头美丽的小鹿蹦蹦跳跳、欢快轻巧的跑来,那小鹿身子一转,化作少女模样,握住利歌手掌道:“利哥哥,这府上有许多奇怪的去处,你带我去瞧好不好?”
    利歌忙捂住眼睛,道:“你先穿上衣服再说!”
    宝鹿皱眉道:“我将来是你小老婆,在你面前,不用穿衣服。”
    众侍女哈哈大笑,但笑声中似有些轻蔑嫉妒,利歌苦笑道:“穿吧,不然让人笑话。”
    宝鹿穿上侍女递来的衣衫,急不可耐的拽着利歌就走,利歌对侍女们说道:“诸位姐姐,你们下去好了。”侍女们依言而散。
    两人沿长廊朝前,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处,桃琴儿等在这里,见状长舒一口气,喊道:“可总算来啦。”
    利歌道:“为何等在这里?这里头有什么?”
    宝鹿道:“这门里的灵气充沛至极,我能感受得到!快些,快些将这门打开。”
    李耳曾将这大宅的所有钥匙全给了利歌,但他摇头道:“这儿毕竟是国师的房子,不得他准许....”
    拜桃琴道:“你没听国师说么?‘此屋我已不用,是我赠给主公的登基薄礼,还请主公笑纳,随意观赏游玩。’”
    利歌暗暗叹息,他知道这屋子定然是行海爵爷所说的鸿钧逝水,其中藏有珍贵宝物,宝鹿是混沌鹿,对灵气渴望至极,不可或缺,若这门中真有宝藏神器,能助她灵气增长,那就赠给她好了。
    他将钥匙试了一遍,咔嚓一声,大门开启,一条黝黑走道通往里头,上下左右皆甚宽阔。
    拜桃琴朝其中望了望,道:“里头不会有妖怪吧。”
    宝鹿昂首道:“有妖怪也不怕,寻常妖怪不是我对手。”她灵气深厚得很,比得上第五层的龙火功,只是无法自然复原,因此极为珍惜,不敢消耗过度。
    拜桃琴笑道:“也是,本姑娘是龙火贵族,最喜欢对付妖怪啦。”
    利歌闻言,叹了口气,道:“不知我何时也能觉醒。”
    桃琴儿忙道:“利哥哥放心,行海爵爷认为你必能觉醒,此事铁板钉钉,绝无差错,只是你不可操之过急。”
    宝鹿又催促几声,三人朝里走,拜桃琴手中举一根翡翠火杖,当做火把使用。这火杖用的是燧冰弹,远比寻常火光明亮,照亮三丈远。
    这屋子竟是个书房,书册整整齐齐堆放在书架上,数不胜数,利歌眼花缭乱,有些想在此挑灯夜读,沉浸书海。宝鹿和拜桃琴倒大失所望,宝鹿嚷道:“这里头怎地全是没用的书?”
    利歌道:“把火杖收了吧,免得烧起来。”
    桃琴儿笑道:“你就是胆小怕事,本姑娘办事你还不放心么?”但仍收了火杖,取出一颗夜明珠照明,但这夜明珠只能照亮近处。
    宝鹿指着一处,道:“那儿灵气最为强烈!”利歌见墙壁上有个门框,但却无门,似乎是木工建造出错,只造了框架,并未在这儿开一扇缺口。宝鹿鼻子嗅了嗅,如痴如醉,道:“这门后头的灵气像海一样充足,我要进去吃个饱。”
    利歌道:“可这里死路一条。“
    桃琴儿喜道:“定然是暗门,哈哈,咱们找到大宝藏啦!那老国师决计料不到宝鹿竟有探测龙脉的本事!”
    利歌突然听见宝鹿手腕上有奇异的声响,他道:“宝鹿,那手镯!国师赠给你的手镯!”
    宝鹿不明所以,但将手镯取下,手镯一靠近那门框,哗啦一声,千万道血光从门中涌出,三人吓得往后一退,见血光慢慢平息,门中有一红圈,血光绕着那红圈,好似人眼中的血丝般环绕着瞳孔。
    宝鹿喜道:“成啦,我进去看看!”利歌想要阻拦,但宝鹿急匆匆的一头扑入红光中,霎时不见。
    利歌叫道:“宝鹿!”跳入门内,他鼻子里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儿,眼前景象飞速旋转,难以辨认,他脚踏上地面,却未能站稳,一下子扑倒在地。
    桃琴儿低呼一声,摔在利歌身边,利歌头晕眼花,将桃琴儿扶起,刚想问话,宝鹿手掌伸了过来,将两人嘴巴捂住。她低声道:“前头有人,小声些。”
    利歌见到前方有火光,身后却是一片漆黑,来时的血光门不知去向,这竟是个挪移方位的道法门。
    三人无奈,蹑手蹑脚往火光走去,临近火光,见有十来个穿红袍的人,跪在一巨大的野兽头骨前头。那野兽似曾是一只猎犬,但头骨有一人多高,一丈多长,牙齿锋锐如刀,有八个眼眶,头骨表面仍有猩红的血液流淌。
    利歌只听那些红袍人低声念道:“撕裂之血魔,弃世之神灵,请赐予我等信徒灵气,令我等觉醒而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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