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京城,西山大营。
    阳光下的西山大营仿佛一副巨大的灰色画卷,从西到东,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皆是在如火如荼的操练。
    半个月前,在刘鸿渐的‘循循善诱’下,察哈尔部阿布奈汗迫于压力,以每匹十二两的价格给大明帝国京营提供了军马两万五千匹。
    而这叁拾万两购置马匹的银子压根就没出京城,亲自来做交易的孛罗赤在京城绕了一个弯弯绕,换了一批布匹、盐、粮食才惴惴不安的回去。
    三千营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战马,而神机营也在半个月前得到了军械所提供的第一批五千杆遂发枪。
    这还是军械所‘压榨’了一番手底下的匠人,实行了三班倒的工作制,才堪堪达到的产量。
    前线战事紧急,刘鸿渐明白,李怀忠更明白,整个西山大营里,不论是步兵、骑兵还是火枪兵,都在没日没夜的进行着严苛的训练。
    得了南安伯爵位的郑芝龙也十分阔气,从海外贩运的米粮不断的通过漕运运抵到户部,再转运到边关和京营。
    充足的军饷、足量的饭食,让这一大批出身平民的京营新兵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忍耐力和服从力,不论训练如何的严苛,所有士兵皆任劳任怨的服从到底。
    “举枪!”刘鸿渐高喊着,其身后嘴里噙着铁哨的常钰鼓动腮帮用力的吹响铁哨,火枪方阵的前两排迅速的上前。
    第一排单膝下蹲,第二排以站立姿势举枪。
    “预备!”
    “放!”
    砰砰砰砰——火枪阵列冒出一阵浓浓的黑烟,前方数十步竖立的一排排人性靶子则被打的都是黑洞。
    由于使用的是更先进的遂发枪,士兵与士兵之间的间隔大大缩小,火枪兵的训练章程也全部被刘鸿渐改变。
    神机营行动时,甚至连每息走多少步,每步又是多长都有规定。
    距敌一百步时,三列步兵开始依次交替齐射、后退装弹、再次齐射。
    由于减少了列数缩短了间距,神机营新军的横队能很容易变换成行军的纵队,纵队宽度恰好是普通道路的宽窄。
    在开战前,火枪兵以千户为单位的纵队行进,到达战场上再立定转向或行进间转向,队列变为射击时的横队。
    阅兵场上不断操练的队列训练和队形变化,就是战场上实际用到的战术队形和动作。
    战场上,任何人没有命令不得做任何规定外的动作,即便取得胜利的部队也必须保持队形,而不能擅自追击被击溃的敌军。
    否则,队形散乱的军队无法保持火力,很容易陷入危境。
    刘鸿渐下了铁令:“如果一名士兵在战斗中左顾右盼或擅自离开队形,他身后的军士就有权用刺刀将其当场击杀。”
    这是‘排队枪毙’战术的精髓,这支部队将来要面对不是纪律散漫的农民军,而是来去如风、凶残嗜血的八旗铁骑。
    如果没有铁一般的纪律,就算火枪射的再准、火枪的威力再大,上了战场,见到成千上万的铁骑冲锋而来一触即溃,也不过是给八旗兵平添战绩罢了。
    训练京营神机营三线射击队列的教官皆是来自万岁山千户所。
    为了方便与神机营的火枪兵联合训练、演习,万岁山千户所的两千两百士兵干脆也暂时驻扎在了神机营的营盘内。
    以刘鸿渐、卡尔为主导,祖仇清、岳成泽等千户所百户官以上军职的士兵为班底,七千人的火枪兵队伍,每日里枪声阵阵,响彻京郊。
    “立正!”刘鸿渐站在高台上大喊。
    训练了一整个上午,刘鸿渐自己也是满头大汗。
    七千火枪兵集体把枪扛于右肩,步伐一致,颇有点后世阅兵的味道。
    “稍息!”
    “就地解散!午饭后继续集合训练!”刘鸿渐大吼。
    “吼吼——”憋闷了一整个上午,在得到提督大人解散命令的一刻,所有的新兵皆是高声欢呼。
    原本以为提督大人新加的踢正步训练是那么简单,可真的训练起来才让这些新兵叫苦不迭。
    为了保持队形,刘鸿渐经常让士兵们保持一个姿势,比如抬起左腿静止半刻钟,而且所有士兵都要保持在一条线上,稍有差池就要重新计时。
    解散了队形,士兵们都是甩着酸疼的一瘸一拐的腿,向着早已摆好了阵势的火头军跑去。
    “老爷,咱也去吃饭吧,俺都饿的不行了!”牛大棒槌作为刘鸿渐的亲卫百户官,也是全程的参与了每日的训练。
    牛大棒槌遂发枪打的稀烂,用惯了突突突的akm,他已经看不上这些换个弹药都要半晌的所谓遂发枪。
    “吃吃吃就知道吃,跟你说了多少遍在军营里,不要喊我姥爷!
    你今天中午不要吃饭了,给本官在这练正步!”刘鸿渐没好气的指着牛大棒槌道。
    刘鸿渐撇下一脸苦逼的牛大棒槌,正打算出军营去找宋大爷混个午饭吃,却被突入而来的锦衣卫拦了个正着。
    “指挥使大人,山海关前线有密报传来,梁大人请您速去衙门一趟!”负责传信的是锦衣卫的一个千户官,除非是天大的事,否则这已经是相当高的规格了。
    “哦?边关战事如何了?”刘鸿渐眉头一皱道。
    近半个月以来,他之所以如此上心的操练这支火枪兵,怕的就是这个。
    “指挥使大人……恕卑职不敢多言,您还是亲自去衙门问梁大人吧。”千户官说话有些支支吾吾。
    前屯守卫战的战报,被锦衣卫的缇骑以最快的速度,先于兵部的传令系统送达京城锦衣卫衙门。
    梁阳深知前屯城守将与指挥使大人的关系,是以专门派了千户官过来送信,并反复嘱托一定要先给指挥使大人打个预防针。
    “磨磨唧唧的成何体统,棒槌,备马!”刘鸿渐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皱了皱眉烦躁的道。
    “好勒!”正在一旁假装练正步的牛大棒槌闻言,把遂发枪往边上一丢,就向军营的马棚跑去。
    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刘鸿渐惴惴不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千户官越是什么都不说,这种预感反而越强烈。
    “指挥使大人!前屯城被奸细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阎大人和陈大人,他们……他们与城俱亡了!”梁可望一见刘鸿渐进得衙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刘鸿渐脑袋嗡的一声,顿觉天旋地转。
    “前屯城失守,阎大人、陈大人战死了!”梁可望眼角留着泪,大声的重复一遍。
    临出城时,前屯城内的战歌触动了年轻的梁可望,阎大人慨然赴死,更是让他羞愧难当。
    他觉得自己辛苦,但与边关的将士们比,他又是何其的幸运。
    “这不可能!老阎他是守城高手,老阎他……这不可能!你这个混球竟然敢骗本官!”
    刘鸿渐一脚踹在梁可望的肩膀,把满脸泪痕的梁可望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人,此番建虏大举入侵,前屯城孤悬关外,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您要节哀啊!”锦衣卫指挥同知梁阳一边劝说刘鸿渐,一边示意梁可望退下。
    “指挥使大人,城破之时,卑职曾想带阎大人一起出城,可阎大人不允。
    他交给卑职一封书信,让您帮忙转交圣上,他还说来生再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梁可望也是一路没少流下泪水,他从衣领的夹层中小心的抽出一封信,递给刘鸿渐。
    刘鸿渐从梁可望手中接过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正打算打开。
    “大人,此信乃是呈送给陛下的!”梁阳低头出言,即使知道指挥使大人经常干逾越之事,但身为下官,必要的提醒还是应该说。
    刘鸿渐仿若未闻,自顾自的打开了宣纸,由鲜血写就的血书赫然映入眼帘。
    “罪臣阎应元冒死以闻:
    建虏于二月十六兴不义之兵侵我大明疆土,臣以山海关参将之职守关外之城前屯,今一月有余矣。
    臣料建虏将于二月二十一抵前屯,是以臣乞怜百姓之苦,欲将关外之汉民迁入关内。
    怎料建虏出奇兵阻我退路,致使前屯为建虏所困,此臣应元之罪也。
    臣不敢懈怠,以六千之兵据守弹丸之城,欲阻建虏大军,而为黄总督争取布防之时间,三日有余矣。
    奈何前屯池浅墙薄,贼军凶狠势大,以数十门弗朗机铳轮番攻伐,以致前屯城破。
    臣枉顾百姓之依,枉顾陛下之托,前屯失守,乃应元之过,与城中之兵士、百姓无关。
    罪臣定当以此残躯,报陛下之隆恩,以谢其罪矣!
    罪臣阎应元戴罪百拜”
    血淋淋的文字若刀子般刺入刘鸿渐的眼睛。
    “老阎!你这倔脾气……”刘鸿渐合上书信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嘀咕了一声。
    阎应元是什么样的人,刘鸿渐再清楚不过了,他为人并不迂腐,但他若认定的事情,即便刘鸿渐经常以‘强权’相压,阎应元大多也只是笑笑假装屈从,但其确是有文人的执拗。
    再加上一年来,万岁山千户所从无到有,里里外外全是阎应元三人的影子,刘鸿渐从未想过自己的兄弟竟然如此仓促的离去。
    本来以为三人去边关,无非是想尽一尽报国之心,边关寒苦,等三人磨去棱角,定还会回来帮他。
    可……为什么偏偏要去守前屯,那是个关外孤城,这个老阎,兄弟……刘鸿渐闭着眼睛任凭泪水滑落脸颊。
    他的脑子里浮现近一年来阎应元、陈明遇三人忙碌的画面,突然他想到一件刚才被他忽略的事。
    “本官如果刚才没有听错,前屯城是被人从里面打开的,是谁?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
    刘鸿渐的双眼猛然睁开,直勾勾的瞪着面前的梁可望。
    “听守城的一个千户官说,开门献城者乃是成国公朱纯臣的外甥胡自镐。”梁可望如实回答。
    “又是朱纯臣!”刘鸿渐想起那个胖老头,咬牙切齿的喃喃道。
    阎应元给崇祯的信中并未提及此事,想来也是觉得自己官职低微,不能撼动一个国公,即使是已经除了爵的。
    他担心真的如此,且不说崇祯会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此举反而可能会给城中战死的士兵招惹身后的是非。
    “大明所有人都怕这个老杂毛,可本官不怕!
    老梁,速速召集人手,本官要去那成国公府捉拿这个老杂毛!”刘鸿渐把信折了折塞入怀中道。
    “大人……”梁阳还想再劝刘鸿渐三思而行。
    “够了,本官心中有数,赶紧去办!”刘鸿渐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成国公府就在距离锦衣卫衙门不远的几条街之外,虽然已经被除了爵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使牌匾已经由成国公府改成了朱府,但府内无论是仆人还是排场依然如斯。
    在外人看来,前成国公朱纯臣现在彻底成了闲人,但只有朱纯臣自己知道,他其实比以前更忙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自从内官监李云魁入了司礼监后,他获取到的宫里的消息更加全面而及时了。
    好笑的是那李云魁还当他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以为他仍是感念圣恩,方才如此关心国家大事。
    对此朱纯臣只是心中冷笑,听驸马都尉齐赞元说,大清国议政大臣范文程对于他的功劳可是赞叹有加,甚至大清的摄政王殿下还曾提及他,这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念在李云魁如此这般够意思,待大清铁骑入主中原,他甚至打算帮老李求求情,也算是还他个人情。
    正思索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何人在外喧哗?”朱纯臣腆着大肚子出门斥责道。
    “锦衣卫奉命办案,朱纯臣何在?”负责带队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裴信文。
    成国公一脉与大明同休二百余年,家中仅家奴便有数百,为了以防意外,梁阳干脆直接指派了执掌诏狱的镇抚使裴信文。
    “放肆!谁给你们锦衣卫的胆子,竟然敢在国公府撒野!”朱纯臣虽然已经是一阶草民,但当了一辈子的国公,架子和气势还是很足的。
    “我犯了何罪尔等都不能言明,光天化日之下,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谁敢?”朱纯臣袖子一撸,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几个锦衣卫缇骑不敢妄动,回头看看镇抚使大人的脸色。
    单还未待镇抚使裴信文发言,身后边突然传来冷冷的声音。
    “我敢!”
    弄死他就是这样。'何欢笑了笑说道。'热血沸腾了有没有。
    成国公府中,几十号锦衣卫缇骑和朱纯臣蓄养的家丁打手们对峙着。
    “安国候,即使我朱某人没了国公的名号,你竟敢无故抓人吗?”朱纯臣在锦衣卫进来时便大概知道会是谁来找茬了。
    “胡自镐可是你外甥?”刘鸿渐懒得搭理老杂毛的质问,直接开门见山。
    “是又如何?我外甥远赴边关,是在为大明守卫疆土!
    就算你我之间有瓜葛,你还敢假公济私吗?”朱纯臣仍然是一脸正气的样子,虽然没了国公的名头,但别人要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成国公一脉近三百年积累的名望和故旧那可不是吃素的!
    “用不着!
    你这外甥给你长脸了,还为我大明守卫疆土?
    哼!他现在估计已经跪舔在建虏这新主子的脚下了!
    朱纯臣,本候怀疑你勾结建虏,意图颠覆我大明王朝,现将你拘捕锦衣卫诏狱!听候发落。
    你有何话说?”
    刘鸿渐忍着心中极度的悲愤,他说这许多话,明着看是说给朱纯臣听,实际上是说给院子里越聚越多的国公府家奴。
    他实在有点大意,竟没想到朱纯臣府上有如此多的家奴,看这些家奴的脸色,兴许不少都是亡命之徒,或者死士。
    “安国候,你这是污蔑!我要去面见圣上,当面对质!”朱纯臣还以为自己的事情败露,不仅大惊失色。
    但他想了一下,突然又放下了心,如果安国候真的知道了他的图谋,依照这厮丧心病狂的做派,估计根本不会如此客气吧。
    是故朱纯臣马上又变的斗志昂扬起来。
    “对不起,皇上没空!
    带走!谁敢反抗,格杀勿论!”刘鸿渐大吼一声,瞬间从戒指中取出一支崭新的akm,擦咔一声打开保险。
    几个锦衣卫再不犹豫,立即上前想扭住朱纯臣的胳膊,朱纯臣哪里跟就范,回退几步退到几个手持着利刃的家奴身后。
    “尔等竟敢违抗锦衣卫吗?真是反了天了!
    我只数三下,尔等若还不束手就擒,后果自负!”
    带的人少了,又被一堆人围着,刘鸿渐心里也是很不爽,虽然手里拿着大杀器,但在京城,在这国公府杀人,未免有些太惊世骇俗了。
    “哼!安国候,我这些家奴可都是我花了大价钱培养的,莫说是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只要我朱某人不发话,他们也断然不会后退半步!”
    朱纯臣得意的道。
    “一”
    “安国候,莫要以为你如今受圣上恩宠就敢来此放肆,我朱某人的祖上为大明征战沙场时……”
    “我去你m的!”刘鸿渐大吼一声,他心里本来就憋闷,如今这老杂毛又似一个苍蝇般嗡嗡嗡的威胁个不停。
    在这一刻,疯狂战胜了理智,他不打算再忍受。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刘鸿渐手里举着akm,瞬间扫倒了七八个面色不善的家奴。
    如今近的距离,akm的子弹直接打穿了第一排家奴的身体,连带着第一排身后的家奴也被穿透的子弹打倒好几个。
    成国公府瞬间血腥味飘散,刚才还个个龙精虎猛的家奴,眼见着身前的人突然要么脑袋没了一半儿,要么后背成了个碗大的黑洞。
    巨大的枪声、未知的恐惧直接让这些家奴丧失了勇气,开始四散奔逃。
    “还愣着干什么!拿人,你们几个去守住门口,一个不准跑出去,你们几个去后院儿,记住,反抗者杀无赦!”
    震耳的枪声不仅吓住了府上的家奴,就连自诩身经百战、抄家经验、用刑经验丰富的锦衣卫镇抚使裴信文也被吓的呆住。
    更别提刚才还声色俱厉、喋喋不休的朱纯臣,这厮早已吓得瘫坐在冰冷的地面尿了裤子。
    “杀人了——”朱纯臣盯着面前躺倒一地的死尸,他不是没见过死尸,只是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大杀器,只片刻功夫,院子里已经躺倒了不下十人。
    这些死去的家奴皆是他府中最能干的,现在却瞬间被打的脑袋都没了半个,刘鸿渐凶神恶煞般扛着古怪武器盯着他,让他觉得面前就是一个鬼煞神。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朱纯臣吓的坐在地上不断的往后退。
    啾——砰!
    身后的裴信文,突然从腰间取过一支飞天爆竹,朝着头上发射,随着一声巨响,一缕殷红瞬间尽染天空,并持续了一息时间才慢慢消散。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用不了多久,所有在附近的锦衣卫缇骑、校尉、力士……只要是听到这个信号,看到这个标记,必会放下手中所有的事,以最快速度汇合。
    “裴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务必把朱家要犯都抓捕到诏狱,朱府查封,听候本官接下来的指派!”刘鸿渐沉声道。
    他只是担心朱纯臣得知了消息提前跑路,就算这厮与前屯城的胡自镐投敌无关,也能治他个株连之罪。
    以这个老杂毛多年来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就算当场杀掉,也完全的不为过,只不过那样就太不给崇祯面子了,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如此行事。
    事实上,如果崇祯知道他的太子朱慈烺,就是朱纯臣亲手交到李自成手里以求保住自己小命儿的,不知道会不会直接一刀劈了他。
    “卑职遵命!”裴信文现在对面前的指挥使大人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然不知道大人是从哪里取出的这杀神般的火器,但在成国公府中敢于如此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这天下就没有几人。
    至少他没见过!
    “本官还有要事,如此,先行一步了!
    记住,不用手软,有任何事,本官会兜着,与尔等无关!”刘鸿渐见不少缇骑还是心有顾忌,出言呵斥道。
    “卑职遵命,大人慢走!”裴信文再不犹豫,躬身行礼道。
    从院子里找出一匹快马,刘鸿渐翻身而上直奔皇城。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胸中的怒火也如烈焰般熊熊燃烧,他恨不得马上赶赴山海关,一刻也不想耽搁。
    乾清宫东暖阁,崇祯正在与阁臣商议事情,李云魁悄声来报,说是安国候请见。
    崇祯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小子,都好几日没上朝了,怎的这时来?
    “宣他进来吧!”崇祯道。
    刘鸿渐撩开厚重的门帘,直接走到崇祯身前把阎应元写的那封血书呈交给他。
    崇祯一看刘鸿渐的面色就知道大事不好,但刘鸿渐不说,他只能借着光查看书信的内容。
    “皇上,我要复仇!”少倾,刘鸿渐突然大声吼道。
    在这一刻,在崇祯大叔面前,他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他也不想忍,他要复仇,谁都挡不住,谁说话都不好使!
    内阁的老大爷们被刘鸿渐的举止惊呆了。
    安国候,一代牛人、混不吝、御前红人,还是红的发紫,紫到发黑的那种。
    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这暖阁里,哪次见到安国候,不是一副耀武扬威、二四不在乎的样子。
    他年纪虽轻,有时看问题却老辣的让他们这些老阁臣汗颜,对于大明的积弊也往往有独到的见解。
    仿佛所有人在安国候的眼里都是纸人,他不拉帮、不结派,在朝廷里宛若一股清流。
    对于当朝的勋贵,更是不管你是国公还是国丈,只要看你不顺眼,就敢怼你。
    可就这么**响当当的人物,现在他们面前,在这暖阁之内。
    他流泪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才能让安国候流下眼泪,内阁不止一位大佬心中犯疑。
    兵部的情报还未传到,以至于连兵部尚书李邦华都是丈二和尚,首辅郑三俊也是与自己的同僚面面相觑。
    “稍安勿躁,佑明你先坐下!”崇祯拍了拍刘鸿渐的肩膀,轻声说道。
    动作虽小,更是让内阁的几位大爷心里发酸,这是什么样的待遇,他是皇帝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大明。
    圣上如果也给老夫来这么一下,老夫就算肝脑涂地,马上死在这里也值了。
    崇祯当然不知道内阁里竟然有人如此想,他面无表情的把书信交给首辅郑三俊,示意内阁成员传阅查看。
    事实上他甚至想不起来阎应元是谁,这也难怪,作为大明帝国的皇帝,每天只处理政事都要到凌晨。
    哪里会记得一年前他从江阴小县召集来的三个不入流的典史。
    但是,唯一让他感到触动的是,这封信明显是用血写成的,这是份血书。
    究竟战事如何的紧迫、或者说心中如何的愤懑才能如此决绝,崇祯自己也算是极容易激动之人。
    但他却有点不解安国候为何如此激动,作为皇帝,如果真的说能让他难受的,无异于百姓流离、疆土沦陷了。
    他不知道这个叫阎应元的与他的安国候是什么关系,竟值得他的肱骨流了泪。
    帝王是没有友情的,更有甚者,连亲情都保不住。
    但是内阁的几位大爷却知道,不论是吏部尚书郑三俊,还是兵部尚书、次辅李邦华,看完了信皆是了然于胸。
    阎应元的任命可是要经过兵部和吏部考核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安国候的这层关系,即使阎应元再有能力,也不可能直接升任参将之职的。
    哦,原来是安国候的好友战死了,几位阁老互相对了对眼神,都默不作声。
    他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朽了,这等事早已是司空见惯,他们更在意的是边关的战况,以及宣辽总督黄德功能否抵御住建虏的这次倾国之战。
    “诸位爱卿有何建言?”类似军国大事,这等开场已经是崇祯的习惯。
    “启禀皇上,很简单,杀过去便是!
    他杀了老阎和老陈,我就杀一万、十万鞑子给他殉葬,这没什么好说的!
    给我兵,我将带着他们帮你拿下辽东,什么多尔衮、什么摄政王,我都不在乎,我要为我的兄弟报仇!”
    几位阁老还没反应过来,刘鸿渐红着眼睛先开了腔,一连串的发言让包括崇祯在内的大叔、大爷们心里一阵抽搐。
    这……
    这份儿恨意……能把打鞑子说的如此轻松写意、不当回事的,这朝中还有谁?
    关键是人家还没有吹牛,不仅如此先前还生擒了鞑子两个王,这就有点恐怖了,要知道在此之前,大明已经连续惨败了十年。
    但是,上次的战事与如今相比不过是小打小闹,据说建虏这次是倾国之力,还联络了蒙古草原数个部落,而我大明……
    不止内阁成员紧皱眉头,崇祯也是被刘鸿渐说的不知如何答复。
    首先是安国候终于对兵权有了点兴趣,这是好事!他巴不得他的安国候能替他镇守边关、扫灭不臣。
    但是这厮太懒了,不仅对宣辽督师这样的武将梦寐以求的要职缺乏兴致,更是连大学士这等文臣最高荣耀嗤之以鼻。
    现在他突然转性了,他说要帮朕灭掉建虏、收复旧土。
    这不论如何都是件值得他、值得大明高兴的事。
    可是,兵呢?去哪里找兵?
    宣辽防线那点可怜的边军?防守几千里长城都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能集结兵力出关野战?
    被人抄了后路怎么办?
    再说,战马呢?
    难不成让边军甩着两条腿去追建虏的铁骑?
    “皇上,就用京营就行!
    臣不要那许多兵,臣的千户所,外加京营的神机营五千火枪兵,还有三千营的两万骑兵!”
    似乎是看出了崇祯的犹豫和苦衷,刘鸿渐主动建言。
    “可是安国候,京营新兵才训练不到两个月,能堪此重任吗?”文华殿大学士范景文首先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神机营的火枪兵乃是本候亲自参与训练,燧发枪的三线阵列已经与大明旧日兵种大相径庭。
    只要能保证射击频率和严格的军纪,已经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如何克服第一次上战阵的恐惧,才是首要的大事。
    但这是每一批新军都必须要经历的事,只不过他们太好运,第一个对手便遇到了建虏罢了。
    至于三千营那两万骑兵,这些骑兵并不完全是新兵,他们大多是参与过剿灭江北三镇的叛乱。
    而且最近两个月的疯狂训练,他们的骑术已经相当纯熟,他们缺乏的是磨砺、是一场胜利。
    是以,臣,有信心!”
    刘鸿渐终于是平复了心绪。
    是啊,即使皇上再器重他,也不可能拿国家大事来玩笑!
    没有做好充足准备,岂能容他这般草率的意气用事。
    可即便如此解释,崇祯仍然是皱着眉头没有表态,这让刘鸿渐心中甚是失落。
    “万岁爷,兵部左侍郎顾佳带来了山海关总督黄德功的奏疏,请万岁爷查阅!”司礼监掌印李云魁手捧着一封奏疏走到崇祯跟前行礼道。
    崇祯面无表情的接过奏疏,展开来看。
    崇祯盯着奏疏,内阁诸位阁老以及刘鸿渐则盯着崇祯,时间悄然流逝,他们分明感觉到崇祯的双肩微微耸动,眼角慢慢变红。
    圣上,也流泪了!
    弱者的悲哀。'何欢感叹道。
    “臣黄得功冒死以闻:
    建虏于二月十六自盛京出征,一路横行肆虐,我汉人死伤无算。
    二月二十一,建虏围孤城前屯,守将阎应元、陈明遇为国捐躯,所部士兵六千皆战死,无一降卒。
    建虏屠戮前屯,致使前屯城内百姓一万又四千八百余人罹难,尸首血迹汇成溪流,夜半皆冻作一团,哨骑视之而泣。
    自前屯一战,建虏兵分三路,皆是宣辽防线之薄弱处,臣甚是不解,何以建虏对我大明布防如此熟晓。
    然臣定以前屯阎陈二将军为耀,宣辽防线乃得功之命,宣辽在,则得功在,臣必不负圣上之隆恩。
    宣辽黄得功百拜”
    一封来自山海关的奏疏摆在内阁诸臣面前,这是一封比阎应元的血书更详实的奏疏,详实前屯一战战死了多少人。
    一万四千八百人余百姓,六千守军,两万大明的子民,惨遭屠戮,怪不得崇祯如此伤心。
    前屯城自去岁从建虏手中夺回,到如今堪堪半年,又被建虏易主,还损失了这许多兵士、百姓,怎么能不让崇祯难过。
    “皇上,这封信写的不实!”刘鸿渐看了一眼突然说道。
    “侯爷,这是黄总督那边传来的,应该不会有误!”兵部尚书李邦华瞪着眼睛提醒刘鸿渐,想着侯爷这是伤心过度了吗?
    要不然为何质疑自己所举荐之人?黄得功之所以当上这宣辽总督,不正是因为侯爷你废了八辈子劲才推上去的吗?何以如今又拆自己人的台?
    “佑明你有话就说,朕心里甚是难过!”
    崇祯现在压根就不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帝王,反而更像一个失去了孩子、家园还被歹徒打劫了的中年大叔。
    他打还打不过,跑又跑不过,追还追不上,气的直跺脚,还无可奈何。
    “前屯六千守军并非全部战死!”刘鸿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还没待其他阁臣发出惊异,刘鸿渐又继续说道。
    “前屯之战时,锦衣卫南镇抚司下辖百户官梁可望正在此城中,他给我传来的消息说,前屯是被奸细从城中打开了城门,前屯不是被攻破的,是被奸人所误,是可耻的谋杀!”
    刘鸿渐一拳砸在了桌子边,把身边不知是在打瞌睡还是闭目养神的建极殿大学士倪元璐吓的一哆嗦。
    “可是边军之人?”李邦华眉头也皱了起来,若真是如此,他可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这人名叫胡自镐,乃是朱纯臣的外甥,臣名人查了这厮的案宗。
    这个胡自镐是去岁朱纯臣以职务之便,硬生生的塞到边军之中,是他,害死了老阎和老陈,也是他害死了城中的一万多百姓!”
    “这个朱纯臣,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云魁,你去着东缉事厂的番子,捉拿朱纯臣,听候朕的发落!”
    崇祯面容冷肃,现在已经不是考虑你祖上有多少功劳的时候了,如今的战事已经危及到大明的存亡,任你国公亲王,只要阻碍了大明的生存,都不能幸免。
    “奴婢遵命!”李云魁暗呼不妙,国公爷危矣,但好在是他自己来督办此事,倒不会让国公爷吃了苦头。
    李云魁暗自想着如何帮国公爷脱罪,不料却被刘鸿渐的冷言击碎了一切。
    “不用了皇上,臣担心这朱老杂毛畏罪而逃,如今已经将其羁押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刘鸿渐不屑的道。
    这……
    “安国候,你有什么证据是胡自镐开的城门而不是其他人?
    朱老公爷怎么说也是我大明的国公,两百多年来也是对我大明功勋卓著,你没有万岁爷的圣旨怎敢随便拿人?
    可是置圣上于不顾?”
    李云魁突然阴阳怪气道,说完还专门向着崇祯拱了拱手,意思是安国候不给任何人打招呼就敢抓了大明的国公,那实在是不给圣上面子。
    然而听了这话,崇祯自己还没发言,刘鸿渐倒是先火了。
    “你又是哪个?你一个死太监算个什么东西?也轮得着你来教训本候?
    如果本候没有记错,自太祖高皇帝建立大明起便有祖制,凡是内臣干预朝政者,是什么罪名?剥皮实草!
    你要不要试试?”
    刘鸿渐心情糟透了,一番话说的李云魁瞠目结舌,想着这安国候可是什么都敢说啊!
    “万岁爷,老奴没那个意思,老奴哪里敢干政啊,只是想着老国公爷一生为了大明鞠躬尽瘁的,这老了老了,兴许是办了糊涂事,但这也不至于……”
    李云魁知道自己犯了忌讳,马上哭丧着脸相崇祯请罪。
    “好了好了,你先退下吧,此事以后再说!”建虏都打到了家门口,崇祯现在哪里有心思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李云魁蒙了赦,弯着腰退出了东暖阁,但他眼眸微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佑明,若朕允你出征建虏,你有几分把握能抵挡住建虏?”崇祯重又坐到御座之上,略微沉吟了一下道。
    “皇上未免有点妄自菲薄了吧!抵挡?抵挡哪里够?
    我大明泱泱大国,何以被人口仅数十万的野人所欺?非我大明不能战也,实乃朝廷重文而轻武啊!
    只要皇上舍得给银子,臣敢保证,我必定帮皇上打赢这场战争!”
    建虏是很厉害,可为何在戚家军面前厉害不起来?军纪是其一,舍得银子其二。
    这些在曾在生死边缘起舞的苦哈哈的新兵,只给言语上的恩宠没有用,银子,银子足可以让他们忘记死亡!
    为什么亡命之徒很可怕?就是这个道理。
    “卿若能帮大明赢得这场战争,国库之资尽可取用,朕定不吝赏赐!”事实上这些银子本就是安国候给他搞来的,如今花他自己的银子,谁也没的说。
    若要放在从前,崇祯即使想用国库一万两银子,甚至都要经过户部的审批,但现在不同了,他有刀!户部没有!
    “只是佑明啊,当步步为营,宁可失小,不可丢大啊!”崇祯知道面前的年轻人艺高人胆大,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因为建虏可以输三次、五次,他们输了顶多继续在北方游荡,可他朱由检、他大明,输不起!
    “皇上放心便是,臣怎么会拿这等事为儿戏。”刘鸿渐知道现在崇祯的矛盾心理,自己大概给崇祯的第一印象还是那个草率、不考虑后果的毛头小子吧。
    这对于崇祯大叔来说,也无异于一场旷世之赌吧!至少他自己是如此想。
    “如此,朕意已决,京营择日出征!
    兵部、户部立即着手办理相关事宜!”崇祯正色道。
    “臣遵命!”
    崇祯与内阁成员商议再三,决定在刘鸿渐请求的出兵人数上,从余下十二万京营新兵中再择优加派三万步军。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防范南方的张献忠和左良玉,崇祯甚至想出兵十万,但是被兵部尚书李邦华婉拒。
    且不说南方战乱危及京城,战场之上若全是一群没有杀敌经验的新兵,只要有一处崩溃,那造成的后果将会是一边倒。
    兵在精不在多,这个道理只有带过兵的将官才真正理解。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即使刘鸿渐再着急复仇,按照兵部尚书李邦华和户部尚书倪元璐的计划,出兵五万大军,一应器械、粮草、棉衣辎重等等至少需要六七日。
    但刘鸿渐哪里能等这么久,前屯城破,宣辽防线将直接面对建虏十数万大军的侵袭。
    边军老兵虽然也有十二万,但那可是两千多里的长城防线呀,即使边军又征了十五万新兵,但跟京营一样都是初训未久。
    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兵,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兵,让他们去守长城、去与凶残狠辣的建虏对决,简直是痴人说梦。
    问题的最关键处,没有战马,这就太被动了,鬼知道建虏兵分三路要从哪三个地方下手,真到了危急时刻紧急调兵也来不及。
    按照黄得功的奏疏所说,建虏好像对于边军的布防情况甚为了解,似乎可以直接找到边军布防的薄弱之处。
    但刘鸿渐对此并不甚在意,如果问题真的出在朱纯臣身上,现在他已经在诏狱之中,其他的只能指望黄得功能谨慎行事了。
    刘鸿渐对崇祯说明了自己的忧虑,提议他带领三千营和神机营只带三日干粮骑马先行,其余辎重、粮草随步军而行。
    若不然,莫说还要再准备个六七日,就是步军的行军速度,想要到达边镇也得走上个六七天,这可真是要了命。
    饶是如此,全骑兵仍然最快要到两日后,两万三千营骑兵还好,毕竟是老兵,千户所的两千人更不必说,问题就出在神机营的火枪兵。
    他们不仅是新兵,还大多没有骑马经验,两日时间即使有老兵教导,他们也只能初步掌握骑术技巧,两万七千多匹战马,这已经把京营的机动力量榨干。
    算上万岁山千户所两千余人,共七千余火枪兵,每人至少要配发三十发纸壳弹,那就是二十万发,这对于军械所来说,也是一个问题。
    而且这还只够支撑一到两次战役,弹药的补给线将从京城一直延伸到边关。
    但这是没办法的问题,在下一代子弹研发出之前,刘鸿渐并没有把遂发枪和纸壳弹技术交于工部的打算,人多口杂,尖端技术必须严格的封锁在军械所。
    崇祯和阁臣再次就此事进行商议,最后崇祯终于是点了头。
    三千营、神机营、万岁山千户所作为急先锋定于二月二十九出征建虏。
    拟定好了所有事,刘鸿渐再次出了暖阁时,天色都已经暗了。
    “安国候,请留步!”后面传来喊声。
    “嗯?李公公找本候何事?”刘鸿渐扭头一看竟然是李云魁,不禁有些诧异。
    上次崇祯第一次训斥他,就是因为这个李云魁。
    后来他专门命锦衣卫调查了这李云魁,发现这个老东西还真是个牛人。
    从小入宫当了小黄门,历任监丞、少监,至印绶监佥书、掌印,司设监掌印,内官监掌印,直到前些日荣升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
    自八岁入宫做个打扫卫生的小黄门,到如今当上司礼监掌印、东厂厂督,走上太监生巅峰,李云魁用了四十年。
    四十年来,他侍奉过郑贵妃、李贵妃、懿安皇后张嫣,一直到当今万岁爷的周皇后。
    他熬死了陈炬,熬死了王安,熬死了魏忠贤,熬跑了曹化淳,如今又熬死了王承恩。
    刘鸿渐看了这厮的履历感觉牙都疼,这特n的,是块厕所里的石头啊。
    “侯爷,咱家听说,您去国公爷家拿人时,还杀了不少人?”李云魁语气倒没刚才般阴阳怪气,甚至还挺‘和蔼’。
    “那又如何?关你鸟事?”刘鸿渐摸不准这家伙底细,但是他不在乎。
    “侯爷莫要如此,老奴先前多有得罪,还望侯爷大人有大量,能宽恕则个。”
    李云魁差点被刘鸿渐一句话噎死,但是他仍然忍住,甚至放低了姿态说道。
    如果让李云魁总结一下四十年来的从业经验,以及如何从一个小黄门做到司礼监掌印,大概他会告诉你两个字:隐忍。
    “嗯则个则个,告辞!”刘鸿渐现在心里全是边关、边军、建虏,哪有心思跟这个满肚子都是弯弯绕的死太监搭腔,说完抬腿便走。
    “侯爷莫急,咱家话还未说完!”饶是李云魁脾气再好,活了近五十岁,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无礼还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虽然你是侯爷,但他是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谁也不差啊?
    莫说东厂厂督可以督查全天下官员,只司礼监掌印一职,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如果说内阁首辅是外相,那么掌握披红大权的司礼监掌印便是内相,没有他的配合,内阁的奏疏甚至根本无法呈交到皇上手里。
    但这一切从安国候到来的那一刻起,全都改变了。
    现在的内阁首辅虽然是郑三俊,但决策权已经转移到了崇祯和安国候二人身上,如今的内阁只是成了执行机构,纸糊内阁便是朝臣对如今内阁的讽刺。
    李云魁的想法很简单,如今坐上了内相的位子,他也很想像张居正与冯宝、安国候与王承恩一样,一外一内,为大明开创一个新政,青史留名。
    为此他可以不计较之前的所有过节,甚至为此他可以舍弃朱纯臣这个曾经帮过他的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刘鸿渐哪里知道他的这许多心思,这个老杂毛,聒噪!
    “侯爷,王承恩王公公故去了,但是这皇宫里依然要运转,这大明依然还要中兴,万岁爷可是对你我寄予厚望。
    为此咱家可以放下先前的过节,希望侯爷也如待王公公般,与咱家一起为万岁爷办事!”
    李云魁表面上说的客客气气,但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如今皇宫归他管、督查百官也归他管。
    你安国候又要去边关打仗,这朝中没有他李云魁配合……呵呵!
    他的要求并不高,待他如王承恩一样好!
    “你?不配!”
    垃圾一样的东西跟穿越者斗。'何欢好笑地说了一句。
    什么叫一句话噎死人,还句句入骨,看自认为四海八荒唯我独尊李云魁的脸色就知道了。
    “你……你……你当真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吗?”
    拿热脸贴了冷屁股,还是冷的掉渣的那种,饶是李云魁忍术登峰造极,也被气的指着刘鸿渐半晌说不出话来。
    亏他刚才还苦口婆心的主动示好,这是腆着脸说了一大堆好话,然后又狠狠的挨了一大巴掌啊!
    这心里就疼啊!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本候从来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现在才知道?”刘鸿渐说完头也不回向宫外走去。
    他最喜欢的便是李云魁这种,你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还要被我气的吐血的样子。
    “你……啊——安国候你给咱家等着,你会后悔的!”多少年了,李云魁都想不起来上次把自己气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但他可以肯定,上次把他气成这样的人,已经死了。
    对于身后这个没卵子还叫嚣的老杂毛的威胁,刘鸿渐的内心毫无波澜,你再牛叉,也不过是宫里的一条狗。
    还想着跟王老哥比肩?我呸!
    王公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大明,你呢?权力、欲望、财气支配下的走狗罢了!
    王公公喋血城墙的时候,你在哪?
    真特么的不知羞耻,还要跟老子合作?
    老子不用你合作,照样是想干啥就干啥!
    撒泡尿照照,如果王公公是太上老君,你李老杂毛不过是人家炼丹炉里的煤灰~!
    刘鸿渐心里好笑,这做人啊,不能妄自菲薄,但也不能妄自尊大,这个家伙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威胁本官?哼!
    信不信惹毛了给你吃枪子儿!
    对于这个小插曲,刘鸿渐只出了皇城便忘了个干净。
    他又要出征了,这也意味着,他又要去跟家里的人道别。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一个孙秀秀,这次又多了个杨雪。
    唉!家国天下,家国天下,何时能安生的在家陪陪老婆,刘鸿渐踏入家门的一刻心里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夫君回来了?”孙秀秀和杨雪不知在说些什么,见自己夫君进来,赶紧起身相迎。
    刘鸿渐也不说话,直接把二人拥入怀中。
    “夫君你怎么了?”孙秀秀二人顺从的依偎在怀里,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朦胧中感觉夫君心情很沉重。
    “老爷,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做父亲了呢!”杨雪柔声道!
    “亲爱的,你们还记得过年时来咱们家吃饭的老闫和老陈吗?”
    “记得呀!夫君,你上次去山xi时,陈夫人还给贱妾送过他们江阴的土特产呢!”孙秀秀柔声道。
    “老闫和老陈,战死了!”折腾了一整天,刘鸿渐发现即使自己有那么多枪,对于两个国家之间的仇恨,竟然还是那么的无力。
    他这样的人,对于功名权谋毫无兴致,甚至是厌恶。
    本来他感觉自己至少应该对银子感兴趣,可当他真的有了花不完的银子,似乎也觉得不过是一堆铜臭。
    他拥有权力,拥有金钱,甚至拥有两个爱他、以他为天的妻子,他似乎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可自从得知老闫和老陈战死,他的内心仿佛有一处东西崩坍。
    是啊,对于男人来说,总有一些东西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吧!
    权力于他若浮云,银子这东西够用就行,能让他如此伤心失落的只能是怀里的女孩和军营的兄弟。
    老闫和老陈的死,让他伤心、让他愤怒,触碰了他的底线,也让他明白人这一辈子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爷,你是不是又要离开了?”孙秀秀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杨雪先开口道。
    没有谁比她更明白失去的痛苦,同时她也明白为何老爷如此沉重。
    若是有其他事,即使是再让他难过,但至少他不说,就不会影响到她们,可离别这种事,没人可以避免的呀!
    “夫君,你是要为他们报仇吗?
    肯定是,夫君你去便是,不用担心我们,我和雪儿妹妹会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孙秀秀声音变的愈加轻柔了,但刘鸿渐知道,越是如此就代表着小妻子心里愈加不安。
    “老爷能在秀秀姐姐生孩子前回来吗?”
    杨雪也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姐姐情绪很低落。
    孙秀秀已经怀孕八个月了,没有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时夫君能在身边。
    刘鸿渐没有答话,他扶着大着肚子的孙秀秀坐到床边,弯腰蹲下要给妻子脱鞋子。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折煞贱妾了!”
    孙秀秀一脸的惊骇,这天底下哪里有男人给女人脱鞋子的。
    “坐好!”刘鸿渐把站起来的孙秀秀又重新按到床边。
    “以前都是你们服侍我,两天后夫君就要领兵出征了,今日便让夫君服侍你们吧,雪儿你也坐下!”
    刘鸿渐转身对身后的杨雪说道。
    “你们啊,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咱们家没有那许多规矩,没事时大可以出去走走,别总是窝在屋子里,多走走对宝宝也是好的。
    还有你,雪儿,你生**动,每日窝在家里是不是闷坏了?
    咱们家在西山大营开着一个纺纱工坊,里面也都是些妇人,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粮铺管账吗?
    如果太无聊,我跟宋老打个招呼,你便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只要你们开心快乐,为夫做这些无非都是为了这些……”
    “夫君,秀秀明白的……秀秀明白的……”孙秀秀从未见夫君如此,一时有些慌神。
    杨雪也是满眼含着泪,她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善事,才有福气嫁给对她如此好的夫君。
    “怎么又哭上了,两个爱哭鬼,还有你,都要做娘的人了,还是如此孩子气。”
    刘鸿渐帮二人脱了鞋子,三人平躺在大床上,享受着静谧的温情。
    “夫君累不累?要不要……”杨雪轻柔的给刘鸿渐揉着大腿。
    “不了,过来躺着,过两日就要去打仗了,咱们今晚就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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