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园也叫曲江池,是隋唐著名一处皇家园林,现在李世民把这处园林赐给他当前最宠爱的儿子魏王李泰居住。
    李世民去骊山温泉宫,本来是让李泰也随驾的,李泰以要留在芙蓉园里赏雪为由没去。
    只是自李世民去骊山后,长安城天气一直晴朗,别说下雪,连风都没有怎么刮。
    此时李泰正在一处在面对曲江的小楼里看书。
    只是面对一片安静的长安城,他怎么能沉的下心看书呢?
    李泰坐在大罗汉床上,穿着厚厚貂皮大氅,脑袋缩在衣领里,远看整个人像一个大肉球。他感觉有些燥热,烦燥地把手里书重重地放在小几上,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水波不兴的曲江池,有些恼火的“嗐”一声又重新坐回罗汉床上。
    李泰知道长安城为什么这么安静,那是因为前些日了李世民为了稳固朝堂,下旨封魏征为太子太师,专职辅佐太子。
    一些墙头草都不敢再提废太子的事了。
    朝中虽然有大臣支持他入主东宫,但是没有人敢跟魏征硬扛。
    李泰在芙蓉园里就等着魏征的死讯或者李承乾犯下新的错误。
    李泰没有看明白,李世民现在不废李承乾,一是因为李承乾虽然小错不断,但真没有到了被废的地步。
    二是李世民一直想打高句丽,需要朝廷稳定。
    但是李世民确实也是铁了心要废李承乾,因为他给李承乾找的太子太师魏征已经活不久了。
    只是李泰对太子之位的渴望已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一心只想尽快找李承乾个错,一举把李承乾赶出东宫。
    李泰烦了没有多长时间,就听到了他想听到的消息。
    李承乾在崇贤馆不但乱解典,还把孔颖达骂走了。
    李泰听了真想大笑三声,暗想:李承乾你这个蠢货,不好好的吊祭你的称心,跑崇贤馆做什么?
    还解读经典,就你也配?若是光骂了孔颖达也就罢,不过是认个错。可是乱解经典,这可是挖千千万万读书人祖坟。
    本王绝顶聪明都不敢干的事,你个蠢货怎么就这么会作死呢?
    哈哈……
    李泰笑罢,安排人去请工部尚书杜楚客来芙蓉园饮晏。
    杜楚客是杜如晦的弟弟,原来的魏王府长史,后来升为工部尚书仍摄魏王府长史。
    杜楚客早就猜出知道李世民有废李承乾的心思。所以,到处替李泰游说,请朝中大臣同意立李泰为皇太子。
    李泰虽然深得李世民宠爱,留在京城。
    但李泰到底是藩王,现在正是夺嫡的关键时期,不敢亲自出面联系朝中大臣,一切只能交由杜楚客办理。
    至晚宴时分,杜楚客果然的来到芙蓉园。
    在芙蓉园一处正殿,殿里点着数十根牛油蜡烛,把殿里照的如同白昼。
    杜楚客面带喜色,向李泰行礼。
    李泰慌忙把他扶住,十分诚恳地道:“小侄全赖杜伯父扶持,怎感受杜伯父的礼?”
    杜楚客见李泰如此做派,就知道今天又要用到自己了。
    感动不已地道:“臣卑贱之身,能得殿下赏识,效犬马之劳,怎敢居功?”李泰因为一心想做太子所以最讨厌别人称他为魏王,亲近的人一般都只称他为殿下。
    李泰一见杜楚客,比往日更加的谦卑恭敬,心里暗喜:看来果然离废李承乾不远了,连杜楚客对自己都越发的恭敬了。
    想到此,大屁股脸都笑成了一朵花了。
    哈哈一笑道:“杜伯父不要拘礼,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李泰的席位在上方,杜楚客在下面侧席相陪。
    待两人坐下,李泰一看,皱眉道:“怎么觉得这席位离得这么远呢?”转头对侍立的小宦官道:“把杜伯父的席子,往前移一些。”
    杜楚客连忙站起来,诚惶诚恐道:“殿下这如何使得?”
    李泰脸色一正道:“杜伯父乃是父皇的股肱之臣,又一心辅佐于本王,本王若是不敬,不说父皇知道了不依,就是以后的朝中大臣也会批评本王的。”
    杜楚客不再说话,只恭恭敬敬的,朝李泰一揖到底。
    李泰再次下位扶起杜楚客,并把他扶到位置上坐好,才走上去端端正正地坐好。
    杜楚客看着心里赞叹不已,看见李泰双手举起酒杯,也连忙举起来酒杯,君臣对饮一杯。
    李泰一挥手,殿里伺侯的人无声退出,把殿门都关上,殿里只剩下李泰和杜楚客两个。
    李泰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杜楚客道:“东宫的事杜伯父怎么看?”
    杜楚客看着李泰,眼里放出一道精光,转头向前看去,眼睛微微眯起,恨声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李泰明白杜楚客也是世家出身,对经典是十分看重的,李承乾乱解经典,让杜楚客也十分愤怒。
    李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缓缓道:“那咱们接下来……”说到这停下来,转头看着杜楚客一脸希冀的神色。
    杜楚客转过头来,看着李泰认真道:“以微臣的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做。”
    李泰沉默下来,整个大殿里,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
    “不。”李泰大喝一声,走下坐席,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大声道:
    “虽然他乱解经典,必然招致朝野的世家文臣弹劾。但你别忘了,晋王李治现在就汤泉宫,就在父皇身边!吴王李恪也要在年底也要进京,他们也都得父皇宠爱,且吴王比我年长,晋王得长孙舅舅的辅佐,都比我更有可能入主东宫。”
    杜楚客一脸惊鄂地看着李泰,这个平日里总是智珠在握的亲王,终于看到入主东宫的机会了,再也沉不下去了……
    正想着,李泰走到他面前,脸对着脸,两眼死死地盯着他道:“杜伯父此时,乃是本王千载难逢的良机啊,若我们此时联络内外,带头弹劾他这个乱改经典的人,自然能得世族之心。”
    杜楚客看着李泰脸上疯狂表情,想着此事极有可能成功,才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哈哈,本王就知道,杜伯父胸藏韬略,一定能看出其中的机会。”李泰轻松地走回席上,斟满酒杯,再次双手举起,向杜楚客敬酒。
    两人郑重喝完第二杯酒,把酒杯放下,再次沉默下来。
    李泰在等杜楚客说话,杜楚客则在想该怎么利用这次机会。
    过了一会,杜楚客挟起一肉吃下,才缓缓道:“臣去联络朝一些学士,具本弹劾他不敬师父,乱改经典,难承宗庙社稷。至于王爷……”
    李泰看他沉吟,慌忙身体前倾拱手道:“请伯父教我。”
    “听说孔颖达作了一部《五经正义》,王爷可以出些钱为他抄五百部,向天下人表明王爷尊师重道,且最重儒家经典传承的。”杜楚客说完就静静地看着李泰。
    李泰则不假思索道:“妙,妙,本王这就派送些钱给孔先生,让他找人抄书。”
    杜楚客看着李泰微一摇头,李泰不解。
    “王爷亲自登门,把孔先生的书稿借来,再安排人去抄写。”杜楚客轻声道。
    “原该如此,明rb王就去。”
    杜楚客闻言点点头道:“这样一来,不但重创那位,天下世族也必然心向王爷,其他人也再无机会。”
    “多谢伯父指点,只是若只如此怕难以搬倒他?”李泰知道杜楚客还有后招。
    果然,杜楚客闻言得意一笑,沉声道:“先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让卢少卿发发力也就够了,找人在大理寺告他一状,反正人心不在他那儿了,我们想怎么出手就怎么出手。”
    卢少卿指的是李泰的另一个心腹大理寺少卿卢布。
    杜楚客所谓的让卢少卿发力,自然是找些牵连到东宫案子,作为搬倒李承乾的***。
    想一下也是,李承乾已经失去了李世民宠爱,现在又要失去士人的心,就差一个实实在在能引起民愤的案子了。
    李泰微一思索,就点点头道:“就依先生。”
    说着三次双手举起酒杯,道:“杜伯父我们可一定要喝好。”
    李承乾来到大唐的第一天,就是躺在床上自思自想一天。
    第二天李承乾吃了早饭,就有人送来一套黄花梨木的桌椅,因为李承乾要的急,桌椅上没有什么雕饰,显得格外朴实厚重。
    李承乾刚让人安放在丽政殿里,就有人传驸马都尉杜荷来了。
    李承乾昨天就一直踮记这个人,杜荷是杜如晦的二儿子,城阳公主的驸马,城阳公主也是长孙皇后亲生的女儿。
    杜荷是李承乾的死党,李承乾谋反也是他一力鼓动的,李承乾事败杜荷被李世民处死。
    杜荷可能有野心,但在这个时候却是少数的几个李承乾可以信任的人。
    听说杜荷来了,忙让人请他进来。李承乾一边端详着殿里的桌椅,一边等杜荷,忽听见有人说:“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一回头,见是一个华服青年,正对他着深揖行礼,知道就是杜荷。李承乾走上前去,把他扶起细看,只见他剑眉目星目,英气逼人,不觉微微点头。
    杜荷一见李承乾如此作态,心里一惊,菊花一紧,脸上一红,急忙道:“太子殿下我可是你妹夫,你可不能……”
    李承乾一时没解过来,他的意思,看他面红耳赤,一副窘态,有些不悦,微微皱眉道:“你这是怎么啦?”
    “殿,殿下你可不能把我当成称心啊!”杜荷说完又朝李承乾深深作一个揖。
    李承乾一明白过来,怒道:“喝酒喝酒糊涂了吧,瞎想什么呢。”
    杜荷见李承乾发怒也不害怕,直起身来,嘿嘿笑道:“只要太子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怎么说都行。”
    “好啦,你先看看我这的新桌椅,李承乾指着大殿两边摆着两溜官帽椅道。
    “太子殿下您怎么还有心思弄这些个东西,出大事了您知道吗?”杜荷神色焦急道。
    “出什么事了?齐王反了?”李承乾一怔问道,李承乾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他的五弟造反,因为历史上就是因为齐王造反牵连到他,他才要反的。
    “您一点都不知道?”杜荷一脸不信地道。
    李承乾转头去看老鬼,老鬼摇头表示不知道。
    “什么事,你就说吧?”李承乾有些烦燥地对杜荷道。
    “长安城的各士族大儒都上表弹劾你呢?”
    李承乾听了,倒觉得不算什么,转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示意杜荷也坐下。
    “他们弹劾孤王什么啊?”
    “弹劾殿下不敬师傅,乱改经书,难承宗庙。而且今天李泰已经去孔颖达那老匹夫处,借去了老匹夫注的《五经正义》,说要给他抄书呢。”杜荷说着不觉叹了一口气。
    “就这些事?”李承乾不觉得有什么。
    “就这还轻啊,那世族这回算是表明了态度,不支持你当太子了。”杜荷瞪大眼睛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心想他们也不支持李世民当皇帝呢,李世民还是照样当了十几年的皇帝,我从后世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依靠世家大族统治大唐。
    李承乾目光平静道:“好了,这些我知道了,你帮我继续盯着他们,老四绝不只这点手段。”
    “老鬼,去派个人看看弹劾我的折子,然后告诉赵节一声,现在皇上在骊山汤泉宫,这些东西过几天再送过去。”柏舟应声下去。
    赵节是李承乾的另一个死党,也是李承乾的表兄,他的母亲是李渊李五个女儿长广公主,李承乾谋反事败赵节也被李世民处死了。
    赵节的继父杨师道现在正是中书令是中书侍郎岑文本的顶头上司,现在正是留守长安城,奏表晚送几天没有任何问题。
    李承乾安排完,走到上首书案后,提笔给李世民写了一封奏表,封好后递给杜荷。
    :“你把这封奏表,亲自送去汤泉宫交给父皇。告诉父皇我是昨晚询问了几位师傅才写的,孔师傅他们对此都大加赞扬,说我深谋远虑,有英主之风呢。”
    杜荷看着李承乾似笑非笑神气,迟疑一下问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李承乾微一点头道:“这是奏请父皇,设立平东参谋部的。”
    看着杜荷一头雾水,李承乾继续道:“灭高句丽,是父皇的宿愿,也是大唐极为重要的一战。现在高句丽出现内乱,父皇一定要借机出兵征高句丽,但是朝中大臣多不支持出兵,所以一直没有提前做准备,到时候仓促出兵,胜负难料,绝难一劳一永逸。
    这封奏表就是要求父皇以东宫的名义,设立平东参谋部,全面准备东征高句丽的一应事务,派遣间谍、筹备粮草、器具,规划行军路线等。
    你告诉父皇,这封奏表,只有我和几位东宫的师傅知道详细内容。”
    杜荷听的一怔一怔的,接过奏表,半天才想明白,然后严肃地点点头,郑重道:“殿下放心,我必亲手交给皇上。”杜荷做为一个唐朝的世家子,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一直受到李世民和李承乾的照顾,平日里虽然有些纨绔,但为了大唐,为了建功立业,那也是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看着杜荷出去,李承乾又让人请来崇贤馆直学士张士衡、郝处俊等人。
    众人来到丽政殿行礼毕,李承乾让他们坐在两旁的椅子上。众人愕然地看着坐在书案后面的李承乾,不知道他把丽政殿整成这样做什么。
    李承乾也不解释,直接道:“几位都是大学问家。”
    众人忙道,不敢,不敢。
    李承乾一摆手接着道:“我今天准备解读几篇经书,请诸位助我。”
    “太子殿下聪明睿智,何苦要与那些小人置气?”郝处俊以为李承乾和弹劾他的置气才要重解经书,只是重解经书的难度实在太大。仅凭这几个人绝难办到,所有崇贤馆学士也就张士衡算是个大儒,但是重解经书这样的事,张士衡都未必认可,怎么帮太子重解经书。
    李承乾不理郝处俊,只是招手示意宦官再抬上来几张长桌子,放在他们几人面前。
    郝处俊坐在那里左右都不得劲,只看着的太监们不慌不忙地往他们桌上放下纸笔书籍,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张士衡。
    张士衡有六十多岁了,是目前李承乾门下学问最高的人。
    昨天,李承乾给李象讲经时,张士衡也在场。看着他们父子父慈子孝,张士衡颇受感动。
    张士衡对李承乾的学问也是比较认可的,至少他不认为李承乾讲解有什么错处。
    对孔颖达却有些不满,孔颖达虽然名满天下,但他张士衡也不是一文不名的白丁,凭什么我们这边谈论经典时,你就跑过来大喊大叫,把我们贬的一文不值?
    所以他今天听说,众文臣纷纷上书弹劾李承乾,就想自己要带着学生,著书立说,驳斥这些小人。
    现在听说李承乾要亲自注解经书,自然十分配合。
    郝处俊看过来,是想让张士衡劝劝李承乾,不想老头起身拱手道:“不知道太子殿下要解哪篇经书?”
    郝处俊和其他崇贤馆直学士都瞪大了眼睛,心想这老夫子怎么也跟着殿下胡闹呢?
    李承乾看着众人神色知道不露一手,很难让他们心服,便开口道:“这本书孤王想送给东宫的几位师傅,所以先写一篇师说吧。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孔师颖达,年七十,教于孤多年,不悟师道,故作《师说》遗于之,望其如其祖云:朝闻道,夕死可矣,终生志于学。”
    李承乾抑扬顿挫,背了韩愈的千古名篇《师说》。只是最后几句稍作修改,变成的讽刺孔颖达的文章。
    郝处俊从李承乾开始就一直在记录直到写完,抬起头来,惊呼道:“这是古文?”
    “这是能让更多人看得懂的文章,也是能流传千古的文章。”李承乾淡淡道。
    殿里所有直学士
    ……
    崇贤馆的直学士都是通读经书的饱学之士,自然一点便透,李承乾只花了四天的时间就把四书及注解讲清楚了。又花了一天时间审稿和添加标点符号。
    李承乾解四书大多都是根据朱熹的《四书集注》作的,也有些是根据南怀瑾解读儒家经典作的。
    最重要的是,把朱熹的序删了重新作,对孔子和孟子多处都有批评之语,如对孔子的“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明确指出:圣人必须为老百姓解决吃喝的问题,上古之世:有巢氏、神农氏、后稷这些圣王之所有功,都是因为他们解决了当时部族的吃饭问题。
    对礼与实,本与末也进行了辩论,明确指出,礼乐教化都是应该向着使老百姓的生活越过越好的方向制定。
    这些观点,都刷新了崇贤馆里的所有直学士的思想,尤其是郝处俊更是直称李承乾是周公以后的第一个圣人。
    几天下来,包括郝处俊、张士衡在内的所有崇贤馆直学士,对李承乾的佩服可以说是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
    很多穿越小说,主人公一到古代就开始抄诗,然后得到一片赞誉。也不想想李白写诗写的那么好,唐玄宗也不过把他当做娼优看待,也就是在宴会上,让他写诗祝兴。
    可是能解读经书的人呢?看看孔颖达有多牛,就知道了。
    李承乾身为皇太子,就因为孔颖达给定了个“乱解经典”的罪名,没有任何人来求证一句,所有世家大族的文人全部上奏疏,弹劾太子不能承继宗庙。
    李承乾这几天所表现出来水平,不说理念对错,仅就知识学术,那绝对是能成一家之言宗师级的,怎能不让这些学究发自内心的佩服?
    当然,李承乾没有在意这些,因为这些都是他在后世读别人的。
    而且,他知道虽然唐朝人读经不解经义,注释也只是注释个字词,不像宋朝和明朝的人,注释的都是整篇文章的意思。
    但是解经权一直都在世家大族手里,别人想解读经书不管对错,都要被整死。
    所以后来武则天打压世家的一种方式,就是在科举中贬低明经科,抬高进士科,明经科考的是经书,进士考的是诗才。
    就是因为解读经书的权力在世家手里,而诗才评判在她手里。可是会作诗的才子,在政治上大都少有建树,这就导致了,唐初的出将入相制度,在开元和天宝年间难以为继,一方面是李林辅从中作梗,另一方面也是才子实在难有为大将的气质和能力。
    所以李承乾真是不敢开启盛唐诗风啊。
    李承乾看着整理好的文章,默默地想着,想办事真难啊?
    弹劾他的奏表,杨师道压了三天,今天早上已经送去骊山汤泉宫了。
    杜荷前天回来说,李世民看了他的奏表十人高兴。
    李承乾不想那么多,《四书集注》必须马上印出去,因为他料定现在不管世家大族怎么折腾,李世民都会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
    想透这一切,李承乾轻松地拍着书稿,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热切地看着自己的几个直学士笑道:“辛苦诸位了,等书印出来每人赏你们十部。”
    “不辛苦,都是太子殿下学究天人,才能成此煌煌巨著,我等能跟着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凭此书而流传千古,绝不敢道辛苦二字。”众人异口同声道。
    “那好,郝先生你负责印书,先印五千部,发往各州府学校,往后印的我们是要卖的,印出的新书最好能赶在《五经正义》前头。”
    郝处俊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才道:“殿下抄这么多做什么啊?五千部要好几百人抄几个月呢,不说花钱无数,就是要找几百个书法好的人,咱们一时也找不出来啊?”
    “抄?为什么要抄?”李承乾的声音一下大起来了。
    “不抄,哪来的五千部呢?”几个直学士这几天近距离接触李承乾,觉得他很好相处,所以说话也比先前大胆一些。
    “你们不会印刷吗?”李承乾大惊,据他所知唐朝是有印刷术的。
    其实,这是一个误会,雕版印刷术出现在中唐时期,初唐还没有印刷术,最多是朝廷在一些公共场所把一些经过朝廷校正的经书,刻在石碑上,然后附近的人去做拓片,回去再抄写成书籍。
    李承乾确认了唐朝没有印刷术,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李泰只能帮孔颖达抄书,能抄多少?
    世家大族,看是你们传播的快还是我传播的快?
    “你们不会印刷也没有关系,我会,我来教你们就行了,但是不可外泄。”
    李承乾想着,现在无论是做雕版还做是活字模时间上都晚了,等雕版或者活字模做出来,说不定高句丽都打完了。
    于是,他想起小时候帮老师做试卷,用的是蜡纸印刷法,方便快捷而且成本低。
    李承乾把方法一说,找来一张纸,刻写上几个字,下面铺一张白纸,然后用毛笔在上面一刷,揭起刻字的那张纸,下面的白纸上,一行字迹就清楚地印上了。
    然后换个地方,再刷一遍,相同的字迹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因为刻字的纸上没有蜡,刷两遍纸就烂的没法用了。
    “这些刻字的纸得图一层蜡,图上蜡以后纸不浸墨,就不容易烂了。”李承乾看着烂纸对众人道。
    众人眼看着奇迹出现,都震惊的合不上嘴,半天郝处俊才大喊道:“文华盛事!文华盛事啊!哈哈……”
    扑通一声,六十多岁的张士衡跪在李承乾面前,大礼参拜。
    李承乾慌忙上前扶起他,却见他已经泪流满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李承乾刚想说什么,却见郝处俊和其他几个直学士也都朝着李承乾跪下,大礼参拜。
    唐朝人除了天地、祖宗、父母是不用下跪的,大臣见李世民都只是深辑为礼。
    这些直学士这几天每天都见李承乾,从来都没有向他跪下过,哪怕李承乾做出《四书集注》也只是深辑一礼表示佩服。
    今天实在是看见了奇迹的发生,心里的崇拜无以言表,才朝他行大礼的。
    李承乾安抚住众人,然后让老鬼去找人,帮着他们制作蜡纸,刻写文字,印刷书籍。
    看着几个平时最注重仪容仪表的老学究,都走出大殿了,还激动的手舞足蹈。李承乾摇摇头,想想下面该做些什么了。
    他知道,李泰肯定还有其他手段没有使出来呢,因为杜荷近来一直派人盯着他叔叔杜楚客。
    杜楚客这几天一直在跟各处官员联系,似乎积蓄什么大招。
    历史上杜楚客曾经替李泰给一些官员送金子,李世民知道了都引而不发,现在情况也差不多。
    注出《四书集注》并刊印出来,只能证明李承乾不是废物,但并能打败李泰,也不能让所人都俯首称臣,这就是‘扫把不到,灰尘不掉。’的道理。
    对李泰必须要直接打他一顿,把他直接轰出京城,最好是去昭陵,替长孙皇后守陵。
    李承乾想着,既然李泰得了世家大族的人心,那自己只能去得军心和普通民众的心了。
    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其实得民心是最难的,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民心,因为代表民心的人太多了。
    当然,这难不住李承乾,因为李承乾来自后世,懂得阶级矛盾和分析阶级矛盾。
    当然在古代分析出了要跟哪一部分人联合,也不是就一定能联合的,因为对方不一定愿意跟你联合。
    这也难不住李承乾,因为他读过《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知道怎么去发动群众,只要把群众发动起来,别说是李泰,就是所有世家大族也不在话下。
    到吃晚饭的时候,李承乾吩咐道:“老鬼,你明天去找些歌妓乐人来东宫。”
    老鬼一惊,赶紧应下。
    太子妃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道:“太子殿下,如今寒冬腊月的,又不是节庆,召歌妓到东宫做什么?”
    “呵呵,孤王要排一出戏教化万民。”
    骊山汤泉宫,李世民居住的排云殿里。
    李世民看着小几上的一缧厚厚的奏表,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来,呼呼的喘着气。
    小太监通传,房仆射到了,李世民面无表情地微一点头,小宦官慌忙出去传见。
    李世民看着房玄龄趋步上殿,行礼参拜,都一言不发。
    房玄龄知道李世民正在生气,表现的特别恭敬。
    李世民一挥手,殿里的太监都无声退出大殿,然后指了指地上席位,让房玄龄坐下。
    站起来把一份奏表交给房玄龄,房玄龄起身,双手接过,打开就看。
    一目十行,看完奏表的内容,脸露出喜色,轻轻道:“太子殿下倒真是高瞻远瞩,与陛下不谋而合。”
    李世民听了露出欣慰之色。
    “嗯,这次承乾倒是想对了,不过君不密则失臣啊。
    房爱卿看看这些!”李世民说着怒指着小几上的一堆奏表。
    房玄龄忙拿起一份,一看是弹劾李承乾,不敬师傅,乱解经典的,再拿起一份,一看还是弹劾李承乾,不敬师傅……
    一连看了几份,苦笑道:“这些人也太小题小作了吧?”
    “哼,承乾的这份奏表是他写好,让杜荷亲自给我送来的。杜荷说得很清楚,承乾写奏表之前,只请教了东宫里的几个师傅。当时几个师傅还都夸承乾呢,结果呢第二天,就有这么多弹劾承乾的奏表。
    随便找些什么不敬师傅,乱改经典这样的狗屁理由,就说承乾不能奉祀宗庙!
    承乾要准备打高句丽,就不配承继宗庙,朕要打高句丽,是不是也得退位让贤啊?”
    李世民声音越说越气,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这上面只是说太子殿下不敬师傅、乱解经典,没提打高句丽的事。”房玄龄拿着奏表有些疑惑。
    “没提打高句丽,那要是提了打高句丽,那有些人不就暴露了身份了吗?
    承乾虽然不肖,可他不会没事就去招惹孔颖达,向来朕就听说,孔颖达惯会面折廷争,往往把承乾训斥的不敢吭声。以往朕想他是师傅也没有什么坏心眼,教训学生是应该的,不想老匹夫居心不良,竟然敢陷害太子。”
    房玄龄一听心里一叹,看来陛下对太子还是非常疼爱的。
    “陛下是怀疑他们居心叵测,但是没有证据啊!”房玄龄提醒李世民。亲
    “不急,既然他们敢跳出来,朕就不会手软。房爱卿你先回长安城,代朕训斥承乾一顿,然后看看还有谁跳出来哎?”李世民不光想要把外患都扫平,还想把朝中也整治平顺。
    房玄龄做为多年的老臣,自然明白李世民的心思,闻言也不说话,深施一礼就退出去了。
    第二天,清晨,房玄龄大张旗鼓地回到长安城,然后直接来到东宫,站在嘉德殿门口就说:“有旨意,让太子殿下出来接旨。”
    他这一喊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惊动了整个东宫。
    房玄龄是什么人,太子少师,尚书左仆射,那是当了十几年宰相的人。什么样的旨意用得着他从汤泉宫回到长安亲自来东宫传达?
    再说,李承乾是已经成年的皇太子,是大唐朝的第二人(第一人是他爹),谁来传旨那都是赔着笑脸,到了东宫请太监通传,李承乾答应了才能见着太子,传完旨意还得再给李承乾行礼问安。
    这回倒好,让太子殿下到嘉德殿来接旨!
    而且,房玄龄虽然位高爵显,但是他做人做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今天居然跑到东宫来耍威风,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三个不合理,说明问题很严重。所以整个东宫都被惊动了,李承乾正在后园的八风殿里指导排戏。嘉德殿到八风殿的直径距离超过一公里,传话的小太监一路飞奔到八风殿,喘了半天才说清楚。李承乾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坐了小辇往嘉德殿去。
    李承乾来到嘉德殿的时候,整个东宫的所有属官,都已经站在嘉德殿前面的广场上,看着站在嘉德殿门前的房玄龄依然趾高气扬,心里都在犯嘀咕,不会现在就废太子吧?
    太子妃带着李象和李厥两兄弟站在廊下,焦急地等着李承乾。
    自从上次李承乾醒来,对她和两个儿子都是十分用心,每天晚上大家都是一起用晚饭,尤其是做出了大圆桌,一家人坐在一起更显温馨。
    而且李承乾一直忙于正事,不是注书就是排戏,写的戏词她也看了,每一支都是精妙绝伦,有如此才情还怕争不过李泰?
    因此她对李承乾发是自心底地崇敬,事事都为李承乾着想,因为李承乾近来不亲近女色,她都计划要为李承乾选美,为着李承乾喜欢两个儿子,她把李象都当成亲生的对待,天天带在身边照顾。
    来的路上李承乾也了解到了今天的事情有异往常,下了步辇,走到显德殿前面,冲着房玄龄一揖手。
    “请父皇安!”
    “圣躬安!皇上口瑜:太子承乾不专心读书,乱改经典,不敬师傅,胡闹致极,深负朕望,命太子好好读书,不得再不敬师傅,钦此。”
    李承乾听完李世民的口谕,心里已经确定这回是赌对了,只是不痛不痒的申斥几句,没有任何处罚,也没有让他去给孔颖达赔罪,这就是做别人看的。
    殿前广场上已经站了上千人,此时却都迷惑不解,这么大的阵势就轻轻训斥几句?
    既没有实际的惩罚,也没有要求向师傅们赔罪,这算什么?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传完口谕,待太子再次行礼,转身把正位让给李承乾,一辑到地给李承乾见礼。
    赔着笑道:“老臣见过太子殿下,近来东宫一切都好吧?”
    众人:一切都好你来训斥太子干吗,这不废话吗?
    李承乾淡淡道:“有劳师傅挂怀,东宫一切都好。”房玄龄也曾太子少师赡事府赡事。
    “既如此老臣还要去汤泉宫处理公务,这就告退了。”房玄龄每一句话都让人如浴春风。
    “辛苦房师傅了,房师傅请便就是。”李承乾依旧淡定。
    这下子连房玄龄也不淡定了,要知道房玄龄是长孙皇后留给李承乾的大臣,长孙皇后多次对房玄龄施恩,临死还不忘了嘱咐李世民要重用房玄龄,只为一件,就是让房玄龄保护太子李承乾。
    房玄龄一直都兼着太子少师,是李承乾最得用的臣子。
    以前李承乾有什么难事都是求房玄龄帮忙,今天突然受到李世民训斥,正常情况也应该向自己打听一下皇上的态度,怎么就这么轻松的让自己离开呢?
    房玄龄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出来,再次向李承乾行礼就转身就往外走。
    李承乾抬头向站在四周的东宫属官和近卫淡淡道:“热闹看完了,都各回各岗去吧。”
    想着八风殿还在排戏,便上了步辇,往八风殿去。
    而房玄龄还没有走出东宫就被孔颖达、张玄素和于志宁拦住了,这三个人目前都是东宫的师傅,一个个都是人品贵重、学问渊博。孔颖达更是孔夫子的后人,年龄也远超房玄龄。
    房玄龄私下里见他都是要行晚辈礼的,此时被他们堵住,只得随他们来到左春坊里一间偏殿。
    叙礼坐下,孔颖达便怒气冲冲地道:“皇太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哦,皇上这不命老臣来传口谕训斥太子殿下了吗?”房玄龄依旧温文而雅。
    “光训斥有什么用?”张玄素也在旁边帮腔道。
    “那怎么办?”房玄龄实在被吓到了,皇太子是储君,天下第二人啊?即便犯错,就因为跟师傅有些争执,自己这个当朝宰相亲自来传口谕训斥,还要怎么样?
    于志宁倒有些头脑,见话头不对,忙道:“房公有所不知,这几天太子殿下把我等困在这左春坊,一天到晚喝茶吃点心,从来也不提读书的事。”
    于志宁才五十多岁,是三个师傅里最年轻的,平常很少当面骂李承乾,心里对李承乾登基后当从龙功臣还报有希望,所以他现在只想能进东宫,继续给李承乾讲课。
    “太子殿下身体不好,这段时间不也没有上朝吗,你们何必争于一时呢?”房玄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敷衍着。
    说罢,也不待他们反应便起身道:“我在汤泉宫还有事,就不多陪三位了。”拱拱手出去了。
    看着房玄龄离开,于志宁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皇上虽然训斥了太子,但却没有安慰他们一句,这不是李世民以往的风格,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于志宁想不明白,回头看看须发皆白的孔颖达表现的非常淡然,似是宠辱不惊,其实是因为李泰给他抄书,他已不再在乎李承乾这个他教十几年的学生了。
    张玄素怒容满面,只是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于志宁心里一叹,怎么跟这么两位合作呢,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不安你麻痹呀。'何欢笑了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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