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方礼是一个善人,还是恶人呢?
    他只知道,钱方里曾经也来着同一个村,以前村里人谈笑说是卖屁股,才有的现在的位置。
    男人卖身,总是让人羞耻的。
    直到那一日一身红衣的女人携手出现在村里,所有人都轰动起来。
    卖身是卖身,女人模样姣好,到底是谁卖谁买,还说不准呢。
    从那以后,流言慢慢散去,都道是他命好。有朝一日飞出山窝窝,攀上城里的凤凰,也埋怨自家儿子不争气,长得不好,拱不了城里的大白菜。
    风生的父亲板着脸教育他:“什么拱白菜,当自己是猪吗?风生,别听他们的。你钱叔也是成绩好,你好好念书,爸都供着。读书读好了,以后会有姑娘喜欢你。书中自有颜如玉,晓得不?”
    风生苦笑。
    他爸爸曾经考上了师专,可是没有去念。那个念头,能考上的人,凤毛麟角。为什么不去念,是因为风生的母亲,心脏不好,需要人照顾。
    所以爸爸留下来,结婚了,和所有人一样下了煤窑。
    只是,母亲走得太早。留下的照片只有一张,照相馆里,面容温婉清秀,对着镜头微微地笑。
    就那么一张照片,也是遗照。
    人终于上楼了,见他守在床边,很是满意。
    “啊,你这娃娃——”
    “我叫风生。”风生礼貌地再次重复自己的名字。
    钱方礼却没有接话:“你这娃娃,人也憨。你爸爸的药费我出了,洗肺的钱你不用担心。男娃儿,多读点书啊。”
    “谢谢钱叔。”
    钱方礼重重拍了他的肩膀,带着酒气。
    “是叔对不起,对不起……”
    应是喝多了吧。
    海潮怕黑,怕孤单一个人,开的是双人床。林风生将钱方礼放在床上,慢慢地脱掉他的鞋子。
    他嚅嗫着,抓住他的手。
    “风,风……”
    “风生。”风生的耐性一直很好。
    钱方礼依旧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然后,终于响起了鼾声。
    风生松松肩膀,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到女孩的脸上。
    这一夜又能刻进什么呢?
    她应该,很快就会,忘了他吧。
    再次合上眼眸,梦境一直却是破碎的。极度清醒,却又极度模糊。
    这么模模糊糊地想着,醒来却是天亮了。
    钱方礼:“昨天睡得好吗?”
    海潮点点头。
    钱方礼:“我们回家吧。”
    海潮有一些诧异:“就这样吗?只呆一天?”
    大约是父亲担心被母亲发现,于是海潮体贴地加一句:“放心,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钱父点点头:“你妈妈查得严,还是回去吧。万一她知道了,可就糟了。”
    路上一直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海潮像是想了起来:“那,那个男生——爸爸会资助他吗?”
    钱方礼的目光看向遥远的远端,车不急不缓,他的食指敲了一敲方向盘。
    “会的吧。”
    海潮不再说话,觉察到钱方礼的语气不佳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车开了很久,叁小时?四小时?
    昨夜睡得不安稳,在车上的她,睡着了。
    断断续续听到钱方礼在打电话,似乎是和人吵架。
    再回到家的时候,钱方礼去了阳台,一支又一支。
    海潮过去一把抢过父亲的烟,摁灭掉。
    两人对视片刻。
    钱方礼笑了:“海潮长大了。”
    “那是自然的。”她说道。
    钱方礼:“你哥哥明天回来了。”
    海潮:“明天?”
    钱方礼:“是的,所以,房间会让阿姨收拾一下。
    海潮:“妈妈明天也回来吗?”
    钱方礼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这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哥哥法国高考会考完,就要上大学了。趁着暑假回来玩玩,也好。”
    哥哥要回来了,所以,爸爸就不会怎么在家了。
    海潮怔怔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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